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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再说尔朱天宝扎兵井陉界口,日日扬威耀武。忽有天子密诏到来,召他引兵入都,诛除奸党。世隆亦有书至,不胜大喜。元天穆知之,亦来告曰:“以弟之威,除徐、郑之徒,如拉枯枝,乃百世之功,机不可失。”荣于是即令使者回奏曰:“臣欲扫清朝野久矣。今接帝旨,敢不星夜赴阙,制奸臣之命,报陛下之德。”使者已去,遂与天穆商议,须得一智勇之将,使为前锋先进。天穆曰:“贺六浑可当此任。”荣从之。署六浑为先锋,付精兵三万。以尉景、段荣、刘贵、贾显智、蔡俊、孙腾六将副之。六浑将行,谓妻昭君曰:“吾有军事,当即起程,不及复顾家矣。”昭君曰:“大丈夫公而忘私,努力王事可也,奚以家为?”六浑曰:“闻汝言令人意豁。”遂行。
天宝亦告其妻北乡公主曰:“吾将入靖内乱,明日行矣。”公主曰:“吾夫威名太盛,致朝廷疑惧。诏书到来,未识真假。莫若遣将先发,将军暂缓数日,以观人情向背。”荣于是停军不进。
且说帝自发诏后,无一人知,使者回奏尔朱荣得诏大喜,不违时刻起兵,闻之颇生疑虑。长乐王子攸与帝素相爱,因召入凉风堂,密告之故。子攸大惊曰:“陛下误矣!尔朱荣数世强盛,威镇北边。其人残暴不仁,屡有飞扬之志。今若召之入内,是开门揖盗。徐、郑虽除,为祸更甚。汉代董卓之事可鉴也。”帝大悟,曰:“此举匆匆,悔不与卿商议。今惟发诏止之耳。”
子攸道:“如此幸甚。”乃复遣使谕荣曰:“郑、徐之徒少削威权,卿且安守。待朕诛之,然后召卿入朝,以清外寇。”荣得诏大惊曰:“此非帝意,必有人阻之者。然吾有此诏,且勿遽发。”斯时,六浑之军已过上党,闻有诏亦止。那知事虽秘密,而两次降诏,已露风声。徐、郑二人一闻此事,吓得魂飞魄散,入告太后曰:“帝怨臣等以及太后,密召尔朱荣诛戮臣等。臣等固不惜一死,但恐太后性命亦不能保,奈何?”太后怒曰:“是儿欲夺吾权,结外兵为援。今先废黜,幽之南宫便了。”二人曰:“非计也。帝以无罪见废,朝臣不服,尔朱转得借口兴师矣。臣等却有一计,陛下如能行之,方保无事。”太后曰:“计将安出?卿且说来。”二人说出此计,管教:大逆顺成同反掌,至尊一死等鸿毛。且听下回细述。
第十四卷内衅成肃宗遇毒外难至灵后沉河
话说这徐、郑二奸献计太后,太后忙问何计,俨曰:“陛下欲免大祸,除非暗行鸩毒,害了主上,以公主为太子,扶立为帝。那时权在陛下,内可杜群臣之口,外可止尔朱之兵。待人心已安,然后别选宗室,以正大位。不唯免祸,而且多福。陛下以为何如?”太后不语,既而曰:“帝既不复顾母,吾亦焉能顾子。”二人见太后已允,密密退出。
且说武泰元年二月,帝御显阳后殿,卢妃侍寝。帝饮酒甚美。睡至夜半,口渴呼汤,饮汤后胸忽烦闷,觉有异,问宫人曰:“顷所饮何酒?”宫人曰:“是太后送来进帝饮者,命勿泄,故不敢言。”帝知中毒,惋恨良久,后不能语,至五更而崩,在位十三年,一十九岁。卢妃大哭曰:“太后自杀其子,明日必归罪于我。”遂自缢。宫人飞报太后,太后佯为哀痛,明日升殿,谕廷臣曰:“昨夜帝饮酒过多,五更崩于显阳后殿。”群臣相顾失色。高阳王出班哭奏曰:“帝年少,初无疾病,何由遽尔晏驾?宫中定有奸人作逆,乞查侍寝何人,尚食何人,以究帝崩之由,庶大逆可除。”太后曰:“昨夜卢妃侍寝,已惧罪自缢,无从究问矣。”高阳王默然。群臣皆疑帝之暴崩,必出徐、郑之谋,惟有饮恨而已,谁敢出声。旋于潘妃宫中,抱出假太子,立为新君。百官先行朝贺,然后发丧,文武莫敢违者。越三日,太后见人心已安,复下诏曰:“潘妃所生,实是公主。因天子新崩,假言太子,以安物望。今有已故临洮王宝晖之子元钊,高祖皇帝嫡孙,宜承宝祚。”于是即日迎入,登位于太极殿,是为幼帝,年始二岁。太后欲久专国政,贪其幼而立之。大赦天下,百官文武加二级,宿卫加三级。诏到并州,尔朱荣大惊,谓天穆曰:“主上年少,无疾遽崩,内中必有弑逆情弊。且帝年十九,天下犹称为幼主。今奉未能言语的小儿以临御天下,天下其谁服之?吾欲帅铁骑赴哀山陵,剪诛奸佞,更立长君,何如?”天穆曰:“弟能若此,伊、霍复见于今矣。”
乃抗表称:
大行皇帝背弃万方,海内咸称鸩毒致祸。岂有天子不豫,初不召医,贵戚大臣皆不侍侧,安得不使远近怪愕?又以皇女为嗣,虚行赦宥,上欺天地,下惑朝野。已乃选君子孩提之中,使奸竖专朝,隳乱纲纪。何异掩目捕雀,塞耳撞钟?今群盗沸腾,邻敌窥伺,而欲以未言之儿镇安天下,不亦难乎?愿听臣赴阙,参预大议,问侍臣帝崩之由,访禁卫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有司,雪普天之耻,谢率土之怨。然后更择宗亲,以承宝祚。发表后,下令诸将,以贺拔胜将前军,贺拔岳副之,尔朱天光将左军,司马子如将右军,尔朱兆为副元帅,窦泰为帐前都督,贺拔允为参谋,斛律金为护军,尔朱重远押后,自主中军。统精兵五万,择日起行。命先锋六浑引兵先进。
六浑兵过困龙冈,忽报京中尔朱世隆至,欢接见世隆,谓曰:“吾奉太后命来见天宝,将军且暂停军马。俟吾见过天宝,再议进止。”欢许诺。世隆来见尔朱荣,荣问:“何以至此?”世隆曰:“太后见兄表章大惧,召弟入宫,谆谆慰问。命弟到来劝兄勿动干戈,若肯安守边隅,重封高爵,永享富贵。弟只得受命而来。”荣曰:“此皆太后饰说,吾岂肯受其笼络,你亦不必进京了。”世隆道:“弟不复命,太后必疑,反令多为之备,非计之得也。不若弟去复命,以好言慰之,令彼不疑。兄乘其懈,便可直达京师。”
荣曰:“你既要回,吾尚有一事相托。前日元天穆劝我废黜纳主,别立宗人。有长乐王子攸,其父武宣王有勋社稷,可册立为帝。你道其人若何?”世隆曰:“若说此人,相貌不凡,果有人君之度,立之最宜。”荣曰:“此人果可,汝到京中,将吾推戴之意,暗暗通知长乐。吾兵到河内,即来奉迎。你亦早为脱身之计,勿误我事。”世隆领命,临行,谓荣曰:“请弟计之行日,已到京师,然后发兵。”荣许之。于是世隆星夜至京,复命于太后曰:“臣荣闻命已止兵矣,愿太后勿忧。”太后大喜,赐金帛劳之。世隆拜退,密探子攸在府,便来进谒。子攸接进,见礼毕,便问:“卿往北边,能止晋阳之兵否?”世隆请屏左右,私语王曰:“臣兄为先帝复仇,大兵必到。但其私诚欲奉大王为帝,以主社稷,令臣先来启知。”王曰:“吾无德,不可以为君也。”世隆再三劝进,王乃应允。
先是侍中元顺一夕梦见黑云一团,从西北角直冲东南,日月俱破,星象皆暗。俄而云散,有日出于西南,光甚明。有人言曰:“此长乐日也。”忽见鸾旗黄盖,皆是天子仪仗,去迎长乐王为帝。驾从阊阖门而入,升太极殿,百官呼万岁。身在中书省,步行廊下,见大槐树一株。脱去衣冠,坐于树下而觉。明日,遇济阴王元晖业,将梦一一告之,忧其不祥。晖业曰:“长乐是彭城子,莫非此人为帝乎?然彭城有功德于天下,若其子为帝,亦积善之报,兄何以为不祥也?”顺曰:“黑云,气之恶者,北方之色,必有北敌来乱京师。日者,君象。月者,后象。众星者,百官之象。今皆破暗,必有弑害二宫,残杀百僚之事。可惜长乐为帝,年亦不久。日出西南,已属未时,至酉时而没,只有三个时辰。多则三年,亦必有变。吾坐槐树之下,‘槐’字木傍鬼身,并又解去冠冕,能无死乎?大约死后乃得三公赠也。”说罢惨然。后来其言皆应。
再说太后得世隆回报,心无疑虑,宠任徐、郑如故。忽有宫人启奏:“卢妃在日,有宫娥慧娘年甚幼,能知未来事。前日假生太子,报知于帝者即是此女。帝怒其妄,幽之永巷。今言太后大祸临头,若宽其禁,彼能解救。”
太后遂召之。慧娘至太后前,全无畏惧。太后问曰:“前潘妃生女,你从何知其非男?”慧娘曰:“妾得仙授,宫中事何一不知?太后欲行废黜,徐、郑唆成弑逆,瞒得众人,瞒不得我。但恐衅从内起,祸自外来,六宫粉黛尽为刀下之魂,八百军州都入他人之手。”太后听了,大怒道:“无知泼贱,敢以妖言吓人!”吩咐拿下斩首。慧娘笑道:“只怕你要杀我不能,人要杀你反易。”说罢,化为白鸟,冲天飞去。衣裳首饰尽卸阶下。要知妖由人兴,太后祸期已近,故有此怪诞之事。太后呆了半晌,两旁宫女惊得魂胆俱消。
忽有黄门表章呈进,称奏尔朱之兵已过太行山,直阁尔朱世隆昨夜全家逃去。
太后知事急,忙召王公大臣,俱入北宫商议。诸王皆恨太后淫逆,莫肯设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