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期的教父就生活在这个时期中,虽然他们的着作成为中古时代的宗教和古典哲学中比较富于形而上学色彩的要素两者之间的桥梁,我们最好还是把他们的工作及其对科学思想的影响留到下一章中再作简短而必要的叙述,原因是,他们同古代世界的数学科学或观察科学,关系不大。
科学史及其与哲学和宗教的关系
中世纪
中世纪——教会神父——黑暗时期——欧洲的改造——阿拉伯学派——欧洲学术的复兴——十三世纪——托马斯·阿奎那——罗吉尔·培根——经院哲学的衰落
中世纪
不久以前;“中世纪”一词还是指自古代文化衰落到意大利文艺复兴一千年的整个漫长时间。但近来人们怀着新的兴趣对十三、十四世纪的历史、艺术和宗教进行研究的结果,使我们清楚认识到那时已有一种新文明出现,因而现在人们往往把“中世纪”一词只用于指“黑暗时期”以后文艺复兴以前的四百年间。
可是,在科学历史家看来,原来的历史分期法也有它的优点。西欧的“黑暗时期”正好与有些不久便被阿拉伯人征服的亚洲国家学术异常兴盛的开始期同时。波斯与阿拉伯学派的学说原来都是以希腊古籍的译本为依据,但后来它对于自然科学也有可观的贡献。欧洲从阿拉伯人学到不少的东两,阿拉伯的学术在公元800至1100年间达到了它的兴盛期。但那时以后科学的活动主要是在欧洲。十三世纪由于希腊古籍的完整版本,特别是亚里斯多德的着作重新发现,知识领域里有了很大的进展。不过一直要等到文艺复兴时期,西方人才开始用批判的眼光去检查希腊哲学,或用新的实验方法去寻找自己的道路。因此,1100年以后的时期,象以前的黑暗时期一样,在科学史家看来,只是一个预备时期。这两个时期是同一整体的两个部分,不妨合拢来看,虽然在政治、文学或艺术的历史学家看来,它们是不同而可以分开的。因此,对我们而言,“中世纪”仍有其原来的意义——由古代学术衰落到文艺复兴时期学术兴起的一千年;这是人类由希腊思想和罗马统治的高峰降落下来,再沿着现代知识的斜坡挣扎上去所经过的一个阴谷。在宗教以及政治与社会结构方面,我们和刚才脱离的中世纪还很接近,但在科学方面,反而更接近于古代。我们透过雾气迷漫的山谷去看过去,感觉远处峰峦比近处地面更加清晰。
教会神父
要明了中世纪的欧洲在自然知识方面不能有所进步的原因,我们必须探讨中世纪思想的发展。首先,我们必须了解早期神父们按照犹太经典、希腊哲学以及祭仪宗教和它们背后的原始仪式建立起来的基督教神学与伦理学的一般轮廓。其次,我们必须探索以后每一个时代里这些教义为了与异教或异端斗争而发生的种种变化。这样,我们才会了解为什么教父的基督教和中世纪早期的基督教,在精神上对于世俗学问采取仇视态度,为什么哲学成了神学的婢女,为什么自然科学不复存在于世上。
早期的希腊哲学坦率地建立在对可见世界的观察基础上面。到了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手中,哲学的探讨更进一层,从现象问题追究到背后的实在,从自然哲学走到一种带有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倾向的形而上学。“希腊人的心灵被自己的创造迷住了”。在柏拉图看来,外界的事实,无论是自然界的、人生的和历史的,只有为心灵所领会时才成为实在。这些事实的意义必然在于这些事实的与心灵的首尾一致的概念体系相吻合的那一方面,因为只有这样,事实才能为心灵所思考,也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存在。凡不能想象的,老实说也都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种哲学,显然不能促进对于自然或历史的正确而无偏颇的观察。宇宙的结构必须与柏拉图的哲学的理念相适合;历史本质上只是增加论证的生动性和提供实例的一种工具。
亚里斯多德对于观察自然界比柏拉图感兴趣,但是即令就亚里斯多德来说,他的力量也是用在形而上学与逻辑学方面多,用在科学方面少;而在科学方面又是用在生物学方面多,用在物理学方面少。他首创逻辑学这门学科,而在生物学上无论如何表现了客观的观察方法。他的物理学不象德谟克利特的那样客观,是在原子及真空中寻找事物的终极本性。在亚里斯多德看来,用来解释自然界的概念必然是物质、本质、物体、形式、数量、质量——这些范畴都是为了按照人的心灵固有的观念去表达人们对于世界的直接的感官知觉而制订出来的。在黑暗时期开始的时候,亚里斯多德的着作的不完善的撮要,是当时可以得到的希腊资料中最科学的,他的影响虽然不小,但慢慢地也就不再具有支配力量了。到六世纪他的着作已不时行,此后七百年间,所遗留下来的,差不多只有别人给他的逻辑学所作的注释。
斯多噶派的哲学,通过马可·奥里略的着作为我们一部分人所熟知。它对于罗马人的心理特别合适,在估计教父派神学家所利用的不同的思想潮流时,对斯多噶派的哲学不能加以忽视。在斯多噶派看来,中心的实在是人的意志。形而上学和自然知识,只有在为斯多噶派的哲学服务,即作为生活与行为的指针时,才有其重要性。斯多噶主义基本上是一种伦理哲学,它使物理科学离开正确的观察,以便与道德的成见相适合。
由柏拉图创始的思想学派,到新柏拉图派,升到更加超理性的高峰。他们的哲学是后来的异教的最后产物。从亚历山大里亚的普罗提诺(Plotinus,卒于270年)的时代到波菲利(Porphyry,卒于300年)及杨布利柯(Iamblichus,卒于330年左右),哲学越来越远离物理与实验,越来越接近神秘的观念。普罗提诺纯粹生活在“为偶尔的狂喜所温暖的形而上学”的领域之中,在他看来,只有对于“绝对”的超理性的默想才是最高的善。在波菲利的着作中,尤其是在杨布利柯的着作中,这些神秘的见解进入实际的生活,而它们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又使巫术与邪术更加为人们所轻信。###第34章灵魂需要神、天使与魔鬼的帮助;神灵本质上是不可思议的,而巫术是达到神灵的途径。因此新柏拉图主义奖励而且吸收流行在一个衰颓时期的一切民间的迷信,巫术和占星术的一切发展,以及一切追求苦行的病态渴望。一位新柏拉图派传记家笔下的杨布利柯的生活里充满了奇迹,正如阿散纳修斯(Athanasius)的圣安东尼(Saint
Anthony)传记一样。
这种神秘的哲学气氛包含有东方信仰的潮流,如袄教(Mithra-ism)与摩尼教(Manichaeism)。后者主张一种二元论,认为有善恶两种力量,注定要一再重新出现。袄教与基督教争霸于罗马帝国。它是从波斯传来的一种祭仪宗教;以前我们讲过,在希腊化时代,当人典时期快结束,而奥林匹斯神话衰退之时,这一类祭仪宗教就取代了这个美丽的信仰。关于这些祭仪宗教,我们还知道得远远不够完备。它们的教仪有奥义传授和通神等秘密仪式;它们的信仰通过每一宗派特有的神的传说来表达,这些传说一般人信以为真,有教育的人则以为不过是生死秘奥的象征。在这些教仪与传说的背后,有原始的自然崇拜——崇拜日神、崇拜月神和表演一年季节循环的戏剧,以资庆祝:在夏季,大自然生意盎然,在冬季,自然界陷于死亡状态,每年新春,自然界又欢乐地复活过来。
现代人类学进一步揭示了构成祭仪宗教基础的原始观念与其仪式的起源。这些仪式渊源于更原始的仪式,而更原始的仪式则基于这样一种观念:人们可以用交感巫术或妖术去强迫自然就范。这样的教仪及由此发展而来的仪式,比任何宗教教义的确定体系都早,而且更加持久。我们可以看出:在公元后最初几个世纪内,除在文学中出现的正式宗教和哲学之外,还有这些更原始的巫术仪式与信仰的又深又广的暗流存在。从这些仪式里可以找到奥义传授,牺牲献祭,与通神等观念,这些观念在祭仪宗教中,以及后来的某些基督教教义中、特别是天主教的弥撒仪式理论中,又以更复杂的形式出现。这些原始的仪式和较为发达的祭仪宗教对于基督教起源的影响,一向是历史家与神学家讨论的问题。这种讨论随着每一代掌握的知识而有所不同。
圣保罗(Saint
Paul)拯救了基督教,使它没有变成一个注定要很快消灭的犹太教教派,并且把它当做一个世界性宗教来加以宣传。在这个宗教生长起来和传布开来的时候,它和希腊哲学发生接触,早期教会的神父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把这个哲学与基督教义结合起来。
最先从事这一工作的是沃里根(Origen,约185-约254年),他公开宣布古代学术,特别是亚历山大里亚的科学,与基督信仰是一致的,在争取有教育和有知识的人信教方面,他比任何人尽力都多。当时教义尚未固定,后代人不惜抛弃生命为之奋斗的不同的见解,在他的着作中,还和平地共处着。
沃里根最根本的主张是上帝的永恒不变。这个主张牵涉到逻各斯(Logos)与世界的永恒不灭,以及灵魂的“预先存在”。这。样就把基督教的历史方面的重要性减少了,从而也就可以用比较批判的态度去检查旧约和新约,而且可以采取一个比后来正统观点较为自由的观点。但是沃里根的神学越来越得不着人们的承认,终于在553年君士坦丁堡的宗教会议上遭到遣责。
在拉丁神父中,圣奥古斯丁(Saint
Augustine,354-430年)对基督教思想的影响最深远而且最长久;他的《仟悔录》(Confes-sions)和《上帝之城》(Cityof
God)是基督教的两大最重要的经典着作。他先属摩尼教派,后来是新柏拉图派,最后才成为基督教徒。他把柏拉图哲学与保罗《使徒行传》的学说结合起来,形成基督教对知识的第一次大综合的基础;这一综合,在中世纪后期亚里斯多德与托马斯·阿奎那支配一切的时代,还作为另一派思想暗地里依然存在着。他的论争,正如圣阿散纳修斯的论争一样,说明天主教的教义是怎样由辩论而形成的,并且说明我们的信条不但是信仰的陈述,而且是“战胜异端和异教的凯歌”。正如吉朋(Gibbon)所说:“异端的名号总是安在少数派头上”。
新柏拉图主义与早期基督教神学同时成长,相互作用——事实上两方都责斥对方抄袭。基督教象新柏拉图主义一样,有一个根本假定:灵魂是宇宙的终极的实在;在教父时代,基督教更接受了新柏拉图派的超理性态度。在早期神父的着作中,最高级的超理性主义对于上帝的爱与对于复活的基督的理解,一步一步下降,最后就变成了同异教群众及新柏拉图派哲学家的信仰已经没有什么区别的最低级的迷信。早期的新柏拉图源异教徒普罗提诺和基督教神学家奥古斯丁对于占卜与巫术并不重视,拉丁神父希波利塔斯(Hippolytus)对于异教的巫术与占星术的愚蠢也加以揭发。但六十年以后,波菲利与杨布利柯,再后数百年,基督教会活动家杰罗姆(Jerome)与格雷哥里(Gregory)都热中于妖魔灵怪的事迹。
象征主义在新柏拉图主义中已经出现,神父们为了把《旧约》和《新约》加以调和,并把两者同当时流行的思想流派加以调和,又把象征主义加以推广与发展。《圣经》中的或自然界中的一切如果与每一神父所诠释的基督教义相合,就作为事实接受,凡是不合的就只承认它仅仅有象征的意义。
最后,要了解教父的心理,并由此以了解中世纪人的心理,我们必须明了基督教关于罪恶的观念所带来的压倒一切的动机,那就是对于天堂怀抱希望,对于地狱怀抱着恐惧,盼望通过神与人之间的中保在天堂里得救,避免地狱火焰的惩罚。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