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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礼有文有节。如饮食之礼,为之簠簋笾豆垒爵,所以文之也。其本则污尊杯饮,惟俭而已。临丧之礼,为之衰麻哭踊之数,所以节之也。其本则哀痛惨怛,惟戚而已。若惟知有本,不文不节,亦将无礼可言。故孔子虽大林放之问,而不径直以所为本者答之。
林放问:什么是礼的本原?先生说:你所问,意义大了。一切的礼,与其过于奢侈,宁过在节俭上。丧礼与其过于治办,宁过在哀戚上。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亡,通无。古书无字多作亡。本章有两解:一说:夷狄亦有君,不像诸夏竞于僭篡,并君而无之。另一说:夷狄纵有君,不如诸夏之无君。盖孔子所重在礼,礼者,人群社会相交相处所共遵。若依前一说,君臣尤是礼中大节,苟无君,其他更何足论。孔子专据无君一节而谓诸夏不如夷狄。依后说,君臣亦仅礼中之一一端,社会可以无君,终不可以无礼。孔子撇开无君一节,谓夷狄终不如诸夏。晋之南渡,北方五胡逞乱。其时学者门第鼎盛,蔑视王室,可谓有无君之意,但必严夷夏之防以自保,故多主后说。宋承晚唐五代藩镇割据之积弊,非唱尊王之义,则一统局面难保,而夷狄之侵凌可虞,故多主前说。清儒根据孔子《春秋》,于此两说作持平之采择,而亦主后说。今就《论语》原文论,依后说,上句之字,可仍作常用义释之。依前说,则此之字,近尚字义,此种用法颇少见,今仍采后说。
再就古今通义论之,可谓此社会即无君,亦不可以无道。但不可谓此社会虽有道,必不可以无君。既能有道,则有君无君可不论。《论语》言政治,必本人道之大,尊君亦所以尊道,断无视君位高出于道之意,故知后说为胜。
先生说:夷狄虽有君,仍不如诸夏之无君。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旅于泰山:旅,祭名。泰l山在鲁。古者天子得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则祭山川之在其境内者。季氏乃鲁之大夫,旅于泰山,不仅僭越于鲁侯,抑且僭越于周天子。
冉有:孔子弟子,名求,时为季氏家宰。
女弗能救与:女即汝,古通用。季氏所为非礼,为之家臣者,当设法救正。
呜呼:感叹辞。
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曾,乃也,诘问辞。曾谓,犹今云难道。林放知问礼之本,如泰山之神亦能如林放,将不受此非礼之谄祭。
孔子平日不轻言鬼神,言及鬼神,亦一本于人道,就人事常理作推断。守道有礼之人,将不纳他人违道非礼之谄媚。神,人所敬礼,亦必守道有礼,何可以无道非礼之事谄媚之?若泰山果有神,其神岂转不如林放。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果有泰山神否?孔子未尝言其必知。但果有神,必不能不如林放,则孔子信以为可知。
季孙氏去祭泰山,先生告冉有道:你不能救正这事吗?冉有对道:我不能。先生叹息道:唉!难道泰山神会不如林放吗?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必也射乎:古射礼有四,一曰大射,天子诸侯卿大夫,当时之贵族阶层,用以选择其治下善射之土而升进使用之之礼也。二曰宾射,贵族相互间,朝见聘会时行之。三曰燕射,贵族于平常娱乐中行之。四曰乡射,行于平民社会,以习射艺。此章当指大射言。
揖让而升下:让,古借作攘。揖攘皆举手义。大射礼行于堂上,以二人为一耦,由阶升堂,必先相互举手揖攘,表示向对方之敬意。较射毕,互揖下堂。
而饮:众耦相比皆毕,群胜者各揖不胜者,再登堂,取酒,相对立饮,礼毕。云揖让而升下者,凡升与下皆必揖让。而饮,礼之最后也。下字当连上升字读,不与而饮字连。
其争也君子:射必争胜,然于射之前后,揖让升下,又相与对饮,以礼化争,故其争亦不失为君子之争。
先生说:君子对人没有什么争,除却和人比射时。但先必相互作揖,才升到堂上去。比射后,又相互作揖才退下。胜者败者又必相互作揖了再升堂,举杯对饮。这样的争,还是君子之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