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生的阳光穿透叠嶂的云层,被过滤成淡黄色,斜斜地撒在我的侧脸。一丝清秋般的寂寥被阳光深深刻进我的心里,留下永恒的印记。
当我站在七百层高的军政大楼楼顶蛮有诗意地对小天念上面几句话时,我看到小天的眼里闪过一缕奇异的光华,但瞬间消散。他说,你脸皮那么厚,阳光怎么可能把那什么东西刻进去呢?不符合实际,改。
要不是楼顶上还有几十个活生生的人,我真想一脚把小天从楼顶踹下去。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点诗意瞬间荡然无存,于是用他的手臂磨牙。
楼顶的中心有一个高出楼面一米的八边形平台,平台周围是一圈钢板阶梯。我想,也许是停靠飞船的地方吧。我推推小天的肩膀问,你猜今天我们乘坐什么飞行器去天空军校?
他说,还用猜吗,你没看到那个台子吗?光速传送器。
我一听彻底眩晕,一会儿音速一会儿光速,这不是要玩死人吗?我说,我不行了,你先借我张电子纸,我把遗书写好,等我一没气儿你就帮我传给我爸。
他说,没那么严重吧。天空基地悬浮在大气层以外,在那里所受到的地球引力极小。乘坐音速电梯上行会瞬间承受超重和失重,但光速传送器上行只会承受突然的超重然后重力感慢慢消失,所以不会有两种相对立的重力感在你脑袋里打架的事了。
你说得轻巧。音速电梯比光速传送台的上行速度慢多少倍?就算没有两种重力感但那突然急剧上升所带来的超重感足够夺去了我这个年轻的生命。
他说,要不你睡觉吧,待会儿我把你拖上传送台去。就算睡着了也摆脱不了重力的摧残,但至少在梦里死会轻松一点吧。
也行,那你赶快借给我电子纸。如果我睡不着你就敲我脑袋,麻烦你就把我当在逃罪犯,多用些劲,尽量一次性把我敲晕过去。
他听了也不抓紧时间赶快行动,而是一个劲的傻笑。我说,你别笑了,不要还没把我敲晕你先笑晕过去了。他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说,我骗你的,你这个大机械盲。人就这样被传上天空基地不死才怪。待会儿会有传送舱,我们都坐在可以缓解重力感的传送舱里上天空基地。
众目睽睽之下,我还是一脚踹了过去。
天空统帅和那个雕像男人从电梯出来,走到传送台旁的阶梯上。雕像男人拿着个蛮新款的电话指挥着什么,但声音和昨天一样刻板,一句话被拆成一个一个的单字,像齿轮的咔咔声一样均匀地一个一个向外蹦。
接着,传送台的金属底板以台子中心为原点分成八个三角形分别缩进台子的八条边里。五辆蓝色的像长客车一样的传送舱升上来,悬浮着。然后八片三角形底板重新封上,传送舱慢慢落下。
雕相对着电话里说,7号基地,我是261号光速台,请调整接收。
几秒后,台子上泛起淡淡的白光。然后雕相对我们说,每舱限载二十人,请大家有秩序地进入。
我跟在小天后面,钻进一辆传送舱。舱壁很厚,小天那臭小子说难得见到比我脸皮稍厚的东西。舱内的空间并没有想象中大,所以我想跑出去问雕相,他是否说错了,每舱应该限载十人。但小天抓住我把我按到小得可怜的座位上,然后拉过安全带给我来了个五花大绑。他笑得特阴险,像是专绑架青少年的变态犯罪分子。他说,防止你待会儿乱动碰坏脑袋。
小天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不诚实了,因为他正给我说着这种传送舱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级最豪华的并且缓解重力感一流时我就突然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并又一次光荣眩晕。
我死了,我肯定死了,要不怎么会感觉自己是在天堂呢。湛蓝的天,雪白的云,虽然有些模糊但我可以肯定这是真实存在我视野里的。一个天使不合时宜地给了我两个耳光,声音特响,但却感觉不到疼痛。就在第三个耳光打过来时,我才想起了躲闪。就算是天使也不应该有事没事就打我呀。但最终那一个大巴掌还是贴在了我的脸上,湛蓝的天空里群星璀璨。
再打我非拔光你头发不可,天使就了不起吗?我吼着,看到的却是小天,他的手掌还扬在空中。我说,小天,怎么你也死了?他没有回答,我又看周围,和我同坐一个传送舱的人都在,于是我又问小天,难道是我们乘坐的传送舱失事了?
然后第四个巴掌横扫而过,天空上已经不只是星光闪耀,而是谁大白天的在放烟花。我揉着有些浮肿的脸,怒视小天。而他特心疼地看着我,特关切地问,感到好些了吗?
我说,你让我打几巴掌试试会不会好。
他一听高兴起来,他说,好了好了,知道说人话就表示没大碍了。我刚才还以为你被光速传送传出病毒了,知道你没事我就开心了。
这什么人啊,几巴掌打得心里舒坦了就装好人说些安慰的话。什么叫知道说人话就没大碍了啊,难道我之前说的都不是人话?我不说话,继续怒视。
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阴云,像在自言自语,完了,还没痊愈。说着巴掌又扬起来。我赶忙说,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劳烦你的关心了。你瞧,我都会说人话了,怎么会有事呢。嘴里这样说,但目光里的杀气没有丝毫减弱。
他慢慢把手放下去,然后咬着舌尖有点害怕地说,你这什么眼神啊?
我说,什么什么眼神,当然是人的眼神啊。
他后退一步说,我知道这是人的眼神,但怎么不像在盯人的眼神啊?难道病情还没完全得到控制,或者恶化了?出现了幻视?
我咬牙切齿,没有幻视,但我这眼神确实不是盯人的。
小天。这时有人叫他的的名字。我斜过眼去,想看看是哪个不会看气氛的家伙扰乱我的思维。那人站在传送台下,高高的身躯套着白色的军装,金色的头发,皮肤白皙。他对小天说,你小子有病啊,都传到基地这么久还站在停靠台上干什么?
小天叫了一声,拉菲尔。
拉菲尔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然后有些吃惊地说,小雨,你也……过关了。
换作我吃惊了,因为从前拉菲尔从来不会叫我的名字,而是叫“小女生”。我不喜欢他那样叫,同样也不喜欢他。他比我和小天高一个头,而且身体强壮,所以经常以摔跤为由欺负我们。但小天那自虐狂和他关系却还不错。他的家也在草原,是从西方移民过来的。但是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谢叔叔会让他和他的妈妈住在那里。
是啊,一不小心就过了。我说,但语气并不怎么友好。
他的脸上那条伤痕还在,嵌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刺眼。他说,很高兴你们也能来到这里。要不这样吧,我们立一个约定,一年后,看看谁的成绩最好。
他总是这样,自己想立什么约定就立,从不会问问其他人是否同意或者有没有修改意见。
好。小天说着跳下台子,手掌击在拉菲尔扬起的手掌上,声音清脆。然后他扭过头来看我。拉菲尔也望着我,我从他的眼神里找不到往常的骄傲与敌意。不可能,也许是我的脑袋真的被重力压坏了,出现了幻视。
小雨,你也加入吗?拉菲尔说,语气很真诚。完了,不仅幻视还幻听了。
你小子是不是脑袋真被晃坏了?见我站着不动,小天大声吼。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了。我跳下台子,手掌迎上拉菲尔的手掌,然后两只手掌紧紧扣握在一起。
我仰起头看湛蓝的天空,然后问拉菲尔,这是真实的天空吗?听说从前的天空是蓝的,蓝得透明,蓝得深沉,可是在地球上却从未见过蓝色的天空呢。
拉菲尔说,蓝色的天空早已经成为了历史,几百年前就消失不见了。天空基地都是悬浮在大气层之外的,所以看不到天空,看到的是茫茫宇宙。你们看基地中央,有一座很高的柱楼。
我顺着拉菲尔的指尖望去,一座尖顶的钢铁柱伫立着,似乎高到了蓝天下的白云里。
拉菲尔接着说,我们叫它生命之柱,蓝天是由它造出来的一个半球形的保护层。保护层可以阻隔来自太阳或是其它恒星的高温以及辐射,并将恒星的热量和射线转化为能源,供给保护层消耗使用。同时,整个基地所需的能源都来自生命之柱。保护层在白天显示的是曾经天空的蓝色,而在夜晚就变得透明,但会自动滤去附近的恒星以及大型行星,所以在晚上我们可以看到在地球很难见的星光漫天的景象。
只是,一切都是虚幻的啊。蓝天,星空,都不会再归来。
拉菲尔说,差点忘了,你们先去自己的班级报到吧。小天,你的电子机械班在基地最南边,红色那一片建筑。而小雨,你的异能班在生命之柱旁边,看到一座白色的小楼房就是了。我现在得回自己班里了,你们快去报到吧。
三个人分头行动。由于一直住在草原,所以我这人对路线特迷惘,只有在我家那片平坦得没有丝毫起伏的草原才不会走迷路。明明抬头就看到生命之柱的尖顶像一个路标,可还是在高大的钢铁建筑群里窜来窜去。用小天常说的那句话,我抱着路标都能迷路。不过,还好我爸常教育我,路是问出来的。于是我见人就问,异能班在哪里?运气不好被我追着问的人都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一阵瞎指。
问了好久依然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最后我走到一个身材矮小的机器人身边,心想它应该是天空基地的卫兵。我特有礼貌地鞠躬,然后声音柔和地说,请问异能班在哪里?我以为要么它瓮声瓮气地回答我,要么它的大脑程序没有设置指路这一项就不理睬我。没想到它一听到我说话,甚至我还没说完,撒开腿就跑,跑得还连滚带爬的,像是看见了杀人不眨眼的外星人。
嘿,这什么机器卫兵啊,要是外星人真来了你不吓得像那姐姐一样直接躺下去。我正说着,一个路经此地看样子也是今年刚到的新学员的男孩子告诉我说,这不是机器卫兵,哪有这么矮小的卫兵呢。这是某位闲得发疯的学姐拼装的机器宠物。
我愕然,真是佩服那位学姐的心境和创意。我问他,你知道异能班在哪里吗?
他很平静地给我指,怎么怎么走,然后怎么怎么拐。我想,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胆大的,没有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看。刚才那些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盯出一个犄角。
第7章 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