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盖苏文看了唐营,不觉惊骇,把舌乱伸,暗想唐朝将士好智略也!看完回进中营。
这日天色已晚,过了一宵,次日天明。单讲到前营内火头军薛仁贵,全身披挂,上马端兵,同了八家弟兄,出到营外。李庆先摹旗,王心鹤掠阵,姜兴本啸鼓,薛礼冲到番营前,高声大叫:“呔!番营下的,快报番狗盖苏文说,今有火头爷爷在此叫战,叫他早早出营受死!”有番营前把都儿射住阵脚,小番报进帅营去了。报:“启上元帅,营外有南朝火头军,身穿白袍,口称薛礼讨战。”那盖苏文闻了大唐老少英雄,到也不放在心上,如今听见火头军三字,到吃了一惊:“我在建都,常常闻报火头军取关利害,从不曾会面,再不道到在凤凰山会他起来。”带马抬刀,连忙结束停当,一声炮响,营门大开,鼓啸如雷,二十四面大红蜈蚣幡,在左右一分,冲出营来。你道他怎生打扮:
头戴一顶青铜盔,高挑雉尾两旁分。兜风大耳鹰嘴鼻,海下胡须阔嘴唇;绿脸獠牙青赤发,倒生两道大红眉。身穿一件青铜甲,砌就龙鳞五色铠;内衬一领柳绿蟒,绣成龙凤戏珠争。前后鸳鸯护心镜,镜映天下大乾坤。背插箭杆旗四方,大纛宝盖鬼神惊。左首悬弓又插箭,惯射英雄大将才。脚登窍脑虎头靴,踹定一骑混海驹。手托赤铜刀一柄,犹如天上英雄将。
这盖苏文自道自能,赶出营来,抬头一看,但见火头军怎生打扮:
头戴一顶亮银盔,朱缨倒挂大红纬。面如傅粉交满月,平生两道凤鸟眉;海下齐齐嫩长髯,口方鼻直算他魁。身穿一件白银铠,条条银叶照见辉;内衬一领白绫袍,素白无花腰系绦。吞头衔住箭杆袖,护心镜照世间妖。左边悬下震天弓,三尺神鞭立见旁。手端丈八银尖戟,白龙驹上逞英豪。
这盖苏文见穿白小将来得威风,就把马扣住,说道:“那边穿白将,可就是火头军薛礼么?”仁贵说:“然也!你既晓得火头爷爷大名,何不早早自刎,献首级过来!”盖苏文呵呵冷笑,叫声:“薛礼,你乃一介无名小卒,焉敢出口大言!不过本帅不在,算你造化,由汝在前关耀武扬威,今逢着本帅,难道你不闻我这口赤铜刀利害,渴饮人血,饿食人肉?有名大将,尚且死在本帅刀下,何在你无名火头军祭我刀口?也不自思想。你不如弃唐归顺,还免一死,若有牙关半句不肯,本帅就要劈你刀下了。”仁贵道:“你口出大言,敢就是什么元帅盖苏文么?”那苏文应道:“然也!你既认得本帅之名,为何不下马受缚。”薛礼微微冷笑说:“你这番狗,前在地穴内仙女娘娘法旨,曾有你之名,这是我千差万差,放汝魂魄。今投凡胎,在这里平地起风波,连伤我邦大将数员,恨如切齿。我也晓得你本事不丑,今不一鞭打你为齑粉,也算不得火头爷本事高强。快放马过来!”盖苏文闻得火头军利害,这叫先下手为强。把赤铜刀双手往头上一举,喝一声:“薛礼照我的刀罢!”插这一刀,望薛礼顶梁上砍将下来。这一首薛仁贵说声:“来得好!”把杆方天戟望刀上噶啷这一枭,刀反望自己头上跌下转来。说:“唷!果然名不虚传,好利害的薛蛮子。”豁刺冲锋过去,圈得转马来。盖苏文刀一起,插望着仁贵又砍将过来。薛礼把戟枭在一边,还转戟,望着盖苏文劈前心刺将过来。这盖苏文说声:“来得好!”把赤铜刀望戟上噶啷这一抬,仁贵的两膊多震一震。说:“阿唷,我在东辽连敌数将,从没有人抬得我戟住,今遇你这番狗抬住,果有些本事了。”打马交肩过去,英雄闪背回来。仁贵又刺一戟过来,盖苏文又架在一边,二人大战凤凰山,不分胜败。正是:
棋逢敌手无高下,将遇良才各显能。一来一往莺转翅,一冲一撞凤翻身。刀来戟架叮当响,戟去刀迎放火星。八个马蹄分上下,四条膊子定输赢。
你拿我,麒麟阁上标名姓;我拿你,逍遥楼上显威名。二人杀到四十冲锋,八十照面,并无高下。盖苏文好不利害,把赤铜刀起一起,望仁贵劈面门,兜咽喉,两肋胸膛,分心就砍。薛仁贵那里放在心上,把画杆戟紧一紧,前遮后拦,左钩右掠,逼开刀,架开刀,棒开刀,拦开刀,还转戟来,左插花,右插花,苏秦背剑,月内穿梭,双龙入海,二凤穿花,飕飕飕的发个不住。这盖苏文好不了当,抡动赤铜刀,上护其身,下护其马,迎开戟,挡开戟,遮开戟。这青龙与白虎,杀个不开交。一连战到百十余合,总无胜败。杀得盖苏文呵呵喘气,马仰人翻,刀法甚乱;薛仁贵汗流脊背,两臂酸麻。”呵唷,好利害的番狗!”苏文道:“阿唷,好骁勇的薛蛮子!”二人又战起来了。这一个恨不得一戟挑倒了冲天塔,那一个恨不得一刀劈破了翠屏山,好不了当的相杀!只见:
阵面上杀气腾腾,不分南北;沙场上征云霭霭,莫辨东西。狂风四起,天地锁愁云;奔马扬尘,日月蔽光华。那二人胜比天神来下降,那二马好似饿虎下天台。两边战鼓似雷声,暮动旗幡起色云。炮响连天,吓得芸馆书房才子顿笔;呐喊齐声,惊得闺房凤阁佳人停针。正是铁将军遇石将军。杀得一百四十回合,原不分输赢。
那盖苏文心中暗想:“久闻火头军骁勇,果然名不虚传。本帅不能取胜,待我放起飞刀,伤了火头军,就不怕大唐兵将了。”苏文算计已定,一手把刀招架,一手掐诀,把葫芦盖拿开,口中念动真言,飞出一口柳叶飞刀,青光万道,直望薛仁贵顶上落将下来。这薛礼抬头看见,明知是飞刀,连忙把戟按在判官头上,抽起震天弓,拿出穿云箭,搭住在弓弦,飞飞飕飕的一箭射将过去。只听刮喇喇一声响,三寸飞刀化作青光,散在四面去了。那番吓得苏文魂不附体,说:“阿呀,你敢破我飞刀!”飕飕飕,连发出八口柳叶飞刀,阵面上多是青光,薛礼惊得手忙脚乱。
当年九天玄女娘娘曾对他讲,有一口飞刀,发一条箭,如今盖苏文发八口起来,仁贵就有箭八条,也难齐射上来。所以仁贵浑身发抖起来,说:“阿呀!”无法可躲,只得拿起四条穿云箭,望青光中一撒,只听得括拉拉拉连响数声,青光飞刀尽被玄女娘娘收去,五条箭原在半空中。此是宝物不落下来的。仁贵才得放胆,把手招,五支箭落在手中,将来藏好,提起方天戟。那边盖苏文见破飞刀,魂不在身,说:“嗄唷!罢了,罢了。本帅受木脚大仙赐刀。你敢弄起鬼魔邪术,破我飞刀,与你势不两立。我不一刀砍汝两段,也誓不为人了。”把马一催,二人又战起来。杀了八个回合,盖苏文见飞刀已破,无心恋战,刀法渐渐松下来。仁贵戟法原高,紧紧刺将过来,苏文有些招架不住,却被薛礼把刚牙一挫,喝声:“去罢!”插一戟,直望苏文面门挑将进来。盖苏文喊声:“不好!”把赤铜刀望戟上噶啷这一抬,险些跌下雕鞍,马打交肩过来。薛仁贵抽起一条白虎鞭,喝声:“照打罢!”三尺长鞭,来得利害,手中量一量,到有三尺长白光,这青龙星见白虎鞭来,说:“阿呀,我命死矣!”连忙闪躲,鞭虽不着,只见白光在背上晃得晃,痛彻前心,鲜红血喷,把那铜刀拖落,二膝一催,豁喇喇望营前败将下去。仁贵道:“番狗,你往那里走,还不好好下马受缚!”随后追赶。苏文进了营盘,小番射住阵脚,仁贵只得回进自己营盘。张士贵大喜,其夜犒赏薛礼,不必表他。单讲到盖苏文进入帅营,跨下马鞍,抬过赤铜刀,将身坐下。嗄唷说:“好利害的火头军!本帅实不是他敌手。”就把须上血迹抹下,用活血酒在此养息。忽后营走出来:
一位闭月羞花女,却是夫人梅月英。
毕竟不知这位夫人,如何话说,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梅月英法逞蜈蚣术李药师仙赐金鸡旗
诗曰:
番邦女将实威风,妖法施来果是凶。杀得南朝火头军,人人个个面掀红。
那夫人年纪不上三十岁,生得来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四名绝色丫环扶定,出到帅营,盖苏文见梅氏妻子出来,连忙起身说:“夫人请坐。”梅月英坐下,叫声:“元帅!妾身闻得你与中原火头军打仗,被他伤了一鞭,未知他有什么本事,元帅反受伤败?”盖苏文道:“阿,夫人!不要说起。这大唐薛蛮子,不要讲东辽少有,就是九流列国,天下也难再有第二个的了。本帅保主数载以来,未尝有此大败,今日反伤在火头军之手,叫我那里困得住凤凰山,擒捉唐王?”月英迷迷含笑道:“元帅不必忧愁。你说火头军骁勇,待妾身明日出去,偏要取他性命,以报元帅一鞭之恨。”苏文道:“夫人又来了,本帅尚不能取胜,夫人你是一介女流,晓得那里是那里。”夫人说:“元帅,妾于幼时,曾受仙人法术,故取得他性命。”苏文说:“夫人,本帅受大仙柳叶飞刀,尚被他破掉了,夫人你有甚异法胜得他来?”夫人说:“元帅,飞刀被他破得掉,妾的仙法他不能破得掉的。”苏文说:“既然如此,夫人明日且去开兵临阵。”说话之间,天色已晚。
过了一宵,明日清晨,梅月英全身披挂,打扮完备,上了一骑银鬃马,手端两口绣鸾刀,炮声一起,冲出营来。在营前大喝一声:“咦!唐营下的,快报说‘今大元帅正夫人在此讨战,唤这火头蛮子,早早出营受死。”讲到那唐营军士,连忙报进中营说:“大老爷在上,番营中走出一员女将,在那里索战,要火头军会他。”张环说:“既有女将在外讨战,快传火头军薛礼出营对敌。”军士得令,传到前营,仁贵就打扮完备,同八家弟兄一齐上马出营,抬头一看,但见那员女将梅月英,怎生模样:
第4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