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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华阳王鸷曰:“黄河阻隔,兆安得渡?帝不必轻出。”忽闻外面喊声如沸,遣侍者出视,无一回报。帝知有变,自带内侍数人,步出云龙门观望,见城阳策马从御街过,连呼数声不应,回头一看而去。急欲退步,贼骑已至,执帝送至永宁寺,锁于楼上。帝失头巾寒甚,就人求之,人莫之与。兆入宫纵兵大掠,搜获临淮王彧、范阳王诲、青州刺史李延宾等数人,皆斩之。进至后宫,后闭门拒之。兆出坐殿上,用天子金鼓,设刻漏于庭。命尔朱智虎入见皇后,假言欲立太子为帝。智虎进内,扣宫求见,述兆之言。后信之,命乳保抱出太子,至显阳殿见兆。时太子生二月矣。兆怒目视之,即将太子扑杀阶下,并乳保杀之。是夜宿于宫中,污辱嫔御、妃主。
次日,下令百官不许一名不到,如违立斩。于是文武皆集,俯首惟命。
兆素恶城阳王,知已逃去,着各处严捉。城阳走至南山,茫无所投,想起洛阳令寇祖仁,一门三刺史皆己所引拔,定念旧恩,必能庇我于难。遂往投之。
尚有黄金百斤、马五十匹,祖仁利其财,外虽容纳,私谓子弟曰:“闻尔朱兆购募城阳王,得之者封千户侯,今日富贵至矣。”乃假言怖之云:“风声已露,官捕将至,王不如逃于他所,以待事平。”城阳惧,单骑而走。祖仁使人邀于路杀之,送首于兆。兆亦不加功赏。一夜梦徽谓己曰:“我有黄金二百斤、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既觉,以所梦为实,即掩捕祖仁,征其金、马。祖仁只道被人首告,望风款服,实供得金百斤、马五十匹。兆疑其故意匿半,依梦征之,严刑拷问。祖仁惧死,将家中旧有金三十斤,尽以输兆。兆犹不信,发怒,执祖仁悬首高树,以大石坠足,捶之至死。又抄掠其家资,并其子弟杀之,方罢。
未几,世隆及北乡公主至,意兆必远接,而兆自恃功高,竟不出迎。世隆不悦,入城安营于教场地面,乃与度律彦伯、司马子如、刘贵等一齐入朝。
兆见世隆,全不加礼,责之曰:“叔父在朝耳目应广,如何今天柱受祸?”
按剑瞋目,声色俱厉。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由是深恨之。尔朱后亦怨万仁行凶,闻其母已到京中,乘辇出宫私自来见,对了北乡大哭,诉兆无礼扑杀皇子,乞恩于母,欲保全帝命。北乡曰:“今日万仁必来见我,看他言意若何。”俄而兆至。北乡先称其功克光前人之业,兆大悦,知后在此,请见。后出,兆再拜。见后忧愁满面,因曰:“后何戚戚?帝杀天柱,我本欲杀帝,特看后面,只杀其子,幽之永宁寺中。”北乡曰:“太子已死,不必言矣。但汝妹年少,况你叔父所钟爱者。今天子生死权在侄儿,切莫加害,使完夫妇之好。”兆曰:“彼既负恩于前,我岂可留祸于后?后方年少,及时另招佳婿,不失终身富贵,于帝复何恋焉?”后变色曰:“忝为帝后而再图他适,此玷辱家门之事,宁死不为!”后又请于兆,欲见帝一面。兆命副将二人同随行。宫女送后入永宁寺中,帝见后,失惊曰:“此何时而卿来见我耶?”泪随言下。后抱帝大哭,曰:“妾今日忍死以待陛下耳。”帝曰:“我不得生矣。卿才勇过人,非寻常之女,异日或能一洗吾冤耳。”后且拜且泣曰:“妾终不负陛下。”言未久,兆已使人催迫。后不得已,辞帝下楼,泣下沾襟,左右无不洒泪。
北乡公主知后已回宫,欲要进宫看望,又恐万仁夺去军马,更何倚赖,只得住守营中。忽报仲远、天光来见,忙即请入。你道二人何以至京?盖前此天柱死,仲远反于徐州。敬宗命郑先护为主将,贺拔胜为副将以讨之。先护疑胜党与尔朱,屏之营外,故屡战不利。及洛阳已失,先护奔梁,胜遂降于仲远,于是仲远入洛。天光从岳之计,按兵不出。后闻兆已入京,故轻骑来见,同到营中参谒北乡。北乡见后,亦令劝兆勿杀天子。二人曰:“事势如此,恐言之无益。”二人辞退。未几,各还旧任。兆屡欲杀帝。一日,得高欢书,为陈祸福,不宜害天子受恶名。兆不悦,谓司马子如曰:“贺六浑何反作此言语?”子如曰:“六浑征天柱之难,欲大王行宽仁以结人心耳。”
因亦劝兆宜从六浑之言。兆曰:“汝勿言,吾思之。”但未识兆果不害帝否,且听下回分解。
话说司马子如前本党于尔朱,弃家从行。及回洛,见妻子无恙,深感朝廷宽宥之恩,顿改初志,欲救天子于难,故与兆言如此。一日,尉景来,置宴后堂,密与商之。景曰:“我来时,曾受六浑嘱咐,教我随机应变,有事来报。今君有救帝之心,不如密报晋州,令以兵来,我与尔为内应,以救圣驾。”子如曰:“吾观万仁不久将还并州,俟其去,然后可图。世隆辈无能为也。”景然之。
且说河西有一贼帅,名纥豆陵步蕃,手下精兵廿万,战将千员,其妻洞真夫人又有妖术,甚是利害。前敬宗在位,曾下诏征之,使袭秀容。及兆入洛,步蕃南下,兵势甚盛。故兆不暇久留,欲还晋阳御之,将朝中事托付子如。副将张明义与子如不睦,谗于兆曰:“子如之心不可测也。前者尉景在子如家中谈论大王过恶,至夜方散,不知谋议何事。”兆闻大怒,即召尉景问之。景性刚直,出语不逊。兆怒,仗剑下阶,欲斩之,景亦拔剑相迎。慕容绍宗急起止之,曰:“大王勿怒。”喝退士真。士真出,飞马而去。绍宗私语兆曰:“尉景,六浑至亲。今大王方仗六浑为助,奈何斩其亲将?若杀之,是离六浑之心,而生一敌也。”兆悟,乃召子如问之。子如曰:“士真背后并无伤犯大王一语。”兆曰:“此将军张明义言之,几误吾事。”因亦不追尉景,景奔归晋州。兆欲行,以世隆镇守洛阳,而先迁帝驾归北。时永安三年十二月十三日也。帝与侍卫等五百余人,铁骑三千,半夜起发。号令严密,人无知者。次日,朝臣方知帝去,有泣下者。欢在晋州,门吏忽报尉景至,急起接见,问:“何以仓猝归来?”景备述“兆欲害帝,与之争论,将加刃于我,故单骑奔归”。欢曰:“兆已起疑,必先迁驾,然后起行。”
因吩咐段韶、娄昭二将曰:“此地有恒山,地险而僻。帝驾北行,必从此过。汝二人点三千人马,伏于山下。驾至,要而截之,奉帝以归。”二将领命而去。那知此去,不惟救驾不成,反生出一件奇奇怪怪的事来。也是魏运将终,天使六浑又得一闺中良将。
再说娄昭、段韶领了三千军士,行至恒山脚下,扎着营盘。娄昭道:“此处山路崎岖,人烟绝少,恐有寇盗出没,须要小心防备。”段韶曰:“天寒地冻,兵士行路辛苦,尤不可贪睡失事。”于是坐在帐中设酒对酌,旁侍亲卒数人。一更以后,忽闻外面狂风大起,吹倒寨门,帐中灯烛尽灭,黑气罩地,咫尺莫辨。风定之后,灯烛渐明,帐中诸色俱在,单单不见了段、娄二人。副将、头目俱声诧异,点起火把,远近追寻,杳然不见。闹到天明,只得遣人飞报晋州。
欢闻之大骇,忙点轻骑三百,带了数将,亲自前来,到得大寨,天色已晚。随命诸将各守营内,独领三百军兵,进至恒山谷口安营。当夜独坐帐中,三百军人皆执刀侍立帐外。起更以后,果然狂风又作,黑雾迷天,左右灯火皆暗,独高公桌上火焰不灭。欢凝神静坐,只见一獠牙青面之怪在帐口欲进不进,拽满弓弦,一箭射去,大喝道:“着!”那怪中箭而逃,欢即追出。
俄而,灯火齐明,众皆无恙。欢乃知段、娄当夜果为妖精摄去,谓众曰:“鬼怪属阴,故夜间敢于横行。且俟明日进兵搜灭,以救二将。”于是坐守至晓,随即起兵前往。约走数里,全不见人。忽飞沙卷地而起,众皆迷目。又乱石如雨点打下,不能前进。独六浑马上沙石不能近身,只得弃了众军,一骑向前。又行数里,天气开朗,见一座庙宇建在山冈之上,规模壮丽,甚是显赫。
行至庙前,门上悬一大额,额书:“恒山大王之庙。”下马走入殿内,坐着一尊神道,仪从整肃,炉中香烟袅袅。回头一看,娄昭、段韶俨立在旁,容貌服饰不异生平,四体皆化为石,大骇道:“是何妖邪弄人若此?但如何解救?”庙中又寂无人影,即欲一问,亦不可得。一时大怒,遂拾取黄泥一块,在粉墙上大书:
魏晋州刺史高,谕恒山王知悉:有部将二员,被汝摄来,变为石人。三日之内,将二人送还,万事全休。如若不从,定当拆汝庙,毁汝像,决不轻恕!勿贻后悔。
写罢,出庙上马。听见隔林有伐木之声,寻声而至,见一樵夫,呼而问之曰:“庙中是何神道?谁人供奉在此?”樵夫曰:“是山主之庙。此山有百里广大,居民无数,皆伏大王管辖。大王在日,法术高强,能呼风唤雨,走石飞沙,人在百里之外,能凭空摄来,故人人畏服。去年亡过,遗下一女,号桐花公主,掌管山中事业,为此建庙在此。凡有过客,须入庙焚香祭献,方得安静过去。如有触犯,被大王摄至庙中,变为石人,永世不得超生。”高公道:“我正为此问你。我有部将二人被他摄来,化为石人,未知如何可以解救?”樵夫曰:“若要解救,须求女王。女王法术与大王一般。”高公曰:“女王何在?你去对他说,我是晋州刺史,叫他速来见我。”樵夫大笑道:“女王一山之尊,就是皇帝也召他不动,何况一个刺史。”说罢,奔入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