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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悦曰:“公言诚是,吾计决矣。”乃引兵三万进与岳会。岳不知其有异,闻其至大喜,坦怀待之,数与宴语。长史雷绍谏岳曰:“悦意叵测,宜谨防之。”
岳不以为然,使悦将兵居前。行至河曲,悦诱岳入营商论军事。坐未久,悦阳称腹痛而起,其婿元洪景猝起不意,拔刀斩岳。岳左右惶愕,皆散走。悦遣人谕之曰:“我别受旨,止取一人,诸君勿怖。”众疑出自帝意,皆不敢动。而悦既斩岳,以为大事已定,不即抚纳其众。一面遣嵩归报高王,一面引军入陇,屯兵水洛城。于是岳众散还平凉。岳将赵贵诣悦请岳尸,悦许之,贵乃葬之高冈。岳死时年二十八。悦军中皆相贺,行台郎中薛憕私谓所亲曰:“主帅才略素寡,辄害良将,吾属今为人虏矣,何贺之有?”
当是时岳众未有所属,诸将以都督武川寇洛年最长,推使总诸军事。洛素无威略,不能齐众,乃自请避位,另推贤者为主。赵贵曰:“宇文夏州英略冠世,远近归心,赏罚严明,士卒用命。若迎而奉之,大事济矣。”诸将或欲南召贺拔胜,或欲东告魏朝,犹豫未决。都督杜朔周曰:“远水不能救近火。今日之事,非宇文夏州无能济者。赵将军议是也。吾请轻骑告哀,且迎之来。”众乃从之。朔周驰至夏州,以岳死告泰,泰对众大恸曰:“此必晋阳有使,与悦通谋,以害元帅。若不杀悦报仇,非丈夫也。”朔周请其速行,泰乃与将佐宾客共议去留。前太中大夫韩褒曰:“此天授也,又何疑乎?侯莫陈悦井底蛙耳,使君往,必擒之。”众以为悦在水洛,去平凉不远,倘若已有贺拔之众,图之实难,愿且留以观变。泰曰:“悦既害元帅,自应乘势直据平凉,而退屯水洛,吾知其无能为也。夫难得易失者时也,若不早赴,众心将离。”时有都督弥姐元进阴谋应悦,泰知其谋,与帐下亲将蔡佑谋执之。佑曰:“弥姐元进会当反噬,不如杀之。”泰乃阳召弥姐元进及诸将入计事,坐定,泰曰:“陇贼逆乱,害我元帅,当与诸人戮力讨之。诸人似有不同者,何也?”言未毕,佑被甲持刀直入,瞋目谓诸将曰:“朝谋夕异,何以为人?今日必断奸人首!”举坐皆叩头曰:“愿有所择。”佑乃叱弥姐元进下,斩之,并诛其党。因与诸将同盟讨悦。泰谓佑曰:“吾今以尔为子,尔其以我为父乎?”佑字承先,高平人,勇冠三军,素有胆略,助泰成事者也。泰发夏州,令杜朔周引兵一千,先据弹筝峡。时民间惶惧,逃散者多,军士争欲掠之。朔周曰:“宇文公方伐罪吊民,奈何助贼为虐?”约束军士,秋毫无犯。于是远近悦附,兵行无阻。但未识泰到平凉,若何进讨陈悦,且听下卷再说。
黑獭兴师灭陈悦六浑演武服娄昭
话说高王闻贺拔岳死,军中无主,以为得计,便遣长史侯景领轻骑五百,前往平凉抚其余众,不许迟误。景受命,星夜赶行。行至安定郡,正与宇文军相遇。泰方午食,闻士卒报道:“高王长史侯景引兵往平凉招抚。”泰食不及毕,吐哺上马,出与景会,厉声谓曰:“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在,君来何为?”景闻言失色,徐对曰:“我犹箭耳,唯人所射。”遂不敢前,引军而还。泰见景退,急往平凉进发。至则易素服,拜岳灵前,放声大哭,泪流满面。三军之士无不悲哀。乃进诸将而谓之曰:“陈悦敢害元帅者,晋阳实使之。诸君既推我为主,须用我命。一大仇宜报,一王命宜遵。不灭陈悦,无以伸主帅之恨;不拒晋阳,无以恤国家之难。诸将有不附国而附欢者,听使去。毋得心怀疑贰,以干大戮。”诸将皆拜伏曰:“唯将军命。”泰于是权摄军事,号令严肃,众心始有所属。朔周回军见泰,泰知其严谕军士,不许掠民,大喜,握手劳之。朔周本姓赫连,因令复其旧姓,命之曰达。侯景回报高王,王复使景与代郡张华原、太安王基往平凉劳泰。泰不受,欲劫留之,谓三人曰:“留则共享富贵,不留命尽今日。”华原曰:“明公欲胁使者以死亡,此非华原等所惧也。”泰乃遣之。三人还,言于欢曰:“黑獭雄杰,异日必为王患。请及其未定举兵灭之,庶无西顾之忧。”欢曰:“卿不见贺拔、侯莫乎?吾当以计拱手取之。”时孝武帝闻岳死,大惊,谓斛斯椿曰:“岳忠心为国,朕方倚以敌欢,今为贼臣所害,朕失一助矣。”椿曰:“岳死军无主,悉召其兵将入京,以为禁卫,亦足壮吾国威。侯莫陈悦亦召赴洛,以弥后患。”帝从之,乃遣武卫将军元毗,慰劳岳军及侯莫陈悦之众,并召还京。毗至平凉,泰率诸将来见。毗宣帝旨,泰曰:“吾等得为天子禁旅,甚善。但陈悦既附于欢,害我元帅,恐其不受帝命。公且留此,遣使以帝命召之,看其去留若何。”毗从之,以诏往,悦果不应召,泰谓毗曰:“悦不奉诏,恃有欢也。吾军若去,关西非国有矣。此不可以不虑。”毗深然之。
泰乃因毗归,附表以闻。其略云:臣岳忽罹非命,都督寇洛等令臣权掌军事,奉诏召岳军入京。今高欢之众已至河东,侯莫陈悦犹在水洛。士卒多是西人,顾恋乡邑,若逼令赴阙,悦蹑其后,欢邀其前,恐败国殄民,所损更甚。乞少赐停缓,徐事诱导,渐就东引,庶几免祸于目前,而得图报于异日。
帝览表从之,即以泰为大都督,统领贺拔之军。
先是贺拔岳以东雍州刺史李虎为左厢。大都督岳死,虎奔荆州,说贺拔胜,使收岳众,胜不从。后闻宇文泰代岳统众,乃自荆州还赴之。至阌乡为人所获,送洛阳。帝方谋取关中,得虎甚喜,拜卫将军,厚赐之,使就泰。
遂与泰共谋讨悦。泰方起兵,先以书责悦曰:贺拔公有大功于朝廷,身受一方之寄。君名微行薄,贺拔公荐君为陇右行台,恩至渥矣。
又高氏专权,君与贺拔公同受密旨,屡结盟约,而君党附国贼,共危宗庙。口血未干,匕首已发。负恩反噬,人人切齿。今吾与君皆受诏还阙,今日进退惟君是视。君若下陇东迈,吾亦自北道同归。若首鼠两端,吾则整率三军,指日相见。
时有原州刺史史归素为岳所亲任,河曲之变反为悦守。悦遣其党王伯和、成次安引兵二千助之,镇守原州。泰恶之,乃遣都督陈崇帅轻骑袭之。崇乘夜将十骑直抵城下,伏余众近路,约曰:“俟吾进城则鼓噪以前。”归见骑少,全不为备。崇即入据城门。会高平令李贤及弟远、穆在城中为内应,于是中外鼓噪,伏兵悉起。史归败走,擒之。并执次安、伯和二将。解至平凉。
泰遂令崇行州事。泰至原州,众军毕集。悦闻之大惧,问计于众将。南秦州刺史李弼谓悦曰:“贺拔公无罪而公害之,又不抚纳其众。今宇文夏州率师以来,声言为主报仇,人怀怒心,其势不可敌也。为公计,宜解兵谢之,以求其退。不然必及于祸。”悦不从。是时泰引兵上陇,军令严明,秋毫无犯,百姓大悦,归附益众。军出木狭关,雪深数尺,众将欲止。泰曰:“兵乘雪进,此正兵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可灭之时也,奈何失此机会?”于是倍道兼行。悦闻之,退保略阳,留万人守水洛。及泰至,其兵即降。泰据水洛,遣轻骑数百趋略阳。悦又退保上邽,召李弼拒泰。弼知悦必败,阴使人诣泰,请为内应,泰大喜。悦方恐孤城难守,走保山险。弼诳其下曰:“侯莫陈公欲还秦州,汝辈何不束装?”弼妻,悦之姨也,众咸信之,争取上邽。
弼先据城门以安集之,遂举城降泰。泰即以弼为原州刺史。其夜悦出军将战,军自惊溃。又悦素猜忌,既败,不听左右近己,与其二弟及子,并谋杀岳者七八人弃军迸走。数日之间盘桓往来,不知所趋。左右劝向灵州曹泥,悦从之。自乘驴,令左右皆步从,欲自山中趋灵州。泰使其将贺拔颖追之。悦过山岭,行六七里,望见追骑将近,遂缢死于荒郭。追兵至,斩其首以献于泰。
泰入上邽,设岳位,以悦首哭而祭之。三军悲喜。引薛憕为记室参军,收悦府库,财物山积。泰秋毫不取,皆以赏士卒。左右窃一银瓮以归,泰知而罪之,取以剖赐将士,由是归附者益坚。
时幽州刺史孙定儿党于悦,有众数万,据州不下。泰遣都督刘亮袭之。
定儿以大军去州尚远,不为备。亮先竖一纛于近城高岭,自将二百骑驰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