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之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入夜,一个侍女从廊下转进书房,躬身施礼道:“王妃,天色已晚,宴席业已备齐,随时可以听候传唤。”
王妃还未说话,去卑已经站了起来,大步向书房外走去,一边道:“啊也,真是饿了呢。夫人,老爹,锡林,豹儿,先吃饭了再说吧!”
连日赶路,早上又只吃了几个面饼的我才觉得自己饥肠欲鼓,便听老爹也道:“拓顿也有些肚饥了。正好叨扰!”王妃笑道:“正是,正是。今天看锡林回来,一时兴起,竟差点忘记了吃饭了。有事待会儿再说吧,先吃饭去!”
出得书房,跟着前面的侍女左拐右弯,来到一个宽大的宴厅分宾主坐。厅中烛光通明,去卑换了衣衫,和王妃出来坐了主位,老爹和我在右侧各占一席,对面是豹儿独自一席,各席身后均有两个侍女随侍左右。除了王妃也出席酒宴和可以坐马扎椅凳外,与后世传说中的汉人宴席竟一般无二。
我暗自诧异,不知为什么这个匈奴家族汉化竟然如此严重。相比之下,去卑和拓顿他们能说和写汉文倒成小事一桩了。难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名字叫做李欣的汉人女子的成绩?
得了王妃吩咐,厅外流水价送上来,在各席前桌几上摆得满满的,各种糕点菜肴琳琅满目,看得我目不暇接,心中暗叹:权势之利果然名不虚传!仅我面前这一席酒菜,怕是抵得一户人家经年用度了吧
王妃道:“锡林归来,更兼老爹来访,实是双喜临门。只因迁徙艰难,无甚美酒佳肴,些许粗俗之物,还请老爹不要嫌弃,请随意用些。”去卑也举盏道:“先谢老爹这一年来照顾锡林之大恩!请满饮此杯。”我见去卑对我微一示意,也举杯到拓顿老爹座前拜道:“老爹卫护锡林,锡林无以为报。借兄长浊酒一杯,谢过老爹大恩!”
拓顿老爹下座扶起我,转身举杯道:“我两家情同手足,交情莫逆。锡林年幼,拓顿身有抚育之责,何谈一个谢字!拓顿只有一子一女,现女儿已嫁与他人,唯一的儿子也已不在人世,身边已无至亲相伴,故一向视你们兄弟二人有如亲人。不要说锡林在我那里只半年时间,即便十年八载,我拓顿也甘之如饴。说起来,拓顿倒应多谢锡林半年来为我这个孤老头子解闷呢!酒,我喝!今日就多多叨扰了!”
去卑起身前来道:“谢老爹厚谊!”与老爹和我将酒杯“咣”地砸得山响,一饮而尽,哈哈大笑着回席坐下,道:“若非老爹年高,锡林和豹儿年幼,去卑当不醉不休!”我呷了一口,只觉其味甚淡,远不如后世烈酒,欲待陪他多喝几杯,但又觉酸涩不已,便按下不提。
侍女将酒杯满上,去卑举杯正要说什么,只听厅外远处一声声的传报了什么上来,厅外一名侍女急急进门,远远地跪下道:“禀报王爷,楼班将军回府缴令!”
去卑将杯子重重望席上一顿,“霍”地站将起来,脸色不豫,只道声“正要找他!”便大步冲出了宴会厅。王妃忙举箸招呼拓顿老爹和我道:“王爷军中事烦,我们就先用餐吧!”
吃得半饱,只听外面去卑脚步声响起,去卑满脸怒容,后面跟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将领。仔细一想,心中暗道:这不就是我初到三国时在九连村见到的那个领兵追击流寇的年轻将军么?
半年未见,他脸上冒出了一茬胡须,脸色也粗糙了不少,只是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神情有些黯然。他那一身铠甲和头盔都有些残破痕迹,盔顶上红布条已经无影无踪。难道,这一个冬天他都在大漠和草原上追逐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吗?想起冬天野外呼啸的寒风,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去卑吩咐一个侍女带那人去沐浴更衣,换一套衣衫出来,又命人在豹儿下首为他又准备了一席,道:“去年秋天,我得报有一伙流寇冲九连村方向去时,便是派他带救援的护卫队前去。他本是与我交好的辽西鲜卑宁山部落首领武亢之子,名唤楼班,几年来都随侍我左右。”他眼中含泪,叹气道:“只可惜,他们去得还是太晚了。天可怜见,他们总算把锡林给带了回来,总算聊胜于无。”
说到九连屠村一事,我们又是一阵沉默无语。去卑大杯大杯地喝着酒,眼泪却扑簌扑簌地往下便流,王妃也一脸悲意,豹儿却是赌气似地把割烤肉的餐刀不住地往面前烤肉上乱戳。老爹也长叹一声,仰头不知在看什么,我却思及异时空的家人,只觉心中一痛,也是泪如泉涌。
楼班不一会儿便换了便服,来到宴厅,见厅中众人皆悲戚有声,入厅便长跪于地,泣拜道:“流寇屠杀九连村众,火烧营寨,木多叔公仙逝,楼班救援不及,有负叔父所托。又为追杀贼寇,轻骑冒进,失陷数百精骑于风雪之中。虽尽诛仇敌于北海,仍不抵楼班之过于万一。请叔父处置!楼班甘领责罚!”
去卑悠悠一叹,摇头道:“你起来吧。此行你虽有错失,折了两百余精骑,但斩敌首却有五百余颗,虽然流寇老弱参差,也非易事。九连村之事,救援不及,也是天神之意,非人力可为。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坐下陪叔父喝两杯吧。”
楼班再拜谢座,起身在豹儿下首一席坐下,抬头看见对面席中是我,吃了一惊。我对他微微一笑,起身长揖道:“锡林在此先行谢过楼班将军救命之恩!”他慌忙回礼道:“那日温都尔称锡林小叔乃叔父之幼弟,只是楼班须追杀流寇,不能及时护送至叔父身边,只好让他将小叔送到附近同族村社,处置不当,恕罪恕罪!”我举杯道:“楼班将军职责所在,加之当时锡林身感风寒,就近医治正好,又何罪之有?锡林再代九连村遇难者向楼班将军致谢!”楼班也举杯遥祝,喝了一杯。
豹儿也道:“楼班大哥护卫父王左右,豹儿敬楼班大哥一杯。”楼班推辞不过也喝了。豹儿又向去卑道:“孩儿将来要与楼班大哥一样,做一个征服这草原风雪的大将军。”楼班忙谢道:“楼班竭尽全力方能从大雪中逃出生天,不敢称征服草原风雪。领兵不过五百,更不敢称大将军。楼班惶恐!”
去卑道:“能在寒冬暴风雪中逃出生天,贤侄也算虽败犹荣。过几日草原大军即将东征东方五部,你可有所闻?但此次进军,为叔在五原驻防,贤侄虽勇武过人,但再随侍为叔左右,亦无功勋可言。明日持叔父手书,前往格丹右贤王军前听令如何?右贤王看为叔薄面,当有你建功立业之机!”
楼班道:“楼班听从父亲教派,专为护卫叔父而来。若说立功,愿回宁山部领族人迎单于大驾于黑山白水之间!”
去卑微微一怔,忽道:“正是!南征汉人虽无须辽西辽东鲜卑,但东征有鲜卑族助阵,东方五部败亡只在旬日之间!既如此,今日贤侄无须回营,就在府中安歇,明日随为叔参见单于。若贤侄能促成辽西辽东两地鲜卑各部一同发兵攻打东方五部,将来功绩不在为叔之下!”
楼班拜倒在地,道:“楼班只愿随侍叔父身边,常受教益,岂敢有贪功之意!”
去卑哈哈笑道:“贤侄请起。大丈夫正当努力求取功名利禄,何须忸怩作态!喝酒喝酒!”
我在一旁听得这一席话,只觉心神俱惊,对楼班的好感已荡然无存。看多了小说中的描绘,深知这种人一般都是反角,口中说得大义凛然,心中却是另有所图。再仔细一想,只觉骇然。
我在九连村看到的流寇不过百十人,他竟然可以斩获五百,多出来的是哪里来的?莫非是杀良冒功?
看我们都有些悲伤,便立即自请其罪,言语之间却避重就轻,重功少过,哪里有半点悔过的意思?
听到去卑有派他到前线去的意思,马上就推托,想回部落去领兵。带自己部落的兵当然要自由得多了。我看他在去卑这里的地位,还有点质子的意味吧?正好可以借机摆脱。
我忽地明了他的来意:本来领去卑将令以五百精骑袭杀百十流寇是个简单差事,所以去卑看在他的故人之子身份上给了他个立功的机会,但他却不知为何晚到了一天,办砸了,论罪将会被重罚。正是单于东征使他看到了鲜卑各部在其中的地位,才不怕去卑的责罚回来缴令,以言语打动去卑,派他回辽西整备各部兵马相从。从而可以逃过这一次的处罚,还能从此不再受制于人。此人心机可畏啊!
我偷眼看着他,见他也轻吁一气,心中顿时明了,也不知如何向他们说,只好暗道:毕竟他带人救助了我一次,我也算还了他这份情吧。
自此众人也未再提楼班那次任务之事,只谈些见闻,说些武艺。说到武艺我当然是七窍通了六窍,但说到见闻之广,却又是以我所说的“仙”界风光令他们瞠目结舌了,豹儿更是自那以后每天不听点新鲜事物便不放过我。想是多日思考所得,老爹也权威地解释了我失忆的原因:仙人们为了让我专心修仙,抹去了我在人间的记忆,而在我修炼不成的时候就把我放逐了出来,保留我对仙界的记忆是为了诱惑更多的人去修仙我心里自嘈,就象那个千金买到的马骨吧?这个解释得到了去卑和李欣的认可,我也因此而将穿帮的担心放了下来。
酒宴结束的时候,已是深夜。虽然那酒并不算浓烈,但我也已有些醉了,只觉自己身轻如燕,脚不点地地飘荡着,恍如梦中。身边两个美丽的古装少女相扶,前面还有两个提着灯笼领路的僮儿,穿行在这个古意盎然的庭园中。我是唐伯虎么?我在做梦么?
第十九 文姬
那时的酒毕竟劲力不足,半夜时分,我便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腹胀难忍,掀开厚厚的锦被,翻身自塌炕上坐起,借着微弱的天光,四顾大惊,脑中仅存的一点酒意也丢到那爪哇之国去了。
我睡在一个小而温润的房间里,除了一张饰物密布的炕塌,便是一副小巧的桌椅,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一帘之隔的外间黝黑一片,更加不明所以。
我捱到外间门口,只见房门虚掩,也不知是谁未曾关好,出得门来,远远近近望不到一个人影,借着淡淡的星光,在园中一角花圃中解决了内急,方长舒一气,忆起自己的侍女燕儿鹃儿来,心下奇怪,暗自寻思:莫非这古代侍女并不随时侍候在主人身边?
正待回房,忽听院角一房内隐有灯光闪动,心下奇怪,加之毫无睡意,便蹑足潜到那房门前。从门缝偷看时,微弱烛光下,赫然便是燕儿鹃儿二人,正抽噎着跟一个倚在枯草堆上的老人说着什么。
我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却只听得最后两句,顿时大惊,急避回房内。原来那老人正好说到:“你二人速速回转,以免惹人怀疑!”
躺在床上的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老人虽衣着朴实无华,打扮得与回府时看到的围着豹儿拍马屁的那些仆役一般无二,但温文儒雅,眼神灵动锐利,显非碌碌之人。而燕儿鹃儿更不知是何来头,肯定图谋非小。听燕儿和鹃儿回来,我忙放缓呼吸,平抑心情,安静下来。虽闭着眼睛,我还是感觉到她们轻轻进来在我床前站了一会儿才在两边侧房歇下。
长夜漫漫,我竟再未睡着过,捱过鸡叫三遍,天光渐亮,又听侧房声响,燕儿鹃儿起来了,想是在准备热水之类,到五鼓天明,院子里顿时人声渐杂,不时有仆役匆匆走过的脚步声。我再也装不下去了,干脆坐起来。燕儿却在外间候着,听到里间有声音,看我准备起来,急忙唤鹃儿进来为我梳洗更衣。看着两个跟我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为我忙这忙那的,还真是不好意思。只是今天为我准备的是一套华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穿戴,也正好可以学习一下。
正忙乱间,廊下转进来一个侍女,看时,却是昨日王妃书房里搬书的两个漂亮侍女中的一个。那侍女欠身为礼道:“禀锡林二爷,王妃因为二爷常年未在府中,不知府内人事调度,又兼燕儿鹃儿皆为新人,特命奴婢秋月以后侍奉二爷身侧,帮助二爷管领这一院下人。”
我怔了怔,示意她起身道:“如此有劳秋月姑娘了!锡林若有差错请多指点。”
秋月惊愕地抬起头,旋又低下目光道:“秋月是二爷的婢女,二爷不宜如此称呼奴婢,直呼其名才是。”
我脸上一热,呐呐不已,见燕儿和鹃儿仿佛也满脸惊讶,急催道:“你们俩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见三女强忍笑意,忽地想起去卑昨日说的要考较豹儿武艺,只好追加了一句:“再不快点看不到左贤王教训儿子了!”
秋月满脸笑意道:“二爷,在家里还是就叫王爷的好听一些。另外,现在无论怎么快,也赶不上了。因为王爷已经考较过了。”
什么?我还以为我起来得很早呢。看着我有些惊奇的样子,鹃儿一边给我束上腰带一边道:“武者大抵四更便须起来习练武艺,大家子弟多是天色大亮才起来。二爷这五更起倒是有些特别。”我只好无奈地笑笑,心中雪亮,这个大家子弟么这里就是纨绔子弟的代名词了。
燕儿趁秋月不注意,在鹃儿手上轻轻一敲,候鹃儿望来,只把头轻轻摇了一摇,那鹃儿也微微颌首相应。谁知昨晚偷听之后,我对她们却是好奇得紧,一切尽落眼底,只不知二人意欲何为。
那秋月却道:“二爷自是特别。昨日冬雪听二爷近年来的奇遇记可是半宿没睡啊。”
我不好回答,便干脆不理,心道:毕竟名义上我还是主人,你总不好追问吧?在铜镜前转了转身子,只觉镜像模糊得惨不忍睹,但望着里面那个一身锦袍的瘦小身材,我还是有些昏昏然的失真感。在九原村的日子里,我只在拓顿老爹的内室见过几次镜子,但那时候穿着打扮什么的也没要这东西来矫正,所以基本上是晃一眼就过。换了个陌生的环境,今天又第一次认真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像,我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找不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对镜中那人的认同感。
我还是我么?我在镜子前扭来扭去,扮了几个恶形恶像的鬼脸,看得身后三个美女不住地嘻笑,自己却没有一点儿想笑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一层水汽蒙上铜镜,将它暂时屏蔽住,也让我回过神来。看着眼中疑色昭然的侍女们,忙道:“早上有什么吃的没有,我有些饿了。”秋月忙道:“请二爷稍待。”急转身出门,只听她在廊下召了数人过来,吩咐了下去。
不一刻竟有十数人鱼贯而入,每人手里都有些酒菜饭食器具之类,转眼间便在大厅内摆了一席。定睛看时,珍肴满目。酒只有小小一壶,但菜肴少说也有十来道,山珍野味时令菜蔬大多用小瓷盘盛装,只有一陶瓮不知装着什么熬成的汤。比昨晚的豪门盛宴也相差无几。
我又叹一口气,罢罢罢,既然让我来到这个富户,我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只是忽思及刘鹏和宋琳宋仪,也不知他们是否平安,是否来到这个世界,是否生活无忧。一念之下,只觉得满桌美食殊然无味,难以下咽。
在一群美女的注目下,我狼吞虎咽地胡乱填饱了肚子,正想让她们带自己逛逛王府,忽地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事:自己是吃饱了,可她们呢?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已经吃过了。燕儿望着我疑惑的眼色,轻轻道:“二爷,我们侍女早上四更前便要起来梳洗吃饭,中午饭在巳时,晚饭在申酉之间。这样才方便侍候各位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
我窘迫地干笑几声,出得房门,望着这陌生的院子,一时竟不知道该干什么。倒是秋月一句话引起了我的记忆:“二爷,王爷让二爷住的这里是王府的西跨院,叫做‘梅园’,据说前任太守喜爱梅花,种了不少在这园里。这点问问燕儿和鹃儿便知道了。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手,都听二爷使唤,奴婢让他们都来参见二爷一次吧。”
我转头望着神色有些紧张的鹃儿道:“是吗?对了,以前太守叫什么名字啊?”燕儿道:“前任太守叫做黄甫嵩,后来朝廷征调离开了。代领北地各郡的太守是蔡伯喈,城破后不知去向。”
蔡伯节?有点耳熟,但是三国中好象没有这个人物吧?还是黄甫嵩出名得多。正思索间,秋月已将满院仆役使女侍从杂工唤到院中,竟有三五十人之多,按职等排定。听着他们高声叫着“参见锡林二爷”向我施礼,我还在吃惊人数,急挥手示意免礼。
看着他们好奇的眼光,我心中大乱。现代人中哪还有这些尊卑之礼存在,我早就不适应了。只是燕儿她们人少,我心中感觉不是那么强烈,现在面前人数基本上相当于以前一个班的同学那么多,却一齐给我施礼,当然大大不适。思及以后将日日如此受难,后心冷汗迭出。无奈之下,只好再当神棍了。
“大家知道我锡林跟仙人远游,曾在仙界居留了一年有余。仙家地境,含笑颌首为礼即可。虽锡林愚钝,仙人不愿录于门墙,但锡林却一心向道,愿在自家中行此仙家规矩。。。。。。”
话音未落,众人已是大哗,低语不已。我举手示意止住一片嗡嗡之声,道:“有何异议,尽管说来!”我尽量放松脸部肌肉,平和目光,但目光所到,还是低头一片。看来,这尊卑之分,还真是深入人心啊!
待扫视到众人之末,我却心中一震,一个老人双目如电,一丝不让地盯着我,正是昨夜偷看到的燕儿与鹃儿深夜暗中会见的那老人。我脑中灵光一闪,来到他面前道:“你是何人?我定的这礼节有何不妥么?”
众人闻言都看着那老人,他却早已散去眼中精光,低头佝腰。前排一个衣着稍新的中年人恭敬地道:“禀二爷,他叫蔡义,是前数日格丹右贤王送来的原五原汉官属从,现在院中专司夜间烧炕。”
我点点头,道:“蔡义,对锡林所说礼仪有何见解可如实说来。”那蔡义嘶哑着声音道:“二爷所订礼仪,习自仙家,我等凡人自然无所适从。当今天下各地风俗虽异,礼节却同源自周公。周公制礼,周全细密,天下归心,可见实属顺天而作。还请二爷入乡随俗,既到凡间,还是遵从凡礼为是。”
我大惊,本以为自己一挟主上之威,二恃仙家之玄,三体众人之心可以让这个私下的礼节放松点,谁知在这么一群仆役中竟也有人能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地驳斥我,看来真是不能小瞧天下人啊!
蔡义,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不,我记起这个名字了,蔡邕才是吧?呵呵,不错,什么蔡伯节,不就是蔡伯喈么!看来如果不是遇到我这样做点违反你的儒家基本理念的事,你是准备用这个身份躲到能逃走的时候吧。
“蔡义是吧?你年纪这么大了,夜里烧炕,若精神不济,误了差事,岂不是让大家夜间受冻?听你的话还是有些学问的嘛?”他怔了一下点头应道:“义也曾习过几年诗书。”
我心道:如果你真的是那个蔡大大,岂是习过几年诗书就能达到的?转头向秋月道:“锡林见王妃酷好读书,也想识些文字。虽然拓顿老爹有所教益,但将来他必会离此面去。此人既通文墨,便将他留在锡林身边,也好学些诗书。他的烧炕之责,另派他人吧。今天无事了,让他们都散了吧。”秋月应道:“二爷尽管吩咐,此等小事,秋月自当安排妥当。”自去散开群人安排不提。
我领着燕儿鹃儿和那老人蔡义入得房中大厅来,令鹃儿为他看座,忽对燕儿道:“燕儿,你姓什么?”她愣了愣,迟疑道:“燕儿姓蔡。”
我心中格登一下,蔡燕?莫非是蔡琰?我仔细看了她几眼,心中大悟,原来她还是这么个小女孩啊。不过,她真是蔡琰么?
我又问鹃儿:“鹃儿呢?”鹃儿明显有些慌乱起来,颤声道:“鹃儿。。。。。。也姓蔡。”
三人互使眼色,老人起身半躬道:“二爷召小人来,敢问有何事吩咐?”
我呵呵一笑,连道“请坐请坐”将他放回座位中去纳闷,心中却忽地不可抑制地兴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
想那无数幻想小说中的主角,无不是从此由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直至最终胜利,我心里就象打翻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滋味的瓶子。本来我一心要在这个三国里隐身而过,可老天又将这个奇怪的人物带到我面前。等等,不是老天!又是那些家伙们吧。。。。。。我的心哀嚎起来:你们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啊?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试试他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人吧。一念及此,我忽道:“听闻中原有美木,高冠俊乔,称为梧桐,有凤凰栖身。若制而为琴,音色妙绝,袅袅不绝,空灵脱俗。锡林年幼,未得一闻,深以为憾。”
三人闻言均惊,燕儿在侧颤声道:“二爷从何处听来?燕儿。。。。。。未有所闻!”
我望了望她作贼心虚般闪烁的眼光,续道:“又闻百年前扬州会稽郡有大贤,名唤王充,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曾于洛阳与太学生百余人辩论,全胜而归,实为惊世奇才。惜锡林晚生了百年,不能师而从之。且喜大贤遗有《论衡》巨著,据称奇闻妙论不绝,穷天地至理,明万象神妙。锡林从仙师游历天下数年,其名早已如雷灌耳,只盼能一睹为快。”
那老人的脸色早已雪白,全身剧颤。我正以为得计,只听旁边鹃儿一声轻喝:“奸贼!受死吧!”转眼间,一只粉拳在我眼前急速放大,伴着燕儿的轻声惊呼“篷”地一声打在我的脸上。我只觉“嗡”地一声,眼冒金星,脑中仿佛银丝乱窜,忽地想起鲁提辖那著名的三拳来。真是想不到,看上去跟燕儿差不多温婉柔顺的鹃儿竟然是这样一个暴力女孩。
第十八章 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