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岸贾下了狠心一定要把赵氏斩草除根,因此回去向晋景公复命的时候便说其他的都搞定了,就是公主逃入后宫,该怎么办?
晋景公一愣,这才想起赵家还有个自己的姐姐,他一时忘了吩咐屠岸贾不许伤害她,心中暗自庆幸她恰好进宫来了。于是便说,我这个姐姐是母亲太后心爱的女儿,她就算了吧。屠岸贾又说,公主当然没什么要紧的了,但是她怀有身孕,即将生产。万一生下男婴,岂不是留下后患?以后很难保证会不会再发生桃园事件啊。晋景公一想也是,这倒是需要考虑考虑,便说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要是个男婴除掉就行了。屠岸贾得了这句话,便日夜派人盯着成太后所居的宫室。
没过多久,庄姬生下了一个男孩。她望着襁褓中的婴儿,说不出的心酸,原该有的为人母的喜悦全部变成了紧张的担忧。这个孩子虽然来到了世上,但跟在鬼门关前一点区别也没有。
尽管成太后嘱咐所有的宫人都必须一口咬定庄姬所生的是女婴,而且由于庄姬受到惊吓、忧伤过度,生下来的是一个死婴,已经扔掉了。但是屠岸贾却不放心,坚持要亲自带人入宫搜查。成太后眼看阻拦不住,母女两个急得左右不是。庄姬急中生智,把孩子裹好,藏在内裤中。由于穿的衣服比较宽大,只要孩子不哭,应该不会有问题。
屠岸贾带着人围住了成太后的宫室,四下搜寻。庄姬由侍女扶着,几乎站立不稳,她的心狂跳不已,却不得不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平静。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祈祷老天有眼,祈祷孩儿千万别哭,祈祷赵氏一族后继有人。
或许是母子心有灵犀,那小小的婴儿始终没有发出声响。屠岸贾搜寻一番,一无所获,只好怏怏而去。但是,他还是没有死心。虽然他对进出宫门的盘问搜查已经很严格了,但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难免的疏忽。既然在宫里找不着婴儿,他更有理由相信这个孩子已经被偷偷的转运出宫去了。于是他便悬赏国中,凡是有人前来告知赵氏婴儿下落的,赏赐千金,相反,如果查出来知情不报的,就全家处斩。可是查来查去,始终没有婴儿的影子。
再说赵盾在的时候,有两位心腹门客,一位叫做公孙杅臼,另一个即是程婴。这或许是赵盾特意留给儿子赵朔的一般,后他二人为赵氏的东山再起做出了关键的贡献,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当日赵家被满门抄斩,公孙杅臼就要一死以报知遇之恩,却被程婴拦下来了。程婴说你忘了公主吗?公主现在可好好的在宫里呢,要是她生了儿子,赵氏有后,你我就得担负起抚养他的责任,如果公主生的是女儿,到时候再死也不迟啊。公孙杅臼一听也是,两人便留了心打探宫中消息。
当听到公主生下女婴,而且是个死婴时,公孙杅臼又哭得一塌糊涂,大骂老天爷不长眼睛。程婴留了个心眼,说这毕竟是传言,怎么可以轻信呢?他日等夜等,总算等到了机会,重重的贿赂了成太后宫中近侍,请求给庄姬带了一封信。
庄姬也正是日日夜夜提醒吊胆。孩子在宫里终究藏不了多久,万一哪天啼哭起来被人听见,就真正的糟糕了。一见到程婴的信,她便写了一个“武”字,让人带给程婴。程婴一见大喜,与公孙杅臼总算看到了希望,总算是天不绝人。
然而,要把孩子从宫中安全的运出来很困难,他们反而更加担忧起来。俗话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孩子在宫里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可要说把孩子运出来,又谈何容易呢?事实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良久,公孙杅臼忽然说抚养孤儿和追随恩公于地下,哪一个难一些?程婴莫名其妙,说死,太容易了,要把孤儿抚养成人,可就难了。公孙杅臼又说,那么,恕我自私,容易的事让我来做,困难留给你,如何?程婴眼睛一亮,说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
公孙杅臼望着远方,缓缓的说,屠贼一日找不到婴儿,是不会罢休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婴儿冒充赵氏婴儿,然后我抱着他逃往首阳山,而你,就到屠贼那里去告密,带他去抓我。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赵氏婴儿也才能有机会出宫,躲过此难。
程婴默默的听着,到了这个地步,他和公孙杅臼之间早已经用不着什么客套了。但是这样一来,公孙杅臼必死无疑,程婴一想到此,仍然是禁不住伤心流泪起来。
公孙杅臼恼怒了,说这是头等大事,咱们必须做到,有什么好哭得呢?还是想想怎么把婴儿从宫里弄出来吧!朝中的人只有韩厥受赵氏恩惠最深最重,我想,他应该帮得上忙吧。
程婴听了公孙杅臼的话,连忙收泪,说他妻子刚刚生了一个男婴,与庄姬公主差不多时候生的,就用他来冒充赵氏婴儿吧。这别处找的要可靠些,这件事不能有差错,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公孙杅臼也不客气,半夜里,抱起了婴儿,与程婴握手道别,踏上了首阳山之路,亦是他和孩子的不归路。
程婴悄悄的去见韩厥,在他面前写了个“武”字,彼此心照不宣。
然后,程婴说明了公孙杅臼的计划。韩厥想了想,屠岸贾是奉了君命在做这件事,而且他的兴致那么高,只要他在城中,想把孩子从他眼皮子底下弄出宫来,这太冒险。相反,只要他离开了都城,他手下的虾兵蟹将们没了监督,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难免会有所松懈,只要有松懈,就有机会。于是,韩厥说,你尽快想办法把屠岸贾弄到首阳山去吧,别的事我来做。
第二天,程婴在市井茶楼中放出话来,说屠大夫想要找到赵氏孤儿,光盯着宫门怎么能找得到呢?
程婴的话就像一阵风一样,很快从街头传到街尾,再从街尾传到另一条街。毕竟这是敏感时期,大家对这件事的进展都很关注,关注了就会留心打听,留心打听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传的很快。
屠岸贾的门客找到程婴,迫不及待的问他是不是知道赵氏孤儿在哪?程婴故意吊起来卖,向他索要千金作为情报费。门客当即带他去见屠岸贾。
屠岸贾也不傻,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不是财迷心窍随便用个孩子哄骗千金呢?程婴欲言又止,道出了自己的难处。他说他与公孙杅臼都是赵家的门客,而且两人都非常受赵盾赵朔宠信。当天公主生下孩子后,就悄悄的叫人抱出来给他们,托嘱他们代为抚养照顾。从那以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天天都在担心万一这件事情败露,岂不是惹来灭门之罪?想来想去,不得已之下才来告密的。为了活着的家人着想,也只好对不起死去的赵氏了。
程婴的话合情合理,毫无破绽,不由得屠岸贾不信。他连忙问这孩子在哪?程婴坚持要单独告诉他一个人,屠岸贾只得让众人退下。程婴悄悄的说现在公孙杅臼带着他躲在首阳山深处呢,要拿他就得快,否则他就要赶往秦国去了。这件事还得您亲自去办比较好,赵氏在朝中旧友众多,其他的人未必靠得住。
其实即便程婴不说,屠岸贾也定要亲自前往,不亲自确认,他心中怎么能安定下来呢?屠岸贾立刻就叫程婴带路,还不忘记威胁说要是真的就重重有赏,要是假的,可饶不了你。程婴满心厌恶,口中却说我才从首阳山回来,腹中饥饿,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再走?屠岸贾无法,只好耐心等他吃了饭才走。
在程婴的带领下,果然找到了藏在首阳山的公孙杅臼。公孙杅臼一见程婴,呲牙裂目,千小人,万小人的破口大骂。又说当日公主相托,你是怎么发誓的?现在却贪图千金之赏,你怎么对得起公主,对得起赵氏?骂着骂着大哭起来,就要扑上来和程婴拼命,被屠岸贾的手下扯住。
程婴满面羞愧,向屠岸贾说还是赶紧动手了结他吧。屠岸贾一声令下,公孙杅臼顿时人头落地。他亲自接过婴儿,狠狠的摔在地上,摔成一团肉饼。
程婴的心理素质真是不得不叫人佩服,一个是生死相交的同伴,一个是亲生的骨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悲惨的死去,连一个哀伤的眼神都没有表露出来。
屠岸贾依照约定,赏给程婴千金,出乎意料的,他竟推辞了。
屠岸贾奇怪说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怎么又不要了。程婴痛哭流涕,说我在赵家那么多年,赵氏待我恩重如山,论理我是不该做这种事的,但是我不能不为我的家人和我自己的安危着想,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事。现在看到公孙杅臼和婴儿都死了,我更加觉得心里有愧,怎么还敢贪图千金呢?
程婴的一席话让屠岸贾十分欢喜和佩服。欢喜是这样一来,他更加认定他所杀死的就是赵氏孤儿;佩服是他觉得程婴是条汉子,够真诚。于是他不禁有几分同情程婴,说那你有没有别的什么要求呢?程婴趁机哭到在地,请求屠岸贾准许他安葬赵家人,让他的心里可以好受一点。屠岸贾更佩服他,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但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依旧赏他千金,作为赵氏一族的安葬费。毕竟该杀的人他都已经杀了,没必要继续跟死人较劲,留点余地,也好让国中赵氏的支持者和追随者们别把他恨死了。
程婴也不再推辞,拜谢领取了千金,痛哭一场,买来上好棺木,把赵家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尸体都收殓了,安葬在赵盾的墓旁。之后,再去向屠岸贾拜谢。
屠岸贾对他比较有好感,让他以后跟着他混。程婴叹了口气,说我哪有脸再留下来啊,做了这样的不义之事,有什么面目见国中人呢?我打算马上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屠岸贾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也就不再勉强。
程婴拜辞屠岸贾之后,晚间悄悄的去见韩厥。
在他把屠岸贾带到首阳山期间,韩厥已经平安的把孩子从宫里弄出来了。当时庄姬也许是忧虑紧张过度,又是产后身体虚弱,突然间就病倒了。韩厥正好趁此机会为庄姬推荐大夫看病。
这大夫,正是韩厥的心腹门客。他进宫之后,依韩厥吩咐,在药箱上粘了一个“武”字,庄姬一看,便知道是自己人了。她流着泪抱出孩子,小心翼翼的把他交给大夫放在药箱里。
由于屠岸贾已经前往首阳山捉拿婴儿去了,宫门盘查虽然没有取消,但是大家都已经是在应付差事了,大家心中想的都是既然婴儿在首阳山,这里还查什么查啊?屠大夫又不在,乐得偷一会懒。因而大夫出宫的时候,竟然没有人盘查。韩厥为了万无一失,这时候也在宫门附近暗中观察状况,如果真有人盘查起来,他自会出面设法蒙混过去,所幸,不需他出面,这件事已经很顺利了。
程婴来到韩家,韩厥便把婴儿跟乳母从密室中带出来,亲手交给程婴,之后准备了马车,悄悄的把他们送走。程婴带着孩子,潜藏在孟山深处,一藏十几年。赵武,便是赵氏唯一的血脉。
第11章 庄姬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