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出版文学> 科学史及与哲学和宗教的关系(上)>第48章
常有人说,在我们把我们所了解的、促成文艺复兴的几种倾向找出来,并且给予应有的评价之后,我们仍然不能不感到,用几个明显的原因去解释心理态度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的惊人变化,实在不能算是完全成功。克雷顿(Creighton)主教就这样说过:
“把促成这种变化的一切因素与见解聚拢在一起,观察者仍然觉得在这一切背后,还有一种生气活泼的精神,这种精神我们只能很不完全地捕捉住。它有力量把其余的因素掺和在一起,使其突然成为一个整体。这种现代精神以可惊的速度形成,我们还不能充分地解释其过程。”
要答复这些论点,也许可以指出三点。第一,黄金的流入,和由此造成的总的物价水平的不断上升,对于文化的刺激影响,还不曾被人充分了解。第二,我们必须记着我们所掌握的记录,实在只是当代极小的一部分学术活动的记录。那时把自己的思想写在纸上的人已经很少,而他们的着作能够传到我们手中的更是不多。在意大利城市生活中,知识及由知识带来的观点的改变,必定是得之于口授,而非得之于书籍的阅读,人与人之间直接交际的影响必然非常之大。第三,当几个因素共同作用的时候,最初总的效果只是各个因素的效果的总和。但是,到后来,各个因素的效果就互相重叠,互相加强;因与果彼此作用和反作用。造成十六世纪的变化的物质、道德、学术等各种因素便是这样的,它们有些突然地经过了临界阶段。财富的增加增进了知识,新知识又转而增加财富。整个这个过程产生累积效果,并且加速度地前进,终于形成不可抗拒的文艺复兴的洪流。
列奥纳多·达·芬奇
在意大利城市的全部生活中,人格的影响无疑是特别大的,但要从历史上加以探讨却很困难。我们对出色人物的力量大半只能有一些零星片断的了解。但是,多才多艺的巨人式的天才列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的不完全的札记已经有一部分出版,公之于世,因此,其中一位人物的全部才华就展现我们面前了。列奥纳多也许打算把他的札记收集起来,整理成书,但即使他有这个意愿,他的寿命也不允许他这样做;因此他在哲学上的成就直到近年为止,一直被他作为艺术家的名声所掩盖。
列奥纳多是一位精力充沛、相当有名的律师塞尔·皮埃罗·达·芬奇(SerPieroda
Vinci)和一位名叫卡塔玲娜(Catarina)的可爱的农家女郎的私生子。他于1452年生于佛罗伦萨利比萨之间的芬奇。他受他父亲的教育。他接连在佛罗伦萨、米兰与罗马宫庭服务,1519年死于法国。那时他是弗朗西斯一世(FrancisⅠ)的臣仆和朋友。幼年时他已经表现异常的才智,使他的同辈与后辈都觉得他的确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他的秀美的人材,优雅的态度,更是锦上添花,增进了他的思想与品格的力量。他对各种知识无不研究,对于各种艺术无不擅长。他是画家、雕塑家、工程师、建筑师、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哲学家,而且在每一学科里他都登峰造极。在世界历史上可能没有人有过这样的纪录。他的成就虽已非常,但与他所开拓的新领域,他对于基本原理的把握,以及他对每一学科中的真正研究方法的洞察力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如果说彼特拉克是文艺复兴时代文学方面的前驱,列奥纳多就是其他部门的开路先锋。他和许多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不同,既不是经院哲学家,也不是古典作家的盲目信徒。在他看来,对于自然界的观察与实验,是科学的独一无二的真方法。古代着作家的知识,作为研究的起点是有益的,但绝不能作为最后的定论。
列奥纳多是从实用方面接近科学的。正是由于这个幸运的情况,他的治学态度才那样的富于现代精神。为了要满足他的各种技艺的需要,他才去做实验,晚年时他对知识的渴求竟胜过对艺术的爱好,他作为画家,因而不能不研究光学的定律,眼睛的构造,人体解剖的细节以及雀鸟的飞翔。他作为民用及军事工程师,因而不能不正视一些只有了解动力学和静力学的原理才能解决的问题。亚里斯多德的意见,对于修改一幅不合画法的绘画,引水灌溉或攻取设防城市是没有多大帮助的。在这些问题上,事物的实际情况,比无所不知的希腊人对于事物的实际情况应该怎样的意见,要重要得多。
但列奥纳多也是哲学家,我们把他的思想方式和前一代的人比较一下,就可以看见有显着的不同,那就是他差不多完全摆脱了神学的成见。罗吉尔·培根虽然爱好研究,也仍然以为神学是一切知识的真正顶点与归宿,并且毫不怀疑一切学术如果了解得正确,必定不会与当时的主要教义发生抵触。但列奥纳多却用完全不存成见的态度去推理。在他偶然论及神学的时候,他也对于教会制度中的恶习与不合理的地方坦白地、轻松地加以攻击。他自己的哲学好象是唯心主义的泛神论。从这个观点出发,他到处都看见宇宙的活生生的精神。但他又抱着伟大思想家的持平态度,看到不相干的恶下面的善,接受了基本的基督教义,作为他的内在的精神生活的可见的外在形式。他说,“我把圣经放在手边,因为它是最高的真理。”他是君子,也是伟人,他绝没有破坏偶像论者的狂热。他生在教庭既开明又讲人道的那个短短的时期里。当时一切迹象好象都说明就要出现一个新的无所不包的天主教,既准许人们虚诚地信仰基本信条,也准许人们保持思想自由。这个梦想不久便成泡影,罗马教会日益反动,思想自由不能不通过路德所开创的不足取的粗暴方法缓慢而艰苦地争夺回来。列奥纳多死后五十年,再要保持他那样的态度,就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