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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且说晋陵武进县生一异人,姓萧,名道成,字绍伯,小字斗将,汉相国萧何二十四世孙也。父承之,字嗣伯,少有大志,才力过人,仕于宋。初为建威府参军,义熙中,平蜀贼谯纵,迁扬武将军、汶山郡太守。元嘉初,徙为济南太守。到彦之北伐魏,大败归,魏乘胜破青州诸郡,承之率数百人拒战。魏众大集,承之偃兵息众,大开城门,左右曰:“贼众我寡,何轻敌之甚!”承之曰:“今日悬守穷城,事已危急,若复示弱,必为所屠,唯当以强示之耳。”魏兵果疑有伏,遂引去。文帝以有全城之功,迁为中兵参军、员外郎。氐帅杨难当反于汉川,承之轻车前行,败其将薛健于黄金山。健既败去,承之即据之。难当引兵来攻,相拒四十余日,贼皆衣犀甲,刀箭不能伤。承之命军中造木槊,长数尺,以大斧捶其后,贼不能当,乃焚营退。梁州平,进为龙骧将军、南泰山太守。有惠政,封五等男,食邑三百四十户。及没,梁土士民思之,立庙于峨公山,春秋祭祀。道成其长子也,生于元嘉四年,资表英异,龙颡钟声,鳞文遍体。宅南有一大桑树,本高三丈,横生四枝,状如华盖。道成年数岁,常戏其下。从兄敬完见之曰:“此树为汝生也。”年十三,儒士雷次山立学于鸡笼山,往而受业,治《礼记》及《左氏春秋》,过目辄晓。及长,仕为建康令,有能名。萧惠开有知人鉴,谓人曰:“昔魏武为洛阳比部,时人服其英俊。今看萧建康,但当过之耳。”及惠开镇襄阳,启道成自随。讨樊郑诸山蛮,破其聚落,进为左军中兵参军。孝建初,袭爵五等男,复以中兵参军为建康今。见朝事日非,宗室将衰,结纳四方豪杰,隐有澄清天下之志,尝梦上帝谓之曰:“汝是我第十九子。”觉而异之。盖自五帝三王已降,受命之次,至道成而第十九也。今且按下。
却说孝武在位八年,疏忌宗室,杀戮无度。与竟陵王诞不睦,诬以谋叛,杀之。又疑大臣擅权,而腹心耳目多委寄近习。有戴法兴、戴明宝者,向为藩邸旧臣,甚见亲昵。及即位,皆以为南台御史,以预建义功,赐爵县男。又有巢尚之者,人士之末,涉猎文史,为帝所知,亦以为中书舍人。三人权重当时,大纳货贿,几所荐达,言无不行。天下辐凑,门外成市。大臣义恭、柳元景、颜师伯等,皆畏罪避嫌,由是朝政日坏。俄两帝有疾,夏五月庚申殂于玉烛殿。群臣临丧,奉太子子业即位,时年十六。改年景和,是为废帝。尚书蔡兴宗上玺绶,太子受之,傲惰无威容。兴宗出告人曰:“昔鲁昭不哀,叔孙知其不终,家国之祸,其在此乎?”
乙卯,悉罢孝建以来所改制度,还依元嘉。兴宗慨然,谓义恭曰:“先帝虽非盛德之主,要以道始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甫撤,山陵未远,而制度兴造,一皆刊削,虽当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尝以此窥人。”义恭不从。八月,王太后疾笃,使呼废帝,废帝曰:“病人房间多鬼,那可往?”召之再三不至。太后怒,谓侍者曰:“取刀来,剖我腹,那得生此宁馨儿!”乙丑,太后殂,帝不一视。性本狂暴,始犹难太后、大臣及戴法兴等,未敢自恣。太后既殂,内无所忌。欲有所为。法兴辄抑制之,谓曰:“官家所为如此,欲作营阳耶?”帝不能平。所幸阉人华愿儿,赐与无算,法兴常加裁灭,愿儿恨之,谓帝曰:“道路皆言宫中有二天子,法兴为真天子,官家为赝天子,且帝居深宫,与物不接,法兴与太宰颜柳相共为一体,往来门客,恒有数百。法兴是孝武左右,久在宫闱,今与他人作一家,深恐此座非复帝有。”帝遂召法兴入宫,立赐之死。
先是孝武之世,王公大臣惧诛,重足屏息,莫敢妄相过从。及崩,义恭等皆相贺曰:“今日始免横死矣。”甫过山陵,柳元景、颜师伯等张乐酣饮,不舍昼夜。及法兴见杀,无不震慑,皆恐祸及。于是元景、师伯密欲废帝,日夜聚谋,而持疑不能决。元景泄其谋于沈庆之,庆之素与义恭不睦,又师伯专断朝事,不与庆之参决,每谓人曰:“沈公国之爪牙耳,安得豫政事?”庆之深以为恨,乃发其谋以白于帝。帝闻之,不及下诏,辄自率羽林兵掩至义恭宅,杀之,并其四子。断绝义恭支体,分裂肠胃,挑取眼睛,以蜜渍之,谓之“鬼目粽。”别造使者召柳元景,以兵随之。左右奔告,元景知祸至,人辞其母,整朝服,乘车应召。其弟叔仁,有勇力,被甲,率左右壮士,欲拒命,无景苦禁之。既出巷,军士大至,元景下车受戮,容色恬然,一门尽诛。获颜师伯于道,杀之。又杀廷尉刘德愿,自是公卿以下,皆被捶曳如奴隶矣。先是帝在东官,多过失,孝武欲废之。侍中袁顗盛称其美,孝武乃止。帝由是德之,既诛元景,以顗代其任。
有山阴公主者,名楚玉,帝之姊也。下嫁驸马都尉何戢,性淫纵,帝宠之,常与同辇出人。一日谓帝曰:“妾与陛下男女虽殊,俱托体先帝,陛下六宫万数,而妾惟驸马一人,事大不均。”帝笑曰:“易耳”。乃选少壮男子三十人,号日“面首”,赐之以逞其欲。谓公主曰:“今而后,莫怨不均矣。”吏部郎褚渊,字彦威,风度修整,容貌如妇人好女。公主见而悦之,请于帝,欲以自随。帝命渊往侍公主。渊辞不往,曰:“臣唯一心事陛下,不敢私传公主。”帝笑而置之。公主思念弥切,乃遣人要于路,拥之以归,闭之后房,谓渊曰:“吾阅人多矣,未有如卿之美者,愿同枕席之欢,无拂吾意。”迭起身就之。渊退立一旁,拱手言曰:“名义至重,玷辱公主,即玷辱朝廷,不敢。”公主再三逼迫,渊抵死相拒。良久,事不就。公主走出,谓诗婢曰:“倔强乃尔,吾欲杀之,又不忍,若何使他心肯,以遂吾怀?”侍婢曰:“此是囊中物,主且耐心,何忧不谐。”公主欲乘其睡而退之。渊至夜间,衣不解带,秉烛危坐。侍婢络绎相劝,且以危言怵之,曰:“不从,将有性命优。”渊曰:“吾宁死,不能为此事。”公主谓之曰:“卿须眉如戟,何无丈夫气耶?”相逼十日,渊卒不从。“面首”等恐夺其宠,皆劝纵之,曰:“留此人在,适败公主兴也。”公主遂纵渊归。后人有诗美之曰:
不贪淫欲守纲维,如戟须眉果足奇。
堪笑山阴人不识,彦威才是一男儿。
彦威既归,知其事者,皆钦敬之,但未识朝廷淫乱之风,作何底止,且听下回分解。
子业凶狂遭弑逆邓琬好乱起干戈
话说废帝无道日甚,尝入太庙指高祖像曰:“渠大英雄,生擒数天子。”指太祖像曰:“渠亦不恶,但末年不免见斫去头。”指世祖像曰:“渠大齇鼻,如何不齇!”立召画工齇之。又新安王子鸾,向为孝武宠爱。帝疾之,遣使赐死。又杀其母弟南海王子师,及其母妹。发殷贵妃墓。又欲掘景宁陵,太史以为不利于帝,乃止。帝舅王藻,尚世祖女临川公主。公主淫妒,不悦其夫。谮于帝,藻下狱死。太守孔灵符,所至有政绩,近臣谮之,帝遣使鞭杀灵符,并诛其二子。
袁顗始蒙帝宠,俄而失措,待遇顿衰。顗惧求出,乃以顗为雍州刺史。其舅蔡兴宗谓之曰:“襄阳星恶,何可往?”顗曰:“白刃凌前,不救流矢,今者之行,唯愿生出虎口,遑顾其他。”时兴宗亦有南郡太守之命,兴宗辞不往。顗说之曰:“朝廷形势,人所共见,在内大臣,朝不保夕。舅今出居峡西,为八州行事。顗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流通,若朝廷有事,可以共立桓文之功。岂比受制凶狂,临不测之祸乎?今得间不去,后复求出,岂可得耶?”兴宗曰:“吾素门寒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宫省内外,人不自保,会应有变,若内难得弭,外衅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中免难,各行其志,不亦善乎!”顗于是狼狈上路,犹虑见追,行至寻阳,喜曰:“今得免矣。”时邓琬为寻阳内史,与顗人地本殊,顗与之款洽过常,每相聚论,必穷日夜,见者知其有异志矣。今且按下。
却说帝始新蔡公主,名英媚,颜色美丽,下嫁宁朔将军何迈,夫妇亦极相得。一日,朝于宫中,帝见而爱之,遂留宴后宫,亲自陪饮,以酒劝之曰:“卿吾姑也,今者之来,足令六宫无色,奈何?”公主会其意,徐曰:“姜系陛下一本,名教攸关,无福消受帝恩。”帝曰:“朕为天下主,何不可之有?”拥之求淫,公主笑而从之。事毕求归,帝曰:“吾将立卿为妃,何言归也?”公主笑曰:“妾承陛下不弃,私相欢乐可耳,若以妾为妃,何以颁示天下?”帝曰:“朕自有计,可无妨也。”遂纳公主于后宫,谓之谢贵妃,旋拜为夫人,加鸾格龙旗,出警人跸以悦之。杀一宫婢,纳之棺中,载还迈第,令行丧礼。
却说迈素豪侠,公主人宫遽死,心已疑之。后闻谢贵嫔立,莫识其所自来,知必有中冓之丑,用以李代桃之计。于是大怒,因多养死士,谋俟帝驾出游,乘间弑之。哪知其谋未发,帝亦预防其变。一日,亲领兵士,围其第,杀之,合家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