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霸先始兴举义王憎辩江夏立功
话说鲍泉师至湘州,河东王誉引军迎之,连战皆败,退保长沙。鲍泉围之,誉告急于岳阳王察。察与左右谋曰:“欲解长沙之围,不如去伐江陵,江陵破,则其围自解。”乃留参军蔡大宝守襄阳,自率精骑二万二千,来伐荆州。绎大惧,遣左右就狱中问计于僧辩。僧辩内陈方略,绎乃赦之,以为城中都督。
先是察至江陵,作十三营以攻之。会大雨,平地水深四尺,察军气沮,绎将杜岸,请以五百骑袭襄阳,则此围自解,绎许之,岸乃昼夜兼行,去襄阳三十里,城中始觉。蔡大宝奉察母龚太妃登城拒战,城得不破。察闻之,惧根本有失,连夜弃营遁去。江陵始安。
却说鲍泉围长沙,久不克,湘东怒之,以王僧辩代为都督,数泉十罪。泉闻僧辩来,愕然曰:“得王竟陵来助,贼不足平矣。”拂席待之。僧辩入营,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锁卿,卿勿以故情见期。”乃宣绎命,锁之牀侧。令自作启,以谢淹缓之罪,上呈湘东,湘东怒解,遂释之。复求救于邵陵王纶,纶欲救之,而兵粮不足,乃致书于湘东曰:
从来天时地利,不如人和。况乎手足股肱,岂可相害?今社稷危耻,创巨痛深,唯应剖心尝胆,泣血枕戈,其余小忿,或宜容贳。若外难未除,家祸仍构,料古访今,未或不亡。夫征战之理,唯求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良为藩屏盘固,宗室强密。弟若陷洞庭,不战兵刃,雍州疑迫何在自安。必引魏军以求形援,如是则家国去矣。唯望解湘州之围,存杜稷之计。幸甚!幸甚!
绎得书,全不动念,复书于纶,但陈河东过恶,罪在不赦且曰:“临湘旦平,暮便返旆。”纶见之,以书投地,慷慨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于此,湘州着败,吾亡无日矣。”
且说绎既不从纶言,命王僧辩急攻长沙,辛巳克之。遂斩河东王誉,传首江陵。绎反其首而葬之。以僧辩为左卫将军。
斯时岳阳闻察死,恐亦不能自存,乃遣使求援于魏,请为附庸之国。后湘东又遣柳仲礼镇竟陵以图之。岳阳益惧,乃遣妃王氏,及世子寮为质于魏,乞出兵以击仲礼。时魏宇文泰,正欲经略江汉,得察来附,甚喜,乃命杨忠为都督,击仲礼以援察忠选骑二千,衔枚夜进,大败仲礼于获头,获其子弟,尽俘其众。仲礼狼狈遁归。于是义阳、安阳、竟陵三郡守将皆以城降汉东之地,尽入于魏。忠遂乘胜,进逼江陵。湘东大惧,遣舍人庾恰说忠曰:“察来伐叔,而魏助之,何以使天下归心?如不助察,愿以次子方略为质,乞和大国。”杨忠许之。绎乃与忠盟于石城曰:“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请同附庸,并送质子,贸迁有无,永敦邻好。”忠乃还。
却说邵陵王大修铠仗,将讨侯景,湘东恶之,使僧辩率舟师一万,东趣江鄙,声言迎纶还荆,授以湘州,其实袭之。军至鹦鹉州,纶以书责僧辩曰:“将军前年杀人之侄,今岁伐人之兄,而不闻一矢一旅,加之于贼。以此求荣,恐天下不许。”僧辩送其书于江陵,绎命进军。纶料不能敌,乃集麾下于西园,涕泣言曰:“我本无它,志在灭贼,湘东尝谓与之争帝,遂尔见伐。今日欲守,则粮储交绝;欲战则取笑天下。不容无事受缚,当于下流避之。”麾下争请出战,纶不从,自仓门登舟北出。僧辩入据郢州,绎以世子方诸为郢州刺史,王僧辩为领军将军。纶奔汝南,遣使请降于齐,欲图安陆,为西魏将所杀。时鄱阳王在湓城,见宗室相残,亦以忧死。由是贼未亡,而梁之宗室,已死亡过半矣。后人有诗讥湘东曰:
君父之仇甘共天,摧残骨肉剧堪怜。
诗书万卷虽能读,忘却风人唐棣篇。
今且按下不表。
且说一代将终,必有一代开基之主,应运而兴。方天监二年,梁业正当隆盛,而代梁有天下者,已生世上。其人姓陈,名霸先字兴国,小字法生,吴兴长城下若里人。汉太邱长陈实之后,世居颍州,实七世孙达,为长城令,爱其山水,遂家焉。
尝谓所亲曰:“此地山川秀丽,当有王者兴,二百年后,我子孙必钟斯运。”越八传,至文赞,遂生霸先。少时倜傥有大志,不事生产。既长,爱兵书,多武艺。身长六尺五寸,日角龙颜,垂手过膝。尝游义兴,馆于许氏,夜梦天开数丈,有朱衣四人,捧日而至,纳之于口,及觉,腹中犹热,霸先因自负。然固于贫贱,虽有冲天之志,无从施展。一日,闲坐在家,听见门前车马声喧,走出视之,乃是新喻侯萧映,为吴兴太守,今日走马到任。映坐舆中,望见霸先形貌非常,心甚异之,因呼左右问其姓名而去。明日便邀霸先到署,谈论竟日,益叹服,指谓左右曰:“此人胸藏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民之略,他日所就,正未可量。”及映为广州刺史,遂引霸先为参军,令招集士马,训练武勇,境内贼寇,无不摧灭。
先是交州刺史萧谘,以残刻失众心。土豪李贲,连结数州强勇,同时造反,台军讨之不克,贼将杜天合、杜僧明,进寇广州,昼夜苦攻,州中大恐。对霸先在外为游军,率其众,卷甲兼行以救之,屡战屡捷,天合中流矢死,贼众大溃。僧明乞降,霸先爱其勇,收为偏将。广州以安,萧映乃详列其功,奏于朝。帝深异焉,授为直阁将军,遣画工图其容貌而观之。霸先益自激励。其年冬,萧映卒,诏以霸先为交州司马,与刺史杨瞟南讨李贲。瞟见霸先麾下,士卒勇敢,器械精利,喜曰:“能克贼者,必陈兴国也。”悉以军事委之。
时值萧勃为定州刺史,相遇于西江。勃知众惮远行,劝瞟勿进。瞟意犹豫,霸先谓瞟曰:“交人叛乱,罪由宗室诸侯,不恤人民,以致乱库有极。定州复欲昧利目前,不顾大计,节下奉辞伐罪,故当死生以之。岂可畏惮宗室,轻干国宪?今若违诏不前,何必交州讨贼?问罪之师,即有所指矣。”瞟从之,于是勒兵鼓行而进,军至交州,贲众数万,据苏历江口立栅,以拒官军。霸先为前锋,所向摧陷,贲大败,遁入典彻湖。其地已属屈獠界,众军惮之。是夜江水暴起七丈,奔注湖中,霸先乘流先进,众军鼓噪而前。贼众大溃,遂擒李贲斩之。传首京师,以功除振远将军、西江督护。时太清元年也。
明年,侯景寇京师,霸先即欲率兵人援。会广州刺史元景仲,阴与贼通,将以广州附贼。霸先知其谋,乃集义兵于南海,驰檄以讨景仲。景仲穷蹙自缢,霸先乃迎萧勃镇广州。又值兰裕等作乱,始兴十郡,皆从之反,勃令霸先讨之,悉擒裕等。勃因以霸先监始兴郡事。霸先乃厚结始兴豪杰,同谋赴难。郡人侯安都、张偲各率千余人来附。霸先皆署为将。及义军将发,萧勃遣使止之曰:“侯景骁勇,天下无敌。前者援军十万,士马精强,然而莫敢当锋,遂令揭赋得志。君在区区一旅,将何所之?况闻岭北王侯,又皆鼎沸,河东、桂阳,相次屠戮;岳阳、邵陵,亲寻干戈。以君疏外,讵可暗投,未若且住始兴,遥张声势,保太山之安也。”霸先泣谓使者曰:“仆本匹夫,荷国厚恩。往问侯景渡江,即欲赴援,遭值兰裕作乱,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没,主上蒙尘,君辱臣死,谁敢爱命?君侯体则皇枝,任重方岳,不能摧锋万里,雪此冤痛。遣仆一军,犹贤乎已,乃更止之乎?仆行计决矣,非词说所能止也。”乃遣使间道往江陵,受湘东节度,星夜进兵。
至大庚岭,忽有一军挡住去路,霸先出马,高声喝道:“何处兵马,敢阻吾勤王之师。”话犹未绝,只见对阵中,旗门开处,冲出一将,高声答道:“吾乃南康郡大将蔡路养也,奉萧使君之命,教我把守在此,不许一人一骑放过岭北。你是陈兴国,莫想过去,且还始兴去罢。”霸先大怒道:“谁为我擒此贼?”杜僧明一马冲出。只见路养身边,闪出一员小将,年约十二三,手持大扞刀,身骑高头马,迎住僧明便战,枪来刀往,斗至数十合,不分胜负。霸先暗暗喝采,便将鞭梢一指,大众一齐杀上,敌军披靡,一时大溃。路养脱身窜走,小将落后不能去,遂执而讯之。姓萧,名摩诃,乃路养妻侄。侯安都爱其勇,收而养之。于是义军进顿南昌。
且说南昌一路,水道最艰。旧有二十四滩,滩多巨石,往来行旅,皆畏其险。霸先军至,滩水暴涨数丈,三百里间,巨石皆没。舟行如驶,一日遂达西昌。天空无云,有龙天矫水滨,长五丈,五彩鲜耀,军人观者数万人,莫不叹异。又军尝夜行,咫尺难辨,独霸先前后,若有神光照之,数十步外,并得相见。
亲将赵知礼,怪而问之,霸失笑而不答。由是远近闻之,皆归心焉。今且按下霸先起兵。
第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