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插话,我说,教官,我的好教官,您就不用再对我作点评了,您的心意我懂。麻烦您直接下达锻炼任务吧,我一切都听您的。
教官冷着个嗓子说,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所以每天早上早起一个小时不靠任何器械围着这个基地跑一圈。程锋,你就陪陪杨雨吧。
程锋不动声色,而我很不服气地说,教官,您看雪云的身体不是也很瘦弱嘛,为什么她就可以不用加强锻炼呢?说完之后回过头去对雪云阴森地笑,而她本来就挂满红霞的脸颊突然像燃起了火。同时,我又挨了来自身边的若干个白眼。完了,一不小心又说错话了。但我说的是事实啊,虽然她穿着宽松的军装但仍然可以看出她纤细的身姿。
果然教官的眼神是不怎么好的,他说,人家是女孩子,女孩子要那么强壮干什么?行动的时候男孩子都会照顾女孩子的嘛。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天,老爸曾说在新兵队伍里随便挑个女孩子都比我强,看来他再一次欺负我没见过什么世面。男孩子要照顾女孩子,这是什么逻辑。我在心中默默许愿,到时候模拟考试自己的组员千万不要是女孩子,即使运气太背真和一个女孩子分一组了也希望是如我爸所说的强悍一点的女孩子。
好了,今天给你们放小假,到此结束,下课后不要忙着歇息,先各自锻炼一下身体。教官说完跳上他的空中摩托,喷出一溜烟就消失在楼宇间。
我想这教官一定是故意针对我和程锋,不然为什么那一小溜烟就喷着我们俩呢?我默默安慰被烟气喷得表示抗议而站立起来的几根头发,同时双手并用强制平息它们的怒火让它们重新乖乖趴下。一直露出张苦脸的程锋终于冲着楼宇间即将消失的白烟骂开了:什么破教官嘛,我看完全是虐待狂!不跑,我不跑你又能怎样?
我把脸撇向另一边疯笑,刚才这小子还皱着一张脸扮好孩子,而现在人都走了才开始喊天叫地发泄情绪,真是够虚伪的。我这人另一个怪癖就是无论自己处境有多惨但只要看到比自己还要惨的人时就一定能高兴起来,就像自己飞黄腾达或是正开着超大卡车在一个无人之境捡满地铺得厚厚的钱似的。
傍晚,我一直催着火云赶快举行聚餐。然后我突然就相信其实这个世间并不是没有奇迹的。火云盯着我的脸看,正看得我想出拳揍他时他竟点头同意了。火云作为班长的首要政绩就是创立了聚餐这种增进团队成员间亲密度的仪式。每天吃的虽然是一口解决的营养豆,但他依然坚持大家聚在一起并很隆重地喊团队口号,喊完之后才能就餐。可是,喊了一个星期的口号,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那么疏远,似乎还没有凝聚成一个真正的团体。
口号刚喊完我抓起盘子里的营养豆就吞,来势汹汹的样子。程锋身子侧过来,然后又一次打量我那已经用军装掩饰了的身躯。他看我像一个饥民似的吞下营养豆并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语气里有些无奈有些同情地说,地球上的科技都那么发达了,难道你的家乡还很落后贫穷?要不,我这颗豆子也给你吃吧。
我看到他的喉结咕溜一动,一定是对自己手中的营养豆还有着一丝依依不舍。在他即将反悔前的一瞬间,我从他手里夺过营养豆就吞。豆子还在嘴里没有吞下时我的双腿已经开始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疯狂运转,只听到后面传来程锋那怒气冲冲的嚎叫声,啊啊啊,你这混小子,连我是开玩笑的都看不出来吗?
逃回自己的房间我就向床上躺,明天还得按指示锻炼身体,今天催促火云提前聚餐的原因就是可以早些睡觉。也许是两颗营养豆同时发生了作用,一股气憋在我心间憋得我想用脑袋去撞墙。
火云走进我的房间,在我床上坐下来。我正头昏眼花的,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说,我……你……你忘记了关房门。然后他就没话了,我也懒得说话,正在思考从什么角度用什么力度去撞墙。过了好久他才说,你……你……你背后的刺……刺青……是……是真的吗?
大发现,超级大发现,我们的大班长火云同学竟然口吃。我说,不……不知道……道……道……怎么回事。郁闷,我怎么也被带得口吃起来了,明天得抽空去学校里的医院矫正。
哦。他又是一字句,然后继续沉默。最后我脑袋一晕就觉得世界都空白了,至于火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然我也不知道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门已经被关上,我赶忙起床,脑袋里还在发疯似的乱晃。洗漱时我对着大镜子突然楞住了,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会犯糊涂呢?昨天想看看自己的背后是否真有刺青时还在想谁把我脑袋切下来看起来就方便了。我脱下上衣,背对着镜子然后头扭过去瞅镜子,自己的背上,的确有一个刺青,蓝色的,像被美化过的水波。这是什么时候刺上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智能镜子里发出声音,健康指数,10。我满意地挑起眉毛。然后它接着说,健壮指数。还没等它说出来我先大吼起来,你给我闭嘴。
虽然程锋那小子昨天还说不跑不跑打死也不跑可现在已经在一楼大厅等着我了。我心情特好,不单是死了还有个垫背的,而是我们即将去迎接清晨第一抹朝霞。虽然方式是长跑,但我依然高兴得屁癫屁癫。从前在地球很喜欢看的霞光却总是那么短暂,那么朦胧,而在天空基地看到的霞光是那么真实地在自己的眼幕里铺展开,美得动容。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来自自然的霞光而是生命之柱造出的假象,但我依然喜欢它的绝世容颜,就跟明知道我爸对我温柔地说话是因为喝醉了酒可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样。
但程锋那小子就没我这么好的情趣了,一边跑一边变换着痛苦的表情,像是急着赶着奔丧似的。罪过罪过,怎么大清早就诅咒人家呢,天上的神,地上的神,我不是有意的,请原谅啊。
我冲他说,不就锻炼个身体嘛,别老哭丧着脸,让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他说,如果现在有人能看见就好了。你看看其他人,他们现在都还在睡觉呢。你说得轻巧,不就锻炼个身体嘛,你以为天空基地像你家的小操场啊,跑一圈就那么轻巧。还有教官也不是什么好人,说让我们一个小时跑一圈,我估计,给我们十个小时还差不多。
我说,你真是个笨蛋,教官说让我们围着基地跑一圈,又没说非得在基地的最外围跑。我们爱跑哪跑哪,待会儿最好再跑到某座高一点的楼房顶上去看朝霞,在这里视野全被挡了,什么也看不到。
你小子聪明!今天才发现你小子真有那么一丁点小聪明。他嚷着,而我附和着笑,也不知道他是夸我还是损我。然后他的脸又开始变色,他说,聪明个屁。你真以为教官那么傻说话故意给我们留空?他让我们早起一个小时的意思就是不管我们跑哪条路都得跑满一个小时。少耍小聪明了,把精力留着跑吧。
我想扑上去咬他,教官什么意思谁猜不透啊,可是他不说破装傻不就什么事也没了嘛。我眼珠转转,说,昨晚营养豆吃多了,闹得我现在肚子还撑得疼。说完后发觉自己说得有些过头了,吃两粒营养豆还能把肚子撑得疼,大笑话。
他横我一眼,说,你小子别再伤害我了行吗?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饿得看到钢板都想跑过去咬。
跑了好久,我眼睛一亮,前方伫立在路边的那个机器人不是几天前被我问路吓得跑的机器宠物吗?我瞥瞥旁边气喘吁吁的程锋,笑着说,昨天的事就当我错了,为了表示道歉我决定让你塌塌实实地笑一把。
他不理我,我撒娇似的说,我的好哥哥,我的亲哥哥,这次真的不是害你了。你瞧我的,我能吓得前面那个身材矮小的机器人没命似的跑。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不相信。我坏坏地笑然后百米冲刺似的跑到那个机器人身前一声鬼哭狼嚎似的尖叫。果然机器人像前几天一样撒腿开跑,跑得连滚带爬。只是,只是它的程序像是被改动过,因为……因为……因为它撒腿开跑前先一脚踹在了我的肚子上。我疼得弯下了腰心想真的要去医院抢救了,而程锋也弯下了腰,笑得弯下了腰。他还嫌不够夸张,干脆坐在地上双手拍着路面大声地笑。从前常说什么惊天地什么泣鬼神,但今天我才知道这个词语的实质所在。我想,你这个良心被汽车压碎的,弟弟我为了惹你一笑牺牲自我,你还真能笑那么开心。
机器人最后扑在一个姐姐怀里,像它被人踢了似的脑袋在姐姐肩膀上直蹭。姐姐隔着晨雾看了看我,然后牵着机器人向我走来。当她走近时,我看着机器人那双大脚丫子吓得忍着剧痛还想冲刺一把——逃啊。姐姐走到我面前,机器人躲在她身后,像一个腼腆的小孩。我想你这破烂玩意儿倒是蛮会装,踢我的时候怎么没看你多腼腆而是一个纯粹的恐怖分子。
姐姐的声音娓娓动听,她说,呀,弟弟,你没事吧?
我不回答。真是废话,看我都这副模样了还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
她见我不回答,然后说,不好意思啊弟弟,我昨天在我的机器宠物中央处理器里新添加了一个程序,让它拥有在受到欺负时反击的能力。没想到这么快就误伤了人。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因为我的机器宠物很喜欢到处乱跑,而从它电子眼拍下的图片里我看到它经常被别人欺负。
我听着,想,恐怕你说的是这样而心里正高兴着吧。
她见我依然不回答,于是过来扶我。她说,弟弟,你应该伤得很重吧。我送你去医院吧,再晚了我怕就出人命了。
我终于还是进行了一次冲刺,没命似的向笑得快发疯的程锋跑去。无意间发觉我此时奔跑的动作跟那个机器人很像,连滚带爬。唉,什么时候了,我还在留心这些东西?姐姐还在后面喊,弟弟,我送你去医院吧。我一听跑得更快了,心想要是被你看见我的脸正是前几天吓得你的宠物屁滚尿流的那张脸,说不定不仅不送我去医院并且让机器人再补上一脚呢。我冤枉啊,前些天我真的是问路啊。
我就这样光荣负伤了。在医院被医生恶狠狠地用机械骨骼矫正器把我腰围了一整圈,乍一看像是一个酒桶套在我的腰上。我哭丧着脸说,医生,我的好医生,我的亲医生,能不能换一种模样的矫正器啊?
医生的脸也哭丧着,就像他亲儿子被别人踢伤了一样。他说,换,当然可以换。我激动得恨不得马上把腰间的酒桶摘下来。结果医生又说,你要换什么样的?是换成牙齿矫正器呢还是脖子矫正器?我一听,想,这医生怎么不会说人话呢?而程锋再一次笑得差点休克。要不是刚才他借了一个飞板把我运医院来,我非过去成全他让他不用笑得那么用力就可以休克。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说,你再笑我把你也给踢成个甲级伤残再让医生给你加个更大的桶。
没想到他听了又开始笑,还指着我腰间的酒桶笑,笑得直喘气连那个医生都皱着眉头不敢离开,准备随时急救。
受伤的好处就是不用再训练,但教官却毫无人性地让我在一旁看着,看着同伴们咬着牙遭受他的折腾。训练开始了可程锋那混小子突然就大笑起来,因为他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忍耐着却还是一不小心瞄到了我腰上的酒痛。他笑得那真叫天真,也不管旁边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一个是他的亲教官。他捧着肚子大声狂笑,双脚直跺。同学们围着他看,小声商量要不要送他去医院。而教官铁青的脸绷得死紧,牙咬得快要喷火星。同学们闻到空气中的杀气于是躲得远远的。终于,火山爆发。教官对程锋吼了一句,你是不是要死?
程锋还在笑,一边笑一边去拉教官的衣袖,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个什么东西。
教官再次怒吼,你要死还是要活?
程锋“呃”地一声,终于笑得抽了过去。
教官和同学们赶忙拥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耳光交加地抢救,在混乱中我听到雪云很轻微的一句话,但是听得非常清晰。她说,这怎么搞的啊,他们才第一天长跑就成这样了。
第10章 一切都听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