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志清醒过来就感到有很多人在我身边小声地嘀咕着我听不懂的话,间或几声压低的咳嗽声。我只觉全身懒洋洋地酸软不已,但还是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矮得象要压到头上来的房梁,上面用柴草扎捆成块密铺着,几乎能看到每根柴草上细细的纹路。不知道屋顶是什么盖着的,这竟成了我睁开眼后的第一个念头。身上盖着厚厚的粗布被子,簇拥得我满身汗渍。身下也是厚厚的褥子,下面还传来一阵阵的热力,仿佛数十年前就退出历史舞台的火炕。那微微的热度烤得我浑身酥麻,跟家里睡热的被窝的感觉差不多。
我的动作显然惊动了他们,一声轻”咦”,十数个大大小小的脑袋凑到我的眼前。他们穿着打扮跟那小村里的村民相仿,都穿着厚厚的粗布或葛麻衣物,满身尘灰。他们应该就是那个村里人的族人了。见我醒来,大家都露出些许惊喜,仅有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对我却是如释重负地微笑着。我试着动了动,也努力地给他挤出一个可能比鬼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逗得大家一下子哄堂大笑起来。
十多个人就用那我听不懂的语言向我说着什么,一时热闹非凡,可是我却一片茫然,无助地望着他们,心急如焚。
那老人站起身来,我才发现他竟如鹤立鸡群般高出众人一个头还多。他挥手赶了众人出去,转身对我摇头笑笑,也回身关门出去了,只留我一个人在屋子里。
我检查了一下身上,还好,没搜走我里面衣服荷包的东西。我知道一定要想法藏起我的这些东西了,想起那百年前就已经淘汰的铠甲,我不觉有些心惊。
”吱呀”一声,那高大威猛的老人推门进来,一手端着个暗灰陶碗,一手拿着一捆竹片,我还没明白过来,他已经坐到炕头,把碗塞到半坐起来的我的手中,一边将略显发黄的竹片层层打开,粗粗一眼看去,里面竟是毛笔书写的无数弯弯拐拐的字,跟汉字结构相仿,但是我却一个也不认识。
我疑惑地看着那老人,他竟指着其中一字用古怪的声音念着,炯炯的目光直盯着我。我恍然大悟,老人是在教我读书说话!
我感激地看了看他,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落到那个字上,顿时一呆,这不是”一”字吗?虽然画得弯弯拐拐的,还是很象嘛。我伸出一根手指在老人面前晃晃,老人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我也高兴起来。我们就用手势夹杂着他那种古怪的发音开始交谈起来。
老人名叫”拓顿”,是这个村的村长,也是”我”----锡林----的老爸的结义兄弟;我也告诉他我叫凌宇,可是他老疑惑地看着我,最后长叹一声,没追问。然后他就开始教我各种器物的名字,经过他几天的填鸭,接着是左邻右舍的很多小孩每天有事没事就来玩跟我说话,过了半个月,我病好下床时,已经把他们的话听得半懂,也把”我是谁”这样一个重大问题给弄清楚了。
”锡林兄弟,为什么你的头发这么短啊?”
”呵呵,也先大哥,这是当童子的时候剪的平头咯!”
”锡林锡林,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们族的话了呢?倒是学汉人的字学得飞快!”
”哈努尔,这是因为仙人们是说汉人的话嘛!”
。。。。。。
”锡林大哥,为什么你这么白啊?是学仙术的原因吗?告诉梅丝吧?”
我微笑不语,心中却把那些可能正坐着太空椅,口着美食,看着”天宫”大片的”仙”人们骂了个狗血喷头。为什么!为什么要派我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
原来那被屠的小村名叫九连村,村长乃是前单于羌渠的侍卫首领木多,也是”我”的父亲。锡林跟我长得是一模一样,三年前刚到十岁的时候,一个自南方来的仙人带去修仙,此事整个部落的人都知道。那天去救援小村的一个族人叫温都的骑兵小队长认出我,以为我修仙回来,便将我送来父亲的结义兄弟拓顿老爹所在的九原村。我回来后学了”仙语”而忘了”凡间语言”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九原村,我倒是为之窃喜,什么头发短,皮肤白,手无茧,鞋子奇怪等等的问题推给那个莫须有的仙人不就得了,名字嘛,也成了仙人给我起的名了。倒是要小心他们逼我表演仙术啊,每念及此,我便只有暗自苦笑。
最让我难过的是,尽管我趁小河里洗澡的时候将所有衣物埋进河边大石下,尽管我知道屋顶上铺的不是砖瓦而是大块的树皮,尽管我知道了我学习的是秦相李斯发明的小篆字。。。。。。但是,我终于知道,我的烦恼是无穷的----如果外星人老大不肯罩我的话。
我已经处在了古代社会,准确点说是大约公元二世纪中后期的古匈奴的一个叫做乌桓的部落,一个跟我原来生存的世界除了历史外几乎没有交集的地方。
我还清楚地记得,地球上尚无任何一项研究达到了时间机器的程度,那么,我为何来到了古代?外星人已经呼之欲出。
想着那日我临近死亡边缘,外星人老大们表现出来的无视,我只觉一阵心酸。我还能回到那科学”尚算”发达的21世纪,见到亲爱的爸爸妈妈,陪刘鹏瞎掰,跟宋家姐妹和一众同学朋友欢笑吗?我离开了他们,他们会想念我吗?想着刘鹏可恶的笑脸,宋琳清澈温柔的眼睛,宋仪活泼灵动的身姿,我常常独立庭院到深夜。
我开始憎恶那些还没见到过的外星人来,没事就咬牙切齿地数落着”它们”的暴行,全不想自己多年来的理想和期待,全不顾被”它们”全程监控,也全忘了自己在实验室里常常见到的小白鼠。
拓顿老爹多年前跟”我”老爸一同退伍回家,现在老伴已丧,儿子战死,女儿也早已出嫁,便悉心照料我这个”失忆”的”故人之子”,待我就象自己的孩子一般,我心下大为感激,打定主意,如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左近族人也十分温和友善,好似熟恁已极。我恍若真个生于斯,长于斯,与他们皆是同村邻里乡亲一般,数十日下来已渐渐融于这个有些恍惚的迷梦之中。
每天晚上的星星是熟悉的,虽然稍有位置偏差,但我还是认出了满天星斗。流星划过,我会赶紧许个愿,可是我心里也知道,那些可恶的”仙人们”是不会理这个请求的,只是期待着他们能良心发现,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给我来一束明亮的光线,再给我一片绚丽多彩的光芒笼罩。但是,时间流逝,我的心是越来越沉,午夜惊梦的时候越来越多。每当这个时候,拓顿老爹都会好好地来安慰我,哄着我慢慢静下心来,再度入眠。可是他是不会明白的,修仙未成与时空错位的差别,我每每只有苦笑着进入梦乡。
秋风秋雨渐渐凉,我也冷静下来,企盼找到任何能让我返回我的时空的方法----虽然我明知道这个可能有多小,可是我不能放弃希望,如果没有了希望,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转眼就要秋分了,今年还没显得冷,但草原上各族开始南迁,我所在的九原村因为座落在大山怀抱中,寒流不侵,村内反倒有一眼热泉,因此从不迁移,倒是有两个同部落的小村全迁了来,小小的九原村扩大了近半,上千户居民显得这更象一个小城。
村里组织了大量青壮年上山砍柴打猎,以备过冬之用,因我名为九连村村长之子,虽然我以师命难违拒不表演仙术,但大家看我实在不象干活的料,而且常经大家讲一些有飞”鸡”飞”船”的有趣神话,便不安排我同去,我也乐得清闲,整日里到处游玩,倒是劳动拓顿老爹跟他们去了几次,不免自觉羞愧,自觉力气比以前长进不少,便缠着隔壁的小队长也先要去,心中寻思:最多我少扛点,难道这点力气也没有?不就几十里山路嘛,以前登华山我可是班上前几名!
山路崎岖陡峭,薄雾迷蒙,天未明我们就已出发,过了一两个小时,十来里山路,我便脸色青白,无力再行,停下来直喘气,真累!这帮小子,竞走还是什么的?不过我是该加把劲把身体锻炼一下了。在这远古时代,没有一副好的身板可真辛苦啊!同行的村里人大都比我年龄还小,就算我按所扮演的角色那少两岁的年龄来算,我也算这里边也不算年幼了,最小的济察可是才十岁,却呼喝着一路向前啊!
领队的也先只比我大三岁,十八岁的少年本应加入军队,却因为家有长兄参军而留在村里了。但因身材魁梧,勇敢彪悍当了这队的队长,见我这样子,呵呵一笑:”锡林兄弟,怎么样?歇会儿吧?”我无力地摆摆手,脸色有些发红:”也先大哥,我,我真是累了。。。。。。你们先去吧,我慢慢来,别,别耽误了大伙儿的时间。”这会儿我可是真为这次自作主张而大吃苦头了,也才明白老爹那微带笑意的眼睛所含的是什么意思了。
也先没回话,左右一望,招手道:”博雷,哈努尔你们俩送锡林下山去,小心不要靠近神火大地啊!”他俩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嘻嘻有声。我惊奇地望着他俩,他俩不用砍柴的吗?也先大手一拍,拍得我肩背隐隐生痛,哈哈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要来时就多带了他俩来,哈哈,我算得可真准啊!”在我一声大喊中,他带着得意的笑声,象猴一般穿林而去。
我悻悻转头望着还在忍笑的博雷和哈努尔,自己倒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俩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山中一些没有南迁的鸟类也到处乱飞。
第十一章 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