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小睡片刻,躺在床上却因过度疲劳而难以成眠。我看着天花板上的技形灯,它好像是用恒齿拼成半圆形然后用铁链系着垂下来,在金属和玻璃的形状之间似乎被牙齿啃咬过,以便保持一种奇异的平衡。房间里的摆设都是互相排斥的,某些东西横躺着,某些东西反放着,似乎是那些以互相残杀为乐的人创造出来的杰作。它们又硬又重,拒绝变化。我一直注视着透过恒齿般玻璃球的灯光,但眼睛一点也没有感到疲劳。或许是为发出柔和、性感的光线,才将材料和形状做成互相排斥的吧。
拼成半圆形的玻璃球类似具有坚硬外壳的生物。大约三亿年前从海里爬上陆地的昆虫,身体下面有无数个触手——这些触手活动的样子启发人们创造了今天的坦克或装甲车。就在注视这些昆虫时,我想起来欧洲之前,一直注视铬钢锅中水沸腾的情景。每天持续看几个小时,我才发觉意志的存在。之后,在可以眺望绵延不断奇维果园的精神病院里,我明白了那种意志可以用某些东西加以中和溶解。我保护着意志,防止它被中和。我的意志没有方向性,它凝结在身体的某个部位,发出含义不明的语波。当然,“语波”是我随便给它起的名字,并没有实体。我也不能确认有没有那种东西,也许我只是一个疯子。不是的,真知子不会是什么疯子,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而我也拒绝与有这种想法的人来往。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我想起美国一个性犯罪者说过的话,“只要看到技形灯,所有的事都是美好的”。由于在马德里的不健康生活,被刀割伤的左胳膊随着脉搏跳动发出激烈的疼痛,就像使劲敲打太阳穴和脚跟一样。我整个身体如同漂浮在肮脏海岸废弃物的气泡般油腻沉重,但又像飘浮在太空中一样,没有现实感。尤其是后脑勺和心脏,就像拔掉电线插头的吸尘器一样让人担心,只是哆哆嚷嘻地抖动着。实在很难让人感到那是身体的一部分。即使如此,只要看到技形灯,我就感到安心。觉得技形灯对我说:“这种状态最适合你了。”
过去我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也害怕被许多人嘲笑的幻听和幻觉。现在我连睡觉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不害怕,而且也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当然,我追求的东西既未形成语言,也尚未成形,但我知道它就像我头顶上的枝形灯那样的东西。相互排斥、支配与被支配相互交错的结果形成中性的。象征生命的东西。
枝形灯上的无数恒齿对着我笑,我也报以微笑。
与其说我是为忍受左胳膊的疼痛,不如说我是在它的支撑下迅速起床的。随着起床后咒语般的叹息,可以看到正在淋浴的我。虽然不是去见什么人,但我还是在耳后、手背和那个部位涂上拉芳丝在蒙的卡罗给我买的香水,穿上在巴黎圣米歇尔小巷里看到的、从未穿过的黑色麻料西装,脚上穿着在马德里机场免税商店买的水蓝色凉鞋,戴上四年前在新宿九井百货商店偷来的耳环,然后走出房间,在大厅里接受守门服务生的深深敬礼后,走向传来微微海味的巴塞罗那戈奇克地区。
第90章IBIZA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