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学者如邵二云,实斋最所契合,然犹曰:
立言宗旨,未见有所发明……闻见之择执,博综之要领,尚未见其一言蔽而万绪该。与邵二云论学因曰恐于闻道之日犹有待,是实斋尚不
以闻道许二云也。负盛名者如汪容甫中,实斋且深非之,特为立言有本一文文史通义外篇一发其旨。谓其聪明有余,真识不足。时汉学家为实
斋称许者,无如戴东原,曰:“近日言学问者,戴东原氏实为之最,以其实有见于古人大体,非徒矜考订而求博雅也。”又与正甫论文,刘然
刻遗书卷二十九然东原诋排朱子,实斋讥之,谓其饮水忘源,慧有余而识不足。此即聪明有余,真识不足之意也是东原亦未为知道,未为深知
夫学术之流别也。不仅考据家然,文章家亦莫不然,实斋本此意见而尚论古今文集,则堪当专门名家之选者,为数实尠。其意见于文史通义内篇卷六之文集篇,谓:
实斋论集部……文集之名,昉于晋代,而后世应酬牵率之作,决科俳优之文,亦泛滥横裂而争附别集之名……而所为之文,亦矜情饰貌,
矛盾参差,非复专门名家之语无旁出也。夫治学分而诸子出,公私之交也;言行殊而文集兴,诚伪之判也;势屡变则屡卑,文愈繁则愈乱。苟
有好学深思之士,因文以求立言之质,因散而求会同之归,则三变而古学可兴。惜乎!循流者忘源,而溺名者丧实。二缶犹且以锺惑,况滔滔之靡有底极者!
实斋又本此而论诗,谓:
文流而为纂组之艺,诗流而为声律之工,非诗、文矣。而……诗人之滥,或甚于文学。……尝推刘、班区别五家之义,以校古今诗赋,寥
寥鲜有合者。……必古诗去其音节铿锵,律诗去其声病对偶,且并去其谋篇用事,琢句炼字,一切工艺之法,而令翻译者流,但取诗之意义,
演为通俗语言,此中果有卓然其不可及,迥然其不同于人者,斯可以入五家之推矣。苟去是数者,而枵然一无所有,是工艺而非诗也。陈东浦
方伯诗序,校雠通义外篇又本此而论史,谓:
史贵笔削史之大原本乎春秋,春秋之义昭乎笔削。笔削之义,不仅事具始末:文成规矩已也;……固将纲纪天人,推明大道,所以通古今
之变,而成一家之言者,必有详人之所略,异人之所同,重人之所轻,而忽人之所谨。绳墨之所不可得而拘,类例之所不可得而泥。而后微茫
秒忽之际,有以独断于一心。及其书之成也,自然可以参天地而质鬼神,契前修而俟后圣,此家学之所以可贵也……唐后史学绝,而着作无专
家……于是史文等于科举之程序,胥吏之文移。答客问上,文史通义内篇四故自实斋所悬之格而求,古今文史着述,得跻于专门成家之流者盖
不多,大率专门成家者必具别识,别识本于性真,其归会于大道,其用达于经世;其在风气,则常为辟而不为趋,其为抉择,则常于诚而不于
名,此则所由以成家也。然专家既贵有别识,尤贵有通识。实斋论通识何以谓之通识?曰:
忖己之长未能兼有,必不入主而出奴;扩而充之,又可因此以及彼。答沈枫墀论学,文史通义外篇三即所谓通识也。通识何以求?曰:
凡人之性,必有所近,必有所偏,偏则不可以言通。古来人官物曲,守一而不可移者,皆是选也。薄其执一而舍其性之所近,徒泛骛以求
通,则终无所得。惟即性之所近,而用力之能勉者,因以推微而知着,会偏而得全,斯古人所以求通之方也。通说为邱君题南乐官舍,文史通
义外篇二夫必既贵专门,又尚通识,先本性情,归极大道,而后风气循环,乃有以默持其运于不弊。故实斋评东原、容甫,皆谓其识不足,言朱陆
门户,则曰道并行而不相背,此则实斋论学之渊旨也。故曰:
学问文章,聪明才辨,不足以持世,所以持世者存乎识。所贵乎识者,非特能持风尚之偏而已也,知其所偏之中,亦有不得而废者焉;非
特能用独擅之长而已也,知己所擅之长,亦有不足以该者焉。不得而废者,严于去伪,风尚所趋,不过一偏,惟伪托者,并其偏得亦为所害。
而慎于治偏,真有得者,但治其偏足矣。则可以无弊矣。去伪与治偏不足以该者,阙所不知,而善推能者,无有其人,则自明所短而悬以待
之,人各有能有不能……伪趋逐势者无足贵,其间有所得者,遇非己之所长,则强不知为知;否则大言欺人,以谓此外皆不足道……曾见其人
,未暇数责。亦可以无欺于世矣。说林,文史通义内篇四盖发乎己之性情之所诚然而实有所不得已者以为学,是诚也。及其学有所得,悟见大
道,而知我之所治、所有之不过为大道之一偏,而同有以见夫人之所治、所有之亦不过为大道之一偏,而互有其可以相通焉,是识也。凡实斋
论学,发乎性真,极乎通识,合之阳明良知之教,所谓知行合一、拔本塞源之论者,面貌虽异,根柢则一。引而上之,即中庸明、诚之辨,天
、人之别,性、道之分也。实斋主专门即是致曲,贵通识即道并行而不相背。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