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南北史演义(上)>第4章
裕从谧言,安顿家口,迳投江北而来。行至辕门,见规模严肃,甲仗整齐,果然威风赫赫,比众不同。方欲上前将书投递,忽有两少年,随着仆从数十,昂然乘马而来,到府下骑欲入,见裕手持书帖,伫立阶下,便向前问曰:“君姓甚名谁,到此何干?”裕见问,知是府中人,对曰:“小子姓刘名裕,有王司徒书,引荐到来,欲投帅府效用。”少年曰:“莫非丹徒刘寄奴乎?”裕曰:“是也。”少年喜曰:“闻名久矣!取书帖来,我即代君通报,君且少待,刻即传请也。”说罢便入。
要知两位少年,不是别人,一即牢之子敬宣,一为牢之甥何无忌,出外访友而归。敬宣见裕一表非凡,故下骑相问,知是寄奴,心益喜。不上一回,内即传请,裕振衣而入。行近堂阶,敬宣慌忙趋出,谓裕曰:“家父此时不暇,明日请会,屈兄书斋小坐。”二人携手进内,施礼罢,知是主君公子。少顷、无忌相见,又知是主君的甥,裕暗暗欢喜。未几,设宴上来,敬宣就请赴席,裕亦不辞。三杯之后,彼此谈心,情投意合,殊恨相见之晚。敬宣谓裕曰:“以君之才,他日功名,定出吾二人之上。今幸相遇,愿结义为兄弟,君意可否?”裕大喜。序齿,裕最长,无忌次之,敬宣又次之。对天下拜,共誓生死不相背负。结义毕,重复入席饮酒。怀抱益开。饮至更深方歇。是夜,裕即宿于府内。明日进见牢之,相与慷慨论事,雄才大略,时露言表。牢之起立曰:“君位当出吾上,今屈君以参军之职,共襄军事。”裕再拜受命。裕遂迎其母弟,共居江北。
时东莞有臧俊者,善相人,为郡功曹。生一女,名爱亲,其母叔孙氏,梦吞月而孕,容貌端严,举动修整。俊贵其女,谓他日必母仪天下,故不轻许人,年二十,尚待字闺中。一日俊至北府,见裕奇之,遂自诣门请曰:“闻君未娶,家有弱息,愿奉箕帚。”裕曰:“吾功业未就,志在驱驰,未暇有室也。”其母在内闻之,呼裕入曰:“吾闻臧女甚贤,汝不可却。”裕遂娶之,即武敬臧皇后也。
当是时,北府人才济济,若刘毅、孟昶、高雅之、诸葛长民等,皆一时豪俊,无不乐与裕游。裕益广结纳,敦意气,以故远近之士,皆归心焉。一日,牢之召裕谓曰:“吾闻三吴之地,近遭海寇作乱,郡邑皆失,吾欲讨之而无朝命,奈何?”裕曰:“拜表即行可耳。”表未发,俄而诏至,命牢之都督吴郡诸军事,引兵进讨。牢之接诏大喜,遂会集请将,下令曰:“军之勇怯,系于前锋,谁能当此任者?”裕应声而出,愿为前部、牢之即命为先锋,领兵三千,先日起发,然后大军继进。
你道海贼从何而起?先是琅玡人孙泰,师事钱塘杜子恭。子恭有秘术,尝就人借瓜刀一把,其主向索,子恭曰:“当即相还耳。”既而借刀者行至嘉兴,有鱼跃入船中,破鱼腹,得一刀,视之即子恭所借者,其神效类如此,以故人争信之。子恭死,泰传其术,诳诱百姓,奉其教者,竭资产,进男女以求福。王珣为钱塘守,治其妖妄之罪,流之广州。其后王雅悦其术,荐之孝武,云知养性之方。孝武召语大悦,授以内职,后迁新安太守。泰知晋祚将终,收合徒众,聚货巨亿,将谋不轨,三吴之人多从之。会稽内史谢輶发其罪,朝廷诛之。其侄孙恩,逃入海中,愚民犹以为泰实未死,登仙去矣,就海中资给恩,恩乃聚合亡命,得百余人,出没海边。时东土饥谨,盗贼窃发。
恩乘民心骚动,率其党,自海岛突入,杀上虞令,旬日之间,有众数万,于是进攻会稽。会稽内史王凝之,右军羲之子也。妻谢道韫,安西将军谢奕之女,幼聪悟,有才辨,叔安石爱之。
七八岁时,安问《毛诗》何句最佳,道韫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数句。安叹其有雅人深致。又遇雪下,安问此何所似,其兄子朗曰:“散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安深叹赏。及长,适凝之。以凝之少文,常厌薄之,归宁,意甚不乐。安慰之曰:“王郎逸少于,亦不恶,汝何恨也?”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之间,乃有王郎。”封谓谢歆,胡谓谢朗,羯谓谢玄,末谓谢川,皆其小字也。后凝之为会稽内史,一家同到治所。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论,词理将屈。道韫遗婢谓献之曰:“请为小郎解围。”乃设青绫步障自蔽,与客复申前议,客不能屈。由是才名四播。及孙恩作乱,人心惶惶,而凝之世奉天师道,不发一兵,亦不设备,日在道室,稽颡跪祝。官属请出兵御寇,凝之曰:“我已请于大道,借鬼兵百万,各守津要,贼不足忧也。”俄而贼兵渐近,乃听出兵,恩已破关而人,会稽遂陷。凝之仓皇出走,恩执而杀之,并及诸子。道韫闻乱,举措自若。既而知夫与子皆为贼害,乃拥健婢数人,抽刀出门,贼至,挺身迎敌,手斩数贼,力尽被执。其外孙刘涛,年数岁,贼将杀之,道韫呼曰:“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若此,宁先见杀!”词气慷慨,声情激厉。恩虽毒虐,为之改容,遂释之,亦不害道韫。
孙恩既据会稽,自称征东将军,逼使人士为官属,有不从者,戮其全家,死者什七八。号其党曰“长生”,遣生四出,酿诸县令之肉,以食其妻、子,不肯食者,辄支解之。所过城邑,焚掠一空,单留强壮者编入队伍,妇女老弱,皆投诸水中。曰:“贺汝先登仙堂。”于是一时豪暴之徒,有吴郡陆环,吴兴邱尪,临海周胄,永嘉张永,以及东阳、新安等处乱民,皆结党聚众,杀长吏以应恩。三吴八郡,皆为贼据。朝廷大恐,命牢之进讨。
于是牢之帅领精骑,转斗而前,击斩贼将许允之等,所向皆克,直渡钱塘,谋复山阴等处。牢之谓裕曰:“贼徒尚盛,未审虚实如何,卿可潜往探之。”裕即领命,率数十骑以往。哪知孙恩闻官军将至,遣大将姚盛,统领步骑五千,前来迎敌。裕正行之次,忽见贼兵漫山塞野而来。众惧欲退,裕曰:“贼众我寡,今走,彼以劲骑追击,吾众立尽,不如战也。与其走而死,毋宁战而死。”遂奋大刀,直前进击,众从之,杀贼数百。贼初疑西来游骑,见敌必走,懈不设备,及见来将勇猛,姚盛挥众共击,裕从骑皆死,独挺身迎战。俄而马蹶,坠于岸下。贼众临岸,以长枪刺之,裕大喊一声,一跃而上,赋人马皆惊,退下数步,裕趋前,复砍杀数十人。姚盛大怒,喝令众将,四面围住,莫教放走。裕全无畏怯,抵死相拒。势正危急,忽有一支军马,大呼杀入,勇锐无比。贼兵纷纷四散,斩获无数,裕始得脱重围。及视来将,乃刘敬宣也。裕曰:“非弟来援,吾命休矣。”敬宣曰:“弟在军,怪兄久不返,故引兵来寻,见前面尘头起处,有喊杀之声,知有贼兵猖獗,兄必被困,急急赶来,果见兄奋大刀独战数千人。兄之勇,虽关张不及。今贼已败去,兄且归营少休。”裕曰:“贼胆已落,速往击之,破竹之势,不可失也。”敬宣从之。遂进兵,贼见裕至,无不畏惧,于是连战皆捷,遂复山阴。牢之得报大喜。
话分两头,孙恩初破会稽,八郡响应、谓其属曰:“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至建康。”既而闻牢之兵至,颇有惧心,但曰:“我割浙江以东,亦不失作句践也。”及牢之兵过钱塘,击灭诸贼,渐复郡县,恩大惧,曰:“孤不羞走,今且避之。”遂驱男女二十余万口东走,复入海岛,自是疆土悉复。
人皆谓牢之宜镇会稽,而晋朝首重门第,乃诏以谢琰为会稽内史,镇守浙东,牢之复还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