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儿一去,众人一齐攒拢,也有问的,也有笑的,总都是混混沌沌,不知为着甚么勾当,前街后巷纷纷谣讲。成珪扶到厅上,坐地叫屈,连天的骂道:“老泼贱!你造言生事,全不惜一毫体面,今日我若说出缘故,岂不把你活活羞杀!我倒全你体面,你却越发撒泼,只赌口中会说,害我吃棒受拷!幸喜那官儿不究了假印事端,若问实来,岂不犯了死罪?晚堂追起紫草税课,如何是好?”都氏道:“紫草税课,不过纳得几两银子;你那假印公案,端的不曾出气哩!”周智道:“嫂嫂,员外违令,固宜惩治,小子无辜,枉吃官棒,可也不情。”都氏道:“老周,你且不要叫声,你只湖中数语,虽万死不足以偿其恨。况这二十竹片,实由教唆上来。晚堂少不得又问起假印根蒂,只教松你一二,便是老娘恩处。”
言未绝,外厢走进两个青衣公人,一个唤做田仲,一个叫名白七。都氏回避不迭。成珪道:“二公何来?”
二人道:“小弟是胡爷人役,适因贵讼在于敝关,特来请教。”成珪道:“失敬了,就是胡爷老牌,请坐,请坐。适才多蒙扶持,感激得紧。”便忍疼走入库房,称了那行杖的旧规,递与二人道:“少刻晚堂,还要扶持。这里薄敬,原是适才讲过的。”又将一个小封递出,道:“这是小东,不及奉陪。”田仲道:“员外府上不敢计论,但是我们那水儿十分利害,好歹专会辩驳。适间小弟们担下若干于己,不好说得,还求增些。”成珪也不吝啬,又添上一个包儿,道:“老牌,小弟虽是没要紧官司,你老爷尽是混账,晚堂又要讨审,东扯西拽,听三不听四,如何和他缠得清?”白七道:“员外千金之躯,若听小弟愚见,管取没事。”成珪道:“正要请教。”白七道:“员外假印一事,在两小弟其实晓得无辜,那做官的人,捉得封皮当信读,那里顾你死活?晚上吃些浓血回来,一味只晓要钱,问起情由,管你横直落得苦,又吃了,事又不济。不若趁早通股线儿,递张息词罢。”成珪道:“小弟巴不得息讼。若可具得息词,一凭上裁。”
周智道:“你又来差了。斗殴官司,递得和息。这是没头事体,叫做浑场浊务,有些甚么清头?见你去递息讼,一发拿班做势,与他怎地开交?不若说出实情,大家吃打罢。”成珪道:“阿弟说那里话来!这虽是我那老咬蛆不是,我若说出情由,不惟损却他的面皮,就是我面上也不好看。倘是要罚些钱粮,也说不得;若再要打,其实难熬。”周智道:“阿兄上又怕官,下又惧内,又要惜脸皮,又怕拷打,叫我也难。”田促道:“二位员外都不必慌,古人说得好:‘天大官司,磨大银子。’成员外巨万家计,拚得用些银子,怕有何事做不出来?正是钱可通神,有钱使得鬼挑担。肯用小弟见识,真是十全。目今水儿不长进,只好的是此道,由你贴骨疔疮的人情分上,枉自费了几名水手,只当得鬼门上占卦,就是敝衙门,也有为事的,费尽了周折,一毫也不济,空空的错走了路头。只是那个稳径,由你杀了他的爷娘,也只当置之不理。”白七道:“莫非就是老钱的话头么?”田仲道:“着了。”成珪道:“那个老钱?”田仲道:“敝衙有个钱先生,名唤钱通,与水儿十分相得。由你大小事体,没他不说话,凡百过龙等样,一发情熟。员外既要事完,何不央求老钱?将些银子,叫做着肉筛,那时旧规到手,两下预先说明,然后具上息词,包得放心没事。难道两小弟,倒不于中效劳?”
第54章 都院君勃然嗔假印?胡主事混沌索真赃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