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以我皇帝嘉庆册立皇太子,明年行授受礼,尧坐于上,舜听于下,重光迭照者且四年,
不徒如前史册太子事。则固出于一人之断,而岂待夫奏请之者?可见至大至深之计,圣明天纵之主,又自能运于一心而成之,固不必区区儒生
,抱蝼蚁之忠,逞隟穴之窥,自命忠孝,始克赞夫景烈与鸿祚也。惟是夷考掞上疏之年,亦恭值仁皇帝勌勤之际,与高宗六十年时,时埒事均
,又值废太子理密亲王锁禁后。老臣衰惫,其愚忠近似于不得已者。意者纯皇帝读实录之暇,俛见掞之私忧过计,默思仁皇帝不加罪之故,翻
然以泰山而取尘,以东海而受勺,故卒有是至大至深之显休命耶?未可知也。信若斯,公虽一时触忤君父,而其言且大用于七、八十年之后,
为神圣师,公顾不荣也哉!此文成于丁丑,亦在乙丙箸议后一年又其一则为杭大宗逸事状,其文绝冷隽,如泣如诉,极凄婉之致。谓:
乾隆癸未岁,按:事在乾隆八年癸亥,此定庵误记也杭州杭大宗以翰林保举御史,例试保和殿。大宗下笔为五千言,其一条云:“我朝统
一久矣,朝廷用人,宜泯满、汉之见。”是日旨交刑部,部议拟死。上博询廷臣……意解,赦归里。乙酉岁,纯皇帝南巡,大宗迎驾,召见问
:“汝何以为活?对曰:“臣世骏开旧货摊。”上曰:“何谓开旧货摊?对曰:“买破铜烂铁,陈于地卖之。”上大笑,手书买卖破铜烂铁六
大字赐之。癸巳岁,纯皇帝南巡,大宗迎驾名上,上顾左右曰:“杭世骏尚未死么?大宗返舍,是夕卒。此文作年无考,疑亦在定庵入京前。
又按:癸巳亦无南巡事,龚文盖出传述之误。汪涤源杂记云:“乙酉,四举南巡,在籍文员迎驾湖上。上顾杭世骏问曰:『汝性情改过么?』
对曰:『臣老矣,不能改也。』上曰:『何以老而不死?』对曰:『臣尚要歌咏太平。』上哂之。”龚或由此误也。
以若是之朝廷,士大夫出而仕,奈何开口言政事?更奈何言气节廉耻?又奈何言人才?定庵又嘅言之于古史钩沉论之首篇曰:
定庵之廉耻论气者,耻之外也;耻者,气之内也。……积百年之力,以震荡摧锄天下之廉耻,既殄、既狝、既夷,顾乃席虎视之余荫,一
旦责有气于臣,不亦莫乎!本文亦名觇耻。又按:吴昌绶所为定庵年谱,谓:“国朝诗征序:年三十四<乙酉>着古史钩沉论七千言,具槀七年
,未写定。己亥杂诗注则系于癸巳岁,盖其时方成。今所存四篇,不足五千言,则删省多矣。”定庵又极言之于与人之笺,曰:
缚草为形,实之腐肉,教之拜起,以充满于朝市,风且起,一旦荒忽飞扬,化而为泥沙。与人笺嘻,何其言之沈痛而深刻耶!以若是之世
界,若是之人才,又何以言变法?定庵于是又唱为尊隐之论。其诗谓少年尊隐有高文,是尊隐亦早年作也。其文曰:
丁此也以有国,而君子适生之。不生王家,不生其元妃、嫔嫱之家,不生所世世豢之家……古先册书,圣智心肝,人功精英,百工魁杰所
成。如京师,京师弗受也,非但不受,又裂而磔之……则反其野矣……百媚夫不如一猖夫也,百酣民不如一瘁民也,百瘁民不如一之民也。
然定庵实不能为一之民,定庵不能隐,终且如京师。定庵以嘉庆二十三年戊寅中式浙江乡试,即以是年入都。明年,己卯会试不售;又
明年,庚辰会试仍不售,仅得为内阁中书;真所谓京师弗受矣。然定庵自负其才气,敢为出位之言,是年即为东南罢番舶议已佚,国学扶轮社
本龚集注云:“为其子所匿。”又按:管同因寄轩文初集卷二有禁用洋货议,包世臣说储亦主之。及西域置行省议。及其晚年,犹津津自道之,曰:
定庵之微官吟五十年中言定捡,苍茫六合此微官。己亥杂诗其后合肥李鸿章黑龙江事略序亦言之,曰:
古今雄伟非常之端,往往创于书生忧患之所得。龚氏自珍议西域置行省于道光朝,而卒大设施于今日。此云道光朝,误则所谓五十年而譣
者,固非夸诞。然而定庵终自无奈其为微官何也?定庵则又嘅言之,曰:
东华飞辩少年时,伐鼓撞钟海内知。牍尾但书臣向校,头衔不称閷其词。己亥杂诗。自注:“在国史馆日,上书总裁,论西北塞外部落原
流,山川形势,订一统志之疏漏,初五千言,或曰:非所职也。乃上二千言。”按:其事在道光元年辛巳,定庵年三十。
其后又三经会试不第,乃稍稍寄媚于经术,又放情于金石,流玩于释典而终不忘其用世。及道光九年己丑,定庵年三十九,始得会试中式
,赐同进士出身,朝考以知县用,自请仍归中书原班,则自庚辰以来,适十年矣。其廷试对策,祖王荆公上仁宗皇帝书,自咏当日事,谓:
霜豪掷罢倚天寒,任作淋漓淡墨看。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己亥杂诗其兀傲自喜,不欲中绳墨如此。乃又不胜愤懑,激而为
吊诡,自以楷法不中矩,中礼部试,殿上三试不及格,不入翰林;考军机处,不入直;考差,未尝乘轺车。”干禄新书自序乃托言为干禄新书
,用以嘲世。时已道光十四年,定庵年四十三,其成进士亦六年矣。
第5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