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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7盗匪为祸江淮平原
苏、皖两省均地跨江、淮两条河流。两省除皖西南为大别山区之外,其余大都是平原、丘陵,河流、湖泊极多,本章标题中的江淮平原,即用以代指这两个省。苏、皖盗匪也是渊源有自,至民国年间,是益发地严重起来。其主要特点是,除外省流寇外,省内匪徒一般人数较少,多则数百人,少则十数人。之所以如此,是因平原地区不易藏匿大队人马。但即使这种小股匪徒,也足以使两省居民居家行路极不安全,每每有生命财产之忧。下面先叙述一个一家祖孙两代在苏、皖两省先后遇匪的故事。
胡氏祖孙遇匪的故事。
清朝末年,安徽有一名叫胡宗茂的商人,一向往来于和县、含山一带跑生意。一天,他路过一个小镇,到一饭馆吃面条。坐等时,他见店中有一男子兀自独坐,只见此人胡须又长又密,竟全部遮住了口唇,直如京剧里的须生。胡宗茂不由奇怪:“此人究竟如何进食呢?”待店小二端上面来,胡宗茂便吩咐:“给那位先生也送一碗去,钱由我付。”
那须生见有面送来,得知是位商人主动请客,便遥遥颔首致意,随后从衣袋中摸出一副金钩,将胡须从中分开钩住,露出口唇,钩子的另一头则如眼镜脚一样挂在耳朵上。食罢,那须生走过来,对胡宗茂昂然一拱手,说:“一面之惠,不敢忘,尚恩有以报之。实不相瞒,在下乃绿林中人,绰号金钩子李胡子。此去数百里内外,先生如有危难之事,可称我是你的亲戚,当可逢凶化吉。”言毕,他即转身离去,步履矫健、快捷。
胡宗茂听得这番话,惊讶之余,却并未在意。大约一年之后,这位客商在行旅途中被一伙土匪劫持,不仅银货尽失,而且生命也危在旦夕——土匪们把他缚在柱子上,准备剖腹取心。胡宗茂死到临头,忽然忆及去年之事,心想不妨一试,便大声叹道:“生死由命,我也认了。只求大王将我的死讯转告我的亲戚。”
匪首愣了一下,问道:“你的亲戚是何人?”
“金钩子李胡子。”胡宗茂回答说。
“哎呀!”那匪首大惊失色,连忙夺过喽啰手中的尖刀,将绳索割断,吩咐看坐。
“得罪,得罪!”匪首连声说道,“先生既是金钩子的亲戚,何不早说?否则,哪里还敢动先生一根毫毛!”
当下匪徒们将银货完壁奉还,送胡宗茂离去。胡回乡后,便暗中四处打听金钩子李胡子究是何人,竟有如此威力。后得知,此人乃是淮(水)泗(水)巨盗,徒众千余人,江淮之间绿林中多有其势力。
数十年之后,这位安徽客商胡宗茂的后人,竟然也曾与巨匪打过一次交道。
这位胡氏后人名胡健中,于1926年到江苏省灌云县省立第八师范教英文。上课点名时,他每每发现有学生缺席,问及同学,回答说是“被接了财神”。胡先生初来乍到,不知“接财神”是何风俗,询问同事,才知道这是苏鲁地区土匪黑活,意思是绑票。不久,直系军队白宝山部和奉系军队邢士廉部在灌云城外打仗。正当城里居民纷乱不知所措时,一个可怕的消息传开了:大盗孙绣章带领数百名匪徒乘乱闯进了灌云城。这孙绣章在当地是极有名气的匪首。据说他枪法极准,夜间双手放枪,寻声打人,弹无虚发。有一次,他只身被百余名官兵包围,抵拒移时,竟能安然脱险。
孙绣章进城后,居民都不敢上街,商店小贩也都不敢营业。第八师范虽尚无土匪前来骚扰,但本地教师和学生早已走散,留下的一批外地教师的伙食也就成了问题。大家困坐愁城数天之后,想长此下去总不是办法,便打算到龙王荡去,乘那里的大阜盐公司的货船避往上海。但从学校到龙王荡有70里路,途中难保不遭遇土匪,何况还有好几位从大城市来的、穿旗袍的年轻女教师。思来想去,几位教书先生忽发奇想,决定直接去找匪首孙绣章,向他说明情况,请其开恩放行,沿途不加搜劫或绑票。
这位教英文的胡先生与另一名教师以慨然赴死的精神,担当了充当说客的任务。在县城隍庙匪徒驻地、两位教师被引见孙绣章。只见他一件半旧短衫,一双黑布鞋,脑后一条前清留下的辫子,粗粗一看,纯乎一个乡村农夫。只有腰间的双枪和炯炯有神的双目,显出他确实是一个名不虚传的绿林人物。孙绣章听罢两位教师讲明来意,当即豪爽地表示:“二位先生放心,此去龙王荡70里,我保证手下人决不会与你们为难。”
他看看两位教师调敝的长衫,又补充说:“教书先生知书识礼,不比那些当官的;平时又清苦得很,没有油水,我孙绣章都晓得的,不会为难你们!”孙绣章见穷教师榨不出油水,乐得做个“人情”。
“如果……”两位教师仍有顾虑。
“你们若不放心,我派一个人持我的片子护送你们到龙王荡。”孙绣章当下便指派了一名精干的年轻人跟着教师到学校去。
当天下午,13名男女教师雇了车,在那名土匪的伴送下出发了。40里路走下来,已是半夜,胡先生想起临行前,有人告诉他,就在这地方河对岸有一个地方士绅,名陈兰亭,人称陈大爷,实际上也是一个匪首。因他与孙绣章不是一股的,因此必须过河去拜望他一下,否则怕有麻烦。胡先生向诸位教师一说,大家认为,天已不早,还有30里路要走,不必再费周折过河去了。于是众人继续前行。
不料未走多远,后边遽然响起枪声,似有人追来。仓皇中,教师们弃了行李,拔足狂奔,一直逃到一个有灯光的小镇上;气喘吁吁地一打听,原来大阜盐公司在这里有个办事处。当下办事处主任安排好众人食宿,并安慰说,被劫的行李决不会有损失的。果然,第二天早晨,当教师们准备乘船到龙王荡时,行李已经完好无损地送回,甚至都未打开过。原来大阜盐公司每月都向这附近的股匪交纳保护费,因此土匪是不应抢劫和绑架该公司及其相关人员的。只是教师们未曾进庙拜菩萨,陈大爷认为失了面子,要给这批人一点颜色看看;但也仅是吓一吓而已,并未穷追,也未分掉财物。
然而这吓一吓,也吓掉了两条半性命。一名怀孕女教师,因惊吓和狂奔,动了胎气,到上海后即不幸死去。另一名女教师素来体弱多病,也因惊悸过度,到沪不久不治而亡。如果不是这两名女士的悲惨结局,这次遇匪倒也算得上是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