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乃与湛、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执缚愔等,掖入云龙门。都督叱利骚、仪同成休宁皆拔刃呵演。归彦谕之,不从。归彦久为领军,军士素服,谕之皆弛仗,休宁叹息而退。叱利骚挺立如故,遂杀之。演同群臣入至昭阳殿,湛及归彦监愔等在朱华门外。内廷闻变,帝与太皇太后、李太后并出。太皇太后坐殿上,太后及帝侧立。演伏阶前叩头,进言曰:“臣与陛下,骨肉至亲。
杨遵彦等独擅朝权,威福由己,自王公以下,皆重足屏气,共相唇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为社稷事重,贺拔仁、斛律金惜献武皇帝大业,不忍丧于权臣之手,共执遵彦等入宫。未敢刑戮,请俟圣裁。专擅之罪,诚当万死。”当是时,庭中及两庑卫士二千余人,皆被甲待诏。
武卫娥永乐武力绝伦,素为显宗所厚,叩刀仰视,帝不一睨。太皇太后喝令却仗,不退,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却?”永乐内刃而泣。太皇太后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眼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为,留使岂不佳耶?”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弑我二子,次将及我,尔何为纵之?”帝素吃讷,仓猝不知所言。太皇太后怒且悲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演叩头不已,誓言:“臣无异志,但欲去逼,免死而已。”太皇太后谓帝曰:“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为叔惜,况此汉辈?但丐儿命,此属任叔父处分。”太皇太后命演复位,演遂传帝旨,皆斩之。湛恨郑颐昔尝谗己,先拔其舌,后斩其首。又斩娥永乐于华林园。娄太后本不忍杀愔,临其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惜哉!”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以表吾意。”演亦悔杀之,乃下诏,罪止一身,家属不问。以赵彦深代愔总机务。杨休之私语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驎而策蹇驴,良可悲也。”
戊申,演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彔尚书事。湛为太傅、京机大都督。
段韶为大将军,平阳王淹为太尉,归彦为司徒,彭城王浟为尚书令。政无大小,一禀大丞相主持。三月甲寅,演以晋阳重地,自往镇守。既至,以王曦为司马,谓之曰:“不用卿言,几至倾覆。今君侧虽清,终当何以处我?”
曦曰:“殿下往时地位,犹可以名教自处。今日事势,遂关天时,非复人理所及。”演默然。又以曦为文士,恐不允武将之意,昼则不接,夜则载入与语,尝在密室谓曦曰:“比王侯诸贵每相敦迫,言我违天不祥,恐有变起,吾欲以法绳之,可乎?”曦曰:“朝廷比者疏远骨肉,殿下仓卒所行,非复人臣之事。芒刺在背,上下相疑,何由可久!殿下虽欲谦退,秕糠神器,实违上天之意,坠先帝之基。”演曰:“卿何敢发此言?亦将致卿于法。”曦见其言厉而色和,乃曰:“天时人事,皆无异谋,是以冒犯铁钺,抑亦神明所赞耳。”演曰:“拯难匡时,方俟圣哲,吾何敢私议。子其慎之,幸勿乱言。”谈至更深,曦乃退。但未识言者纷纷,常山能终守臣节否,且俟下文再说。
齐肃宗叔承侄统周武帝弟继兄尊
话说常山执政,诸臣纷纷劝进,演亦心动,谓王睎曰:“若内外咸有此意,赵彦深朝夕左右,何无一言?”曦曰:“彦深非不欲言,特不敢言耳。”
彦深闻之,因亦劝进。时太皇太后、太后及帝皆回晋阳,演遂言于太皇太后,请主齐社。赵道德谓太皇太后曰:“相王不效周公辅成王,而欲骨肉相夺,不畏后世谓之篡耶?”太皇太后曰:“道德之言是也。”事乃止。未几,演又启云:天下人心未定,恐奄忽变生,须早定名位,以副四海之望。太皇太后乃从之。八月壬午,太皇太后下令,废帝殷为济南王,出居别宫;以常山王演入继大统,且戒之曰:“勿令济南有他也。”演遂即皇帝位于晋阳,是为孝昭皇帝。大赦,改元皇建。太皇太后还称皇太后,皇太后称文宣皇后,宫曰“昭信”。乙酉,下诏诏封功臣,礼赐耆老,延访直言,褒赏死事,追赠名德。盖帝少居台阁,明习吏事,即位尤自勤励,大革显祖之弊,中外大悦。尝谓王曦曰:“卿何自同外客,屡自远我?自今凡有所怀,随宜作牒送进。”因敕与杨休之、崔劼二人,每日职务罢,并入东廊,共彔历代礼乐职官及田市征税。有合于古不合于今者,悉令详思,以渐条奏。曾问舍人裴泽:“外边议朕得失若何?”泽对曰:“陛下聪明至公,自可远侔三代,而有识之士,咸言伤细,于帝王之度,颇为未弘。”帝笑曰:“诚如卿言。朕初临万几,虑不周悉,故若是耳。但此事安可久行?”厍狄显安侍坐,帝曰:“显安我姑子,与朕为至亲,可言朕之不逮。”显安曰:“陛下太细,天子乃更似吏。”帝曰:“朕甚知之,然势非得已,俟政清敝革,将易之以宽大耳。”
故帝临治一年,国日富而兵日强。
一日,边臣奏报,西魏宇文护连弑二主,人情大扰。帝欲征之,谓群臣曰:“昔我献武皇帝欲灭宇文,有志未遂。今宇文篡魏以来,国家多故,弑逆时闻。朕将整率六师,平定关西,以讨乱臣之罪,以伸先帝之志。诸臣其共襄厥功。”于是颁谕四方,各练兵以待。西人闻之大恐。
你道宇文护如何连弑二君?先是周闵帝即位,年十六,朝政皆决于护。
有楚公赵贵、卫公独孤信,二人功劳勋望,群臣莫及,太祖尝倚为腹心。及护专政,威福自由,二人怏怏不服。贵谋杀护,信止之曰:“不可。此乃先王之意,又其至亲,吾等杀之不祥。”贵乃止。其时二人密语室中,有帝幼弟宇文盛自窗外闻之,遂以告护。护曰:“事不先发,必贻后悔。”乃伏壮士于殿内,贵入朝,擒而杀之。免独孤信官,以其名重,不欲显诛之,逼令自杀。仍令其子独孤善袭封卫国公。祭葬如礼,盖以上蒙天子,下安人心也。
闵帝性刚果,本恶护之专权,及闻贵与信死,大怒曰:“晋公不遵朝命,擅杀大臣,直目中无我也,我何帝为!”有一朝臣姓李名植,乃阳平郡公李远之子。植自太祖时为相府司彔,参掌朝政。又有司马孙恒,亦久居权要。日在帝侧,二人见护杀戮大臣,亦恐不容于护,思欲除之,乃与宫伯乙弗凤、贺拔提共谮于帝曰:“护自诛赵贵以来,威权日盛,谋臣宿将争往附之。以臣观之,将不守臣节,陛下天位难保,愿早图之。”帝以为然。乙弗凤又曰:“以先王之明,犹委植与恒以政,今以事付二人,何患不成!且护常自比周公,臣闻周公摄政七年,然后返政。无论护心叵测,未必能如周公,就令如约,陛下安能七年悒悒如此乎?”帝愈信之,遂欲杀护。数引武士于后园讲习,为执缚之势。植等又约宫伯张光洛同谋。光洛以大权在护,帝孤立于上,事必无成,乃阳许植,而阴以告护。护曰:“上何能为?废之恐骇物听,不如先离其党。”乃出植为梁州刺史,恒为潼州刺史。植等既出,帝思之不置,每欲召之。护泣谏曰:“天下至亲,无过兄弟。若兄弟尚相疑贰,他人谁可信者?太祖以陛下富于春秋,属臣后事。臣情兼家国,实愿竭其股肱。若陛下亲揽万几,威如四海,臣死之日,犹生之年。但恐除臣之后,奸回得志,非唯不利陛下,亦将倾覆社稷,使臣无面目见太祖于九泉。且臣既为天子之兄,位至宰相,尚复何求?愿陛下勿信谗人之言,疏弃骨肉。”帝乃止。乙弗凤大惧,谓帝曰:“事不速断,反受其乱。陛下不杀护,不唯臣等不免,弑逆之祸,即在目前。”帝又信之。于是密谋滋甚,定计于次日,召群臣入宴,因执护诛之。
第1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