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南北史演义(下)>第51章
再说世子自摄选以来,迁擢贤良,黜逐不肖。凡清要之职,皆妙选人物以充之。其余量才授位,无不惬当。有未受职者,皆引置门下,讲论赋诗,以相娱乐。又好蔡氏八分书法,暇即习之。制金玉笔管,会集古今人文。府中书吏常有百人,给赐甚厚。士大夫以此称之。时南北通好,使命相继,务以俊乂相夸。每遣使至梁,必极一时之选,无才地者不得与焉。梁使至邺,邺下为之倾动,贵游子弟盛服聚观,馆门如市。宴会之日,世子使左右密往视之,一言制胜,为之抚掌。邺使至建康亦然。一日,世子入朝,见帝于内殿。帝曰:“朕有一事,欲与卿言。”世子问:“何事?”帝命召来,只听得屏后玉佩之声,走出一位女子,端严秀质,美丽绝人,向世子低头下拜。
世子答拜,问帝:“此位何人?”帝曰:“此东光县主,名静仪,乃是朕姑,高阳王元斌之妹,侍郎崔恬之妇也。因有家难,乞怜于朕。朕不能主,故令求赦于卿耳。”世子敛容再拜,曰:“臣掌者,陛下之法。未识县主求赦者何事?”帝曰:“恬弟崔悛去年在洛,被宇文泰逼之西去,今臣于西。若正其外叛之罪,累及一门,恬亦当诛。卿父执法难违,欲卿曲宥耳。”世子曰:“帝命不敢不遵,父意恐难回转,此非臣所得主也。”静仪见世子不允,流泪不止,重向世子拜恳。世子见静仪面如梨花着雨,愈觉可人,不忍绝之,向帝曰:“陛下既有宽赦之情,小臣岂无哀怜之意?自当竭力援手。”遂再拜而退。静仪见世子允了,亦谢恩而出。世子归语公主曰:“卿知高阳王有妹静仪乎?”公主曰:“此奴之姑也,幼时亦曾见之。”世子曰:“可惜绝色佳人,未识将来性命若何耳。”公主问:“何故?”世子备述其事:“顷在帝前相见,屡次拜求,若父王不允,岂非灭门在即?”公主曰:“大王立法如山,未必肯宽恕也。”此时世子心中辗转寻思:“不赦静仪,则美色可爱;赦之,则惧父见责。”倒觉进退两难。一日,接得晋阳密札,果为崔悛一案。内云:“崔悛身投伪国,理合全家正法。但崔氏世代名门,民望所属,汝宜细细斟量,方可行诛。”世子览之大喜,曰:“父王既有此言,欲宽崔氏之罪不难矣。”遂奏帝,凡崔氏连坐者皆赦之。以书复高王曰:崔悛被掳入关,从逆非其本心。崔恬尽职邺中,为国尚无异志。诛及无辜,易招物议。免其连坐,可慰舆情。况恬妻东光县主,高阳之妹,今上之姑,帝本有意曲全,儿已特行宽宥矣。
高王见书,遂置不问。此时不唯崔恬夫妇感激,帝亦大悦。
一日,宴世子于内宫,后亦在座。静仪适来谢恩,帝召入,赐坐后侧,命静仪敬酒三爵,以酬世子之劳。世子亦回敬之,谓静仪曰:“县主与吾妇是至亲,少时常聚,至今每怀想念。异日当令来见也。”静仪曰:“妾于次日本拟登堂拜谢,敢劳公主下降。”世子佯称不敢,而心实暗喜。宴罢各退。
世子归,知东光县主次日必来,暗嘱门吏:“县主若到,勿报公主,引其步舆,打从平乐堂直入绛阳轩中。”绛阳轩乃世子密室也。次日,静仪到府,门吏挽其步舆,直至密室深处,从人悉屏在外。静仪坐在车中,但见曲曲花街,两旁都是翠柏屏风,不像后宫模样。及至停车,回顾侍儿,不见一人。
有一宫女走来开幔,道:“公主在内轩相等,请县主入见。”宫女引路,静仪只得移步相随。及至内轩,不见公主。宫女又曰:“在暖阁中。”及入,却见世子走来施礼,心上大疑,因问:“公主何在?”世子曰:“少停相见。因有密事相告,先屈县主到此一叙。”宫娥摆宴上来,静仪辞退,世子曰:“昨在帝前承赐三爵,今日少尽下情,县主莫辞。”静仪无奈,兢兢坐下,世子殷懃奉劝,宫女连送金樽。天色渐暮,侍女皆退。静仪欲回,世子笑谓之曰:“昨夜梦与卿遇,今日相逢,乃天缘也。卿其怜之。”静仪曰:“全家之德,没齿不忘。若欲污我,断难受辱。”说罢便走。门已紧闭,世子即上前拥逼,衣服皆裂。静仪力不能拒,遂成私合。是夜同宿阁中,侍女皆厚赏之,嘱令勿泄。在外从人疑为公主留住,初不料有他故。三日后,静仪坚意辞去,世子不得已送之回府。静仪归,对其夫流涕,微言世子无礼。崔恬不敢细问,仍善遇其妻,盖惧见怒于世子,祸生不测也。然世子日夜想念,欲图再会,苦于计无所出。乃召其奴张保财谋之,保财曰:“易耳。世子超授崔恬爵命,出使在外,则可以潜游其家矣。”世子乃奏恬为散骑常侍,出使远去。夜间,屏去侍从,潜至崔家,与静仪相会。连宿数夜,形迹大彰。
高阳王闻之大怒,奏于帝,请赐静仪死,以免狂童之侮。帝曰:“此事实伤国体,但非静仪之罪,乃高世子之过也。高王功在社稷,大权在握,世子为所宠爱,朝事悉以相委。国家安危,系彼喜怒。若赐死静仪,澄必怀怨。何可以一女子而起大衅?”高阳见帝不允,默然而退。其后世子亦恐人觉,晏去早归,微服来往。时高岳、孙腾、子如、隆之四人闻知,皆担忧恐,相与议曰:“王令吾等在此者,为辅世子也。今世子以万金之躯,夜出潜行,倘有小人从而图之,祸生不测,吾等死不足赎。今若谏之,彼必不听,反遭其怨。不若密启大王,使行禁止。”四人议定,遂将世子私通静仪之事禀知高王。王大怒,私语娄妃曰:“子惠不克负荷,行将废之。”妃惊问,王悉告之。妃亦怒其荒淫,曰:“此儿终不善死。”王于是立召之归。正是:朝中不究贪淫罪,堂上犹施挞责威。
未识高王召归世子若何处治,且听下文分解。
四十四私静仪高澄囚北,逼琼仙仲密投西
话说高王怒世子放纵,召其夫妇同归,欲行废黜。犹惜其才美,诸子莫及,为之转辗不乐。一日,偶至仪光楼下,高洋兄弟四人在花荫踢球为戏,见王至,皆进前跪拜。王欲观诸子志量,尚未发言。一内侍捧乱丝数缕而过。
王问:“何所用?”对曰:“此织作坊弃下者。”王命诸子各取一缕治之。
高浚、高淹等皆以手分理,洋独拔剑将乱丝斩断,王问:“何为?”对曰:“乱者必斩。”王大奇之。先是高洋内虽明决,外若昏愚,澄甚轻之,且因其貌丑,每嗤曰:“此人亦得富贵,相法何由可解?”弟兄常侍王侧,问及时事,世子应答如流,洋默无一语,故王亦不甚爱之。今见其出语不凡,遂加宠爱,私语娄妃曰:“此儿志量刚强,聪明内蕴,非澄所及,可易而代之也。”妃曰:“澄辅政已久,朝野尽服,责其改过可耳。若竟废之,妾以为不可。”
未几,世子夫妇至晋阳,欲见王,王不见;见娄妃,妃独召公主入,以静仪事诘之。公主不敢隐。妃曰:“归语尔夫,父怒不可回也。”公主涕泣求解,妃曰:“汝且归府,俟其见父后图之。”公主归语世子,世子知静仪事发,大惧。次日,王坐德阳堂,先召赵道德、张保财责问世子所为:“若一言不实,立死杖下。”二奴惧,遂以实诉。王怒其导主为非,各杖一百,下在狱中。继召世子,历数其罪,杖而幽之,不放入朝。澄知身且见废,忧惧成疾。娄妃为言于王,王曰:“俟能改过,而后复其职。”妃遣使密报,疾渐愈。其后王命杨休之撰定律令,命世子主其事,每日诣崇义堂检校一次,即入德阳堂,侍于王侧。高王天性严急,终日衣冠端坐,威容俨然,人不可犯。以世子多过,不少假颜色。世子朝夕兢兢,唯恐获罪。一日,王昼寝。世子欲进见娄妃,求放还朝。值诸夫人在柏林堂游玩,惧涉嫌疑,不敢前进,背立湖山书院帘幕之下。盖诸夫人每朝谒娄妃,过了七星桥,便下车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