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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家聚

爱看书的左贤王妃?我不由想起一个传说中的名字来。难道是蔡琰蔡文姬?这可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啊。
豹儿催着领路的侍女飞快地转进后堂,来到一间雕梁画栋的房门前。天然红松制成的房门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花鸟虫鱼,即使因为岁月的磨砺而色彩暗淡,仍然可以看出创造者匠心独运的神韵。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匾,三个大字游龙般缠绕在上面。我心下苦笑,看来,识字还差得远啊!豹儿却大呼小叫地拉着我冲了进去:“娘,豹儿已经跟二叔回来了!”
入得门来,就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轻微的异味,难道这就是竹简之类发霉的味道?室内稍显昏暗,只见左右两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横七竖八地摆着许多竹简木椟之类,正中一副高大的书案,紫檀雕琢而成,上面也堆了大堆竹简。两个十五六岁的漂亮侍女,不停地从两侧的书架上向书案上搬动着尘灰四散的简牍。随着豹儿的喊声,案上竹简堆后面忽地站起一个人来,我大吃一惊,定睛看去,却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妇人,身着锦衣皮帽,只是颜色华丽秀美,鲜艳夺目。
那妇人“啊”了一声,从案后转将过来,微弯了腰,仔细地看着我。近到眼前,我才看清这个嫂子还真是一个美人。眉清目秀,容颜秀丽,虽然较宋琳也还有不小的差距,但也比燕儿鹃儿漂亮了不少,在这近两千年前,也算得万里挑一了吧。
那妇人眼中渐渐泛起雾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锡林!可好回来了!三年了,还记得嫂子吗?”我有些惶恐,心中的负疚感越来越深,涨红了脸,喃喃道:“大嫂!”豹儿在旁道:“娘,您跟父亲不是常常因为二叔跟老神仙去修炼,见不到面而思念吗?二叔回来了您不高兴吗?哭什么呢?”那妇人抹了抹眼泪,道:“豹儿说得是。娘是高兴得流泪啊。锡林快快坐下,给我们讲讲这几年你怎么过来的!”
我侧身一看,原来两侧竟已摆好了几张简陋的小坐几,低矮如小凳,学那妇人和豹儿样坐下,心中暗凛:在九原村时,因为是匈奴部族,大多人都是胡乱地随便坐地,有的坐小马扎,也有坐炕等等,没有人会理会这些。但现在是在五原郡城,面对的又明显是个汉化甚至根本就是汉人的左贤王妃,看来有些礼仪问题是需要加紧学习了。
胡思乱想间,却听王妃又道:“锡林不要因为嫂子是汉人就太过拘谨。这里就是你自己的家,有什么事兄嫂都会帮助你的。”豹儿也不入座,就倚在我身边,闻言点头道:“是啊,是啊!我们都是一家人呢。”他又向王妃道:“娘,孩儿曾听人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是不是说天下大家都是一家人啊?”
王妃笑骂道:“哪里听来的瞎话,这般胡说!过来让我纠烂你的嘴!”
豹儿这一打岔,顿时让我心中一暖。我的亲人已离我而去,哦,不,是我已离开了我的亲人们,那么,在这个奇异的时空,这就是我新的亲人么?
门外又有侍女领了拓顿老爹和燕儿鹃儿他们进来,燕儿她们见礼后自来我身后侍立不提。老爹躬身抚胸向那妇人致礼:“见过王妃。”那王妃也忙不迭地回礼道:“老爹不必多礼,您是王爷的长辈,在这府中,无须禁忌。”老爹道:“谢王妃。”王妃道:“此次锡林归来,又兼左贤王得胜而归,本是双喜临门。然而可恨流寇竟残暴地血洗了九连村,老大人也因此仙逝。前数日王爷信中曾言,欲亲往高祖灵茔祭奠。今老爹与二叔已至,便请在此歇息数日,待王爷议事归来,便可准备牺牲供奉,择个良辰吉日前去。未知老爹意下若何?”
老爹颌首道:“王妃安排得极是。拓顿在村中也是无事,就在此盘桓叨扰数日。锡林既已寻着兄嫂,自当跟随兄嫂。唯一可虑乃是数日前左贤王曾派了些人马到九原村去,正与我们在路上错过。尚望王妃能使人送个消息给他们。”王妃应了,立即安排旁边的一个侍女去办,又道:“老爹是王爷尊长,九原村又已无亲人,何不搬来王府,也好时常提点锡林和豹儿。”
我闻言也是大喜,附和道:“不错,老爹,您就搬到这里来住吧!锡林还有很多事需要麻烦您呢。”豹儿也赖在他身上软语哀求,老爹有些无奈地道:“好吧,我就在这里打扰一段时间吧。不过,九原村那里还是不要搬了,毕竟那里是我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人老了,对家乡有感情了啊!”
王妃闻言轻叹道:“是啊,离乡背井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啊!”豹儿天真地道:“娘,您不是常告诉孩儿,好男儿志在四方吗?为什么又不希望离乡背井?”老爹抚着他的头,慈祥地道:“豹儿啊,就因为大家都不原意搬家,所以能够意志坚定地游历天下,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啊!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是说的这样了!”王妃微微一笑,道:“老爹说得是,李欣受教了。”
我闻言大惊。左贤王妃叫李欣而不叫蔡琰?历史已经改变了么?我刚刚适应的平静心境顿时化为万缕凉意,自后背冲天而去。
拓顿老爹又皱眉道:“不过,此次东五部进犯大高岭部,单于已下令大军东征,恐怕又需左贤王领军前去,而高祖灵茔离五原两百余里,祭祀典仪庄严,往返少说也须有三五日方可。还是待左贤王回府问得详情更作安排吧。”
王妃李欣闻言,顿时显出些幽怨神色出来,叹道:“王爷十数年来,不住地东征西讨,几曾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呆上过一年半载?”她看着豹儿,目光中满是爱怜。老爹和我对望一眼,默然无语。倒是豹儿嚷道:“是啊!父王一年到头老是领兵在外,豹儿也要参军去父王身边,为父王分忧!”
“嗬!我的豹儿长大了呀,懂得为父王分忧了!”一个粗大的嗓门在门外响起,随着门帘的猛然倒卷而入,去卑那伟岸的身躯出现在书房门口。王妃李欣满脸喜色地站起身来,豹儿却欢呼一声,扑入去卑怀中,腻声道:“豹儿已经长大了,武艺高强,可以为父王冲锋陷阵了呢!”去卑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背,道:“是吗?那好啊!父王身边正缺少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哦。明日父王考校你的武艺,看看是武艺高强呢还是武艺低微。呵呵——”
我看着这一幕,只觉心中一痛,鼻头发酸,转身就待将泪拭去。转过身来,我才发现身后赫然是燕儿和鹃儿两人,大惊之下,心念急转,仍是毫不犹豫地抹掉眼泪回身,心中不住打鼓,难道以后都这样,随时有侍女相陪,那不就没有隐私了么?
拓顿老爹起身道:“左贤王回来得正好,适才与王妃正说到王爷欲往高祖灵茔祭祀一事。不知与今天单于下令东征之事时间上可有冲突?”
去卑挂着豹儿大步走到主位坐下,与身边的王妃相视一笑,方回道:“去卑急着回来正为此事。先前尚忘记与老爹商议,刚才单于大帐中忽想起,故议事完毕即急忙赶回。此次东征将由蒙兀部首领须卜都骨侯领军,去卑就偷一回懒了!”他言下虽然轻松,但神色却有些黯然。
豹儿一声欢呼,道:“那就是说父王会在家陪豹儿了?”去卑怜惜地抚摸着他的头,道:“不错,这次父王就在家好好地训练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凭你这点水平,居然敢自称武艺高强!”
拓顿老爹犹豫了一下道:“须卜都骨侯?此人素无武勇,只是于部落政务上略有所长,如何竟派他领兵?若此人也能领兵作战,这匈奴恐怕没有不能领兵的人了!此事倒甚为怪异。”
去卑叹了一口气道:“何尝不是!只是此次,丁令海北海西海东三部和稽落部都一力推举他领兵东征,单于不想拂了各部落情面,只好委他领兵。好在有格丹兄弟为副同去,否则以他的能力,只怕会折了我匈奴威风。若是他兄弟小须卜肯出马,倒是一员天神也似的大将,就算是十个去卑也不敢轻撄其锋!但此人从来不参与草原武事,一向只在大漠草原间逐杀群狼为乐,虽是天底下第一等的豪杰,却不使在沙场用武之地,确属可惜。”
我和豹儿都听得呆了。天底下竟有这种强人!林中虎,草原狼,深海蛟,雪山魅,这是流传在大漠各部的谚语,说的是天下四种最令人头疼的动物,即使象我这种来草原才几个月的人也曾听说过,但此人竟以“逐杀群狼为乐”,此诚可敬可怖!
王妃在一侧忽道:“久闻须卜都骨侯聪明睿智,虽武勇稍逊,但作为一军统帅也未必便弱于他人。既然他能在部落内部政务上能发挥才能,足证此人智计非浅,或许可以却敌制胜。可虑此人竟交结各部,于格丹右贤王将来恐有损害。。。。。。”
去卑摆手道:“单于对此已有计较,适才也与去卑提到此节。格丹处他已知会到,再者,去卑留此也不是休假的。”
拓顿老爹颌首道:“如此也罢。只是其中变数极多,希望格丹小心从事。那小须卜武艺竟得左贤王如此盛赞,实为可怖。拓顿也曾见过塞内外各族勇士,竟不知我草原上竟有此等人物。此人若参与其中,诚为可虑。”
去卑仿佛陷入了回忆,喃喃道:“去卑曾数度于草原各部较武中称雄,自恃悍勇,那次为了赶到燕然山参加燕然部首领继位祭天大典,只带了十数个侍卫就轻骑前往,结果在一个晚上被狼群发现,杀了几头零散前来的狼后,竟陷入狼群的包围之中。那天晚上天上乌云盖月,远远近近只见无数双绿莹莹的眼睛在晃荡。天公也不作美,沥沥淅淅地不时洒着雨点,我们点的火堆也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就熄灭了。”
我明知他现在坐在这里讲这个事就意味着最后他们得救了,还是不由觉得身上一阵寒意袭来。看豹儿时,已是满脸煞白,紧紧地拥着父亲,好似怕他没抓住就会让父亲飞走一样。王妃脸上也是血色全无,以袖掩口,满眼惊怖。拓顿老爹倒是沉得住气,应是数十年来类似听闻得太多了吧。
“接下来就是不停地杀狼杀狼再杀狼。我们围成了一个内外两层的小圈子,外面的七八个,内侧有三五个,受伤了的换下来包扎并休息。我身上铠甲全一些,站在外层,左手短刀,右手长枪,迎着不停涌上来的狼奋力拼杀。但是狼太多了,到天亮后,我们只剩下七个人了,还个个都挂着彩,大家的刀都已经砍卷了刃,只好拿起倒下的战士们的刀来用。而那狼群却仿佛丝毫没有减少一般,远远的后面小山上,还有几只大个的狼王在游走。想来那天围住我们的还不只一群狼,不知怎么地几群狼竟然没有互相攻击还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看着这些凶残的家伙,我们已经开始绝望了。”
“就在我们有死无生地跟狼群搏斗的时候,那几个狼王忽地齐声嗥叫起来,声音尖厉无比,虽然隔着浩大的狼群,但也震得我们的耳朵有如针刺。我们以为这是狼王们的总攻击信号,已经万念俱灰,加之精疲力尽,都放下武器,准备闭目等死了。哪知群狼闻声竟争相退去,聚在几个狼王周围,将那小山头站得密密麻麻,仿佛列阵的军队。几个狼王又啸叫几声,只见那大片的狼群如疾风般卷过小山后面去了,我们的视野里再也没有一只狼的身影。”
豹儿长吁一口气,以手拍胸,道:“吓死我了。豹儿前不久还打死过一头狼呢,以后孩儿会练好武艺,为父王报仇的。对了,父王,山那边是怎么回事啊?”王妃将他拉到自己膝上坐下,笑道:“就你心急!好好听你父王接着说。”
去卑笑道:“我们几个当时也是目瞪口呆,恍若梦中。加上强打精神,力战了半夜,大敌忽去,竟觉全身无力,都瘫坐了半晌。约莫两个时辰后,我们收拾好东西,捱到小山上准备看看山那边有什么事情发生令狼群赶过去了。谁知还未到山顶,只见一人从山顶上冒出,二十来岁,方脸剑眉,一脸英气,身着皮铠,挎一把短剑,提着一杆铁枪,狼血满身,有如厉鬼。我们见之大惊,问道:‘可曾遇到一大群狼?’他打量了我们一番,又向我们战斗的地方望了望,笑笑道:‘遇到了,送它们去见天神了!’我们赶上山顶,只见山那边原野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满地的狼尸,尤其中间有一大块地方,重重叠叠地不知死了多少狼在那里。我们七人都转身望着那个人,这些狼都是他一个人杀的?我问道:‘请问英雄尊姓大名?’他却傲然道:‘看你也应是我草原上有数的勇士,怎么学那些汉人般文文诌诌的?’”
去卑忽地顿住,向王妃李欣陪笑道:“这可是小须卜说的,不关去卑的事啊!”王妃嗔道:“是不是说到我们王爷的心里去了啊?”去卑双手乱摆道:“不不不。嘿嘿,哪能呢?”豹儿在王妃怀里扭道:“父王还是快点接着讲吧。这个人就是小须卜么?两个时辰杀死千百头狼!太厉害了!”
去卑点头道:“后来互通姓名,原来他是老须卜都骨侯的小儿子,后来他哥哥继承了部落单于位继号须卜都骨侯,他也就被称为小须卜。只是他一贯单人独骑纵横大漠和草原之中,几乎没有怎么在部落里呆过,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竟然武艺高强如此。若非那次我亲见,定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竟有这般强人!”言下渐有消沉之意。
拓顿老爹捻须道:“原来如此。难怪近年你的武艺没有什么进步,我还道你年龄渐长的缘故。”
一天不到的时间,我已对去卑有了一些了解,忽地想起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我还对宋琳宋仪俩是表姐妹很羡慕呢,如今自己有了一个得到兄长的机会,是不是应该好好珍惜一下呢?
看多了小说,我知道小说里对去卑这种情形有个称呼,叫做“心魔”。当自己被超越自己太多的力量打败时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和自卑感,如果不将这种沮丧心情引导到奋起直追的念头上去,他以后就将得不到多少进步。今天的去卑,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我下定决心,不过还是只有以仙师的名义,道:“大哥,那小须卜既然能做到,其他人通过训练应当也能做到。仙师曾言:‘勤能补拙’,又言‘熟能生巧’,临别诫我要‘持之以恒’。大哥既然能数度打败其他勇士,也是苦练而来。以锡林看来,那小须卜定然从小以狼为敌,十数年来不懈地战斗在生死之间,其威力自然非同寻常。所以,大哥与那小须卜的差异在于练武形式的不同,并非此人自身如何如何出类拔萃。大哥可奋起而追,武艺当可更上层楼!”
去卑若有所思,王妃也笑道:“不错,锡林说得对。圣人曰‘三人行,其必有我师焉’,看到别人的长处,应该‘师’之而不是畏之。难道咱们王爷。。。。。。老了?”
去卑“哈哈”一笑,望着王妃道:“谁说我老了?从今天起我就要重振雄——风!”他故意将雄字拖长了声音,王妃脸色变得通红,“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拓顿老爹轻咳一声,道:“既如此,我就在此叨扰数日。王爷择好日子安排祭祖便是,待祭祖之后我意仍回九原村去,毕竟拓顿生于斯,长于斯,也当老归于斯。锡林在九原村里的东西我到时会找人送来的。”
去卑点头道:“既是老爹之愿,去卑不敢强留。只是希望老爹时常前来看顾。”他又望着我道:“锡林,你回来了就好了。至于你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也不要紧,以后兄嫂会想办法让你慢慢回忆起来的。”我只有唯唯称是,心下自然又是一片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