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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癸亥夜,劭诈为帝诏云:“鲁秀谋反,汝平明率众入。”因使张超之召集东宫甲土,豫加部勒,云有所讨。夜呼右军长史萧斌、左卫率袁淑、积弩将军王正见等并入官。助流涕谓曰:“主上信谗,将见罪废,内省无过,不能受枉。明旦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因起遍拜之,众惊愕莫敢对。良久,淑、斌皆曰:“自古无此,愿加三思。”劭怒变色,斌惧曰:“当竭身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耶?殿下幼常患风,或是疾动耳。”劭愈怒,因盻淑曰:“事当克否?”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但既克之后,不为天地所容,大祸亦旋至耳。假有此谋,犹宜中止。”左右引淑出口:“此何事,而可中止耶?”淑还省,绕牀行,至四更乃寝。甲子,宫门未开,助以朱衣加戎服上,乘画轮车,与萧斌同载,卫从如常日入朝之仪,呼袁淑甚急,淑高卧不起。助停车奉化门,络绎遣人催之。淑不得已徐起,至车后,劭呼之登车,又辞不上,乃命左右杀之。
俄而内城开,劭从万春门入。旧制东宫队不得入城,劭乃以伪诏示门卫曰:“受敕有所收讨。”呼令后队速来,门卫信之,不敢诘。张超之等数十人驰入云龙门,进及斋阁,直卫兵尚寝未起,门阶户席,寂无一人。超之遂拔刃迳上合殿。帝是夜与徐湛之屏人语,至旦,烛犹未灭。见超之人,举几扞之,超之挥刃,帝五指皆落,遂超前弑之。湛之惊起,急趋北户,户未及开,兵人杀之。后人有诗颂袁后之先见云:天生袅猿异常儿,何事君王不杀之!羽融养成行大逆,方知巾帼胜须眉。
劭进至合殿中间,闻帝已殂,出坐东堂。萧斌执刀侍立,呼中书舍人顾报,嘏震惧不即出。既至,劭问曰:“欲共见废,何不早启?”嘏未及答,即于座前斩之。江湛直宿上省,闻喧噪声,知有变,叹曰:“不用王僧绰言,以至于此。”乃匿旁屋中,兵士搜出杀之。宿卫罗训、徐罕,皆望风屈服,独左细仗主卜天与不暇被甲,疾呼左右出战。徐罕曰:“殿下人,汝欲何为?”天与骂曰:“殿下此来为何,汝尚作此语?”遂拔箭射劭于东堂,几中之。劭党奋击,断臂而死。其队将张泓之、朱道钦亦皆战死。劭遂杀潘淑妃及帝亲信左右数十人,急召始安王浚。
时浚在西州府,未得劭信,未识事之济否,恇扰不知所为。舍人朱法瑜奔告曰:“台前喧噪,宫门皆闭,道上传言太子反,未测祸变所至。”浚阳惊曰:“今当奈何?”法瑜劝人据石头,浚从之。将军王庆曰:“今宫内有变,未知主上安危,凡在臣子,当投袂赴难,凭城自守,非臣节也。”浚不听,乃从南门出,迳向石头,从者千余人。俄而助遣张超之驰马召浚,浚屏人问状,即戎服乘马而去。朱法瑜固止之,不从。王庆亦扣马谏曰:“太子反逆,天下怨愤。殿下但当坚闭城门,坐食积粟,不过三日,凶党自离,情事如此,今岂宜去?”浚大言曰:“皇太子令,敢有复阻者斩!”既入见劭,劭谓之曰:“潘淑妃为乱兵所害。”浚曰:“此是下情,由来所愿。”劭诈以帝诏召大将军义恭、尚书何尚之,至则并拘于内。并召百官,至者才数十人,劭遽即位,改元太初。下诏曰:“徐湛之、江湛弑逆无状,吾勒兵人殿,已无所及,号惋崩衄,肝心破裂。今罪人斯得,元凶克珍,可大赦。”降诏毕,即称疾还永福省,不敢临丧,以白刃自守,夜则列灯不寝。以萧斌为尚书仆射、领军将军,何尚之为司空,诸逆徒拜官进爵有差。
青州刺史鲁秀将赴任、劭留之于京,使掌库队,谓之曰:“徐湛之常欲相危,我已为卿除之矣。”舍人董元嗣乘间奔得阳,具言太子弑逆,其事始彰。是时沈庆之为武陵王司马,密谓腹心曰:“萧斌妇人,不足有为。其余将帅,皆易与耳。东宫同恶,不过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为用。今辅顺讨逆,不忧不济也。”
先是劭不知王僧绰之谋,用为司徒。及检文帝巾箱,得僧绰所奏飨士启,大怒,杀之。因诬北地请王侯云与僧绰同反,遂杀长沙、临川、桂阳、新渝诸王候等。密赐沈庆之手书,令杀武陵王骏。庆之得书,来见王,王惧,辞以疾。庆之突入,见王于中堂,以助书示之。王泣求人内,与母诀别。庆之曰:“下官受先帝厚恩,今日之事,唯力是视,焉肯辅逆,殿下何见疑之深?”王起再拜曰:“家国安危,皆在将军。”庆之即命内外勒兵。主簿颜竣曰:“今四方未知义师之举,劭据有天府,若首尾不相应,此危道也。宜待诸镇协谋,然后举事。”庆之厉声曰:“今举大事,而黄头小儿,皆得参预,何得不败?宜斩以徇众。”王令竣向庆之谢罪。庆之曰:“卿但任笔札事耳,勿预军机也。”王于是专委庆之处分。旬日之间,内外整办,人服其才。庚寅,武陵王戒严誓众,以沈庆之为主军元帅,襄阳太守柳元景为冠军将军,隋郡太守宗懿为中兵将军,内史来修之为平东将军,记室颜竣为咨议参军,移檄四方。于是各路州郡闻之,翕然响应。
第一路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第二路究州刺史臧质;第三路司州刺史鲁爽;第四路青州刺史萧思诰;第五路冀州刺史垣护之。一时并起,举兵赴难。
单有隋王诞镇东吴,有强兵数万,将受劭命。其参军沈正谏之不从,退立于宫门之外,泣谓司马顾琛曰:“国家此祸,开辟未有。今以江南骁锐之众,唱大义于天下,其谁不响应,岂可使殿下北面凶逆,受其伪宠乎?”琛曰:“江南忘战日久。虽逆顺不同,然强弱亦异。当待四方有义举者,然后应之,不为晚也。”正曰:“天下未有无父无君之国,宁可自安仇耻,而责义四方乎?今正以弑逆冤丑,义不共戴,举兵之日,岂必求全耶!冯衍有言:‘大汉之贵臣,将不如荆齐之贱士乎?’况殿下义兼臣于,事关国家者哉!”琛乃与正复人说诞,诞遂不受劭命。闻武陵已建义,亦起兵应之。
先是文帝北拒魏师,劭常从军,自谓素习武事。及得志,语朝士曰:“卿等但助我理文书,勿措意戎旅,若有寇难,吾自当之。但恐贼虏不敢动耳。”及闻四方兵起,始忧惧戒严。
却说柳元景引兵先下,统领薛安都等十二军发湓口,徐遣宝以荆州之众继之。丁未,武陵王驾发寻阳,沈庆之总中军以从,檄至建康。劭读之色变,以示大常颧延之曰:“此谁笔也?”延之曰:“颜竣笔也。”动曰:“言辞何至于是?”延之曰:“竣尚不顾老臣,安能顾陛下?”劭怒稍解。劭欲尽杀从骏起兵者士民家口,何尚之曰:“凡举大事者不顾家,且多是驱逼,今忽诛其家室,正足坚彼意耳。”劭以为然,乃下诏一无所问。又疑旧臣不为己用,乃厚抚鲁秀、王罗汉,以军事委之。萧斌劝劭勒水军,自上决战,次之则保据梁山。江夏王义恭欲令助败,恐义兵起于仓猝,船舫陋小,不利水战,乃佯为策曰:“贼骏少年,未习军旅,远来疲弊,宜以逸待之。今远出梁山,则京都空弱,东军乘虚或能为患。若分力两赴,则兵散势离,不如养锐待期,坐而观衅,割弃南岸,栅断石头,此先朝旧法,不忧贼不破也。”助善其策,斌厉色曰:“南中郎二十年少,能建如此大事,岂复可量。三方同恶,势据上流,沈庆之诸练军事,柳元景、宗悫久经战阵,形势如此,实非小敌。宜及人情未离,尚可决力一战,端坐台城,何由得久?”劭不听。或劝劭保石头城,劭曰:“昔人所以固石头城者,待诸侯勤王耳。
我若守此,谁当见救?唯应力战决之,不然不克。”于是日日自出行军,慰劳将士,悉焚淮水南岸民房,驱百姓咸渡水北,以为却敌之计。
话分两头,柳元景自发湓口,以舟舰不坚,恐水战不利,乃倍道兼行。兵至江宁,舍舟步上,使薛安都率铁步数千,耀兵淮上。移书朝士,为陈道顺,劭党大惧。先是王发寻阳有疾,不能见将士,唯颜竣出入卧内,拥王于膝,疾屡危笃,不任资禀,竣皆专决。军政之外,间以文教书檄,应接遐迩,昏晓临哭,若出一人,如是者累旬。虽舟中甲士,亦不知王疾之危也。
行至南州,疾始愈,出见将士,将士无不踊跃。是时,元景潜至新亭,依山为垒,新降者皆劝元景速进。元景曰:“不然。理顺难恃,同恶尚众,轻进无防,实启寇心。”于是坚立营寨,周蔽木石。劭见东军已在新亭,乃使萧斌统步兵,褚湛之统水军,与鲁秀、王罗汉等合精兵三万,直攻其垒,自登朱雀门督战。元景将战,下令军中曰:“鼓繁气易衰,叫数力易竭,但衔枚疾战,一听吾鼓声。”斯时劭之将士,怀劭重赏,皆殊死战。元景水陆受敌,麾下勇士,悉遣出斗,左右唯留数人宣传,看看兵势将败,元景失色。忽闻敌军中连声退鼓,劭众遽止,于是军势复振。但未识击退鼓者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