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是赵鞅苦心经营的老根据地,其城池坚固、设施完备自然不是别的地方可以比的。而且晋阳城所依靠的、最重要的不是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粮食府库,而是民心。
晋阳城原来一直由赵鞅最得力、最有学问德行的大臣董安于、伊铎先后治理,由于这二人爱民如子,施行宽民的仁政,晋阳的百姓在他们的治理下无不感恩戴德,是赵氏最忠心的拥护者。
晋阳的百姓数年来受赵氏宽恩厚惠,无不安居乐业,见赵襄子带人逃难前来,个个血脉愤张,发誓拥护到底,要与赵氏共存亡。赵襄子见状内心激动无比,发自内心的感叹道:“我今天总算真正见识了董安于、伊铎的治理之道了!”
然而,当他点查兵器库的时候,才发现麻烦大了。因为那库中布满灰尘蛛网,显而易见是很久没人动过的了,就几根生了锈的烂头刀枪和不满上千的钝箭。赵襄子一见之下,顿时心灰意冷,信心全无。
倒是张孟谈宽慰他说,听说当年董安于治理晋阳时,公宫、官署的所有墙垣都用一层又一层的荻篙、牡荆、楛等加固高达丈余,不如看看是不是真的。赵襄子派人一看,果然是,心中大喜。因为这些都是最好的箭杆材料。接着张孟谈又说,当初董安于建筑公宫建筑时,柱子非常之多,所有的柱子都是精铜所做,把这些取出来,不愁不够做兵器的。赵襄子更是转忧为喜,立即派人拉起风箱炼铜炼铁,不分昼夜的赶工打制兵器。
原本他们还担心晋阳城中一时之间找不到制作兵器的技术人员,谁知道董安于早有准备,晋阳城中早就被他安置下了许多打铸兵器的家庭。因此赵襄子要用的时候,竟然毫不费心。
能够想的如此周全,董安于真不愧为一代奇才,他于地下得知今日之用,也该自得一番了。
等到智伯带着三家大军到达时,赵襄子这边已经有所准备了。智伯见晋阳城高沟深,强攻不下,遂与韩氏魏氏饭别安营,把晋阳团团围住,准备打持久战。赵襄子跟张孟谈等一商量,觉得硬碰硬太不明智,索性关起大门,任他百般挑衅只是不理,倒是晋阳城中百姓久受赵氏之恩,不少人气不过自动请战,为赵氏效力。赵襄子亲自安抚百姓,好言相劝,共同守城。只等着面同心不同的知氏、韩氏魏氏起了矛盾再说。
这城一围就是一年多,双方谁也讨不了好处。智伯来时率领着大部队,雄纠纠气昂昂,这时候未免丧了气,他没想到赵氏居然有这么一座伟大的救命城池。可是,要说让他退兵,他是绝不同意的。
对于一个唯我独尊恣意妄为惯了的人来说,想让他就这么灰溜溜的无功而返,他说什么也压不下这口气,也丢不起这个脸。何况,这若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倒好解决了,大家说说好话,放低点姿态,再定个盟约,各自退兵就完了,说不定还赢得个“化干戈为玉帛”的美名。可惜,这不是,这是内部争权夺势的战争,这种战争一旦正式开始,还从来没有说能化干戈为玉帛的,即便化了,迟早也会再有一战,非得有一方被干掉为止。智伯心里气得要命,心中越气越急,就越迫使自己想办法,因为这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智伯日夜苦思,没事了就围着晋阳城周围转,勘察地形,有一天他登上附近的小山,望着滔滔而去的晋水,忽然灵光一闪,还真想到了好办法,那就是水灌晋阳。顿时心中豁然开朗。
晋水向东流,而晋阳却在晋水的西面。不过这也难不倒智伯。他叫人在晋水发源地龙山西面挖了大渠与蓄水池,断了流向东面的水源,只等到春天多雨季节,再把水一股脑灌入晋阳。
智伯把自己一方人马拉去挖池修渠,欢欢喜喜的吩咐韩魏两家打起精神注意围城,为他们打气:胜利就在眼前了,别叫赵氏逃跑了。
这个时候,韩氏魏氏心中却有点不安起来,因为他们的老根据地旁边恰好也都有大河。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魏国安邑旁边有汾水,韩国平阳旁边有绛水。可是他们不敢不听智伯的,事到如今,也只有听他的话。
一个多月之后,智伯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而且春雨连绵,正好帮了他的大忙。他指挥手下决开堤坝那一刹那,滔天的洪水铺天盖地向着晋阳城滚滚灌去。
晋阳城城墙坚厚,不怕水浸,却怕水灌。城上的守将们看着墙外的洪水一点一点的升高,心里也一点一点的兢战起来。还不容他们有更多的忧心,洪水已经从好些地方进城了。满城里都是洪水冲击的声音,房屋一间一间的倒塌,百姓们无地可栖,无处可避,一片悲戚。然而没有一个人不是咬牙忍着饥饿与悲痛坚持着,发誓要与赵氏共存亡。赵襄子等人感慨万千,不禁深深的怀着崇敬的心情想起董安于和伊铎,如果没有他们对百姓爱民如子般的厚待,只怕民变早就起了,又怎么会撑到今日呢?赵襄子也不敢怠慢,他们所居住的宫室官署地基较高,暂时还没事,这时候也只好用来安置百姓了。
这么撑了两天,赵襄子实在是撑不住了,他对张孟谈说民心虽然不变,但是晋阳迟早要破,投降罢了,省得大家都跟着受苦。赵家多灾多难,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拉倒吧。
张孟谈心中却知道赵襄子这么说不是真心,而是在暗示他说出彼此在心中酝酿已久的主意,即联系韩魏,里应外合。
赵襄子好歹是主子,总得顾及自己的脸面和身份,他总不好意思自己说咱们抱着一丝希望去求求韩家和魏家吧,说不定还有救!这话得手下人来说,而手下人什么时候才能说这话,还得看他的意思。
赵襄子的意思一来,张孟谈心领神会,于是便说,韩魏两家献地给智伯,都是被逼的,这次跟随智伯出兵围攻咱们,也是被逼的。他们都是聪明人,心中自然明白智伯接下来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不如我今晚上悄悄到他们营里说一说,咱们三家联合起来反攻智伯,这样大家都可以除掉后患。赵襄子心中也是这个意思,说了几句万事小心的话,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16章 晋阳之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