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站在楼顶角落的栏杆上,迎着从地平线蔓延上大半个天空的晚霞,发丝随风轻扬。逆着即将消逝的阳光,我只能看到他背面的剪影,高大,笔直,就像一尊神像。红日渐渐滑落,落进他身体的剪影里。他的身体像是红花中的黑色花蕊,突兀,刺眼,却又让人感到莫名的温暖。
我想起程锋曾说过的一句话,傲剑是天居士家族的后人,站在神与人边界的生命。而此时这般景象,竟与“神与人的边界”不谋而合。仿佛他是一个神圣的过度,而他正视的方向,就是传说中的天国。
程锋走到傲剑身后,说,你下来,给我下来。我有话问你。
傲剑回头笑笑,眼眸像深邃的夜空,神秘而无法透析。他很少笑,可是这一笑却是那么美,美得不像来自于人间,一尘不染。程锋说,我问问你,你的战机哪里来的?为什么我们班只有你驾驶战机?
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那不是战机,而是菩提树。它的每一发光束炮,都是生命树上盛开的花朵。
我和程锋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同时摇着头说,他是疯了还是在故意卖弄文采?
傲剑从栏杆上跳下来,他的头正好嵌在从远处投来的红日的光辉里,普普通通的落日仿佛也变得圣洁,高尚。似乎红日只是为了他而存在,只是他生命的辅佐。
程锋说,凭什么教官只给你申请战机,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不良方式讨好教官?
傲剑笑着不说话,气宇轩昂。
程锋还在继续嚷,你过分,教官更过分。我们班五个人谁不是精英,凭什么就你一个人驾驶那么抢眼的老式战机在天空耀武扬威的?坚决抵制不正之风,坚决抵制行贿受贿,坚决抵制你们。如果学校实在找不到那么多破旧的战机,不能满足我们班每个人,但也至少不能忘了我啊?我是谁?我可是星光闪耀的程锋啊。小雨,你也说几句啊,刚才你的意见不是很多嘛。
我点着头说,坚决抵制教官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虚伪作风,刚一说完我们每个人都不合格马上就为你申请一辆战机。虽然款式老了点,但至少也是战机啊。而且你那战机还那么经得住打,被我的剑光劈了那么多次连油漆都没掉一片。
傲剑说,我说过了,那不是战机,更不是教官偷偷为我申请的。
程锋动作夸张地说,什么什么什么?那么大一个块头放在天空里你当我们是瞎子看不见?小雨站在这里,你看着他然后我说他不是人你相信吗?
我正要帮他嚷,却觉得后面那句似乎很别扭。我瞪着程锋说,你小子说的什么破比喻?你是存心想骂我还是脑子坏了?
他赶忙讨好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慌乱把习惯性的语言说出来了。统一战线,我们不能内乱,待会儿你再教训我吧。
傲剑转过身去,重新迎着太阳落下的方向。他说,你们真的很想有自己的战机吗?也许我可以帮忙。不过,在前线作战可是随时都有可能牺牲自己的生命的,你们不要以为战争是小孩子的游戏。
我说,如果我们把战争当游戏又何必来天空军校游戏呢,地球上爱游戏的孩子多的是。我只是想用自己的力量为守护家园出一份力罢了。
程锋点着头说,对对对,算我一份,我们要出两份力。
傲剑深深地叹气,究竟什么才是我要寻找的境界?究竟什么才是我要追寻的真理?究竟什么才是我苦思的佛理?
程锋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你先不要急着写诗了,先告诉我们你准备用什么方法帮我们申请到战机呢?难道又是行贿?如果我们真的可以驾驶着战机与敌人作战,那么我就暂时不抵制不正之风了。
傲剑说,我再说一次,那不是战机,也不是教官帮我申请的,更不是我通过行贿得来的。
程锋终于明白了,笑着说,懂了懂了,不是教官为你申请的的,而是你趁夜色去军用垃圾站偷的,对不对?虽然我猜到了你的秘密,不过你放心,如果你能帮我们弄到战机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当然,如果没弄到战机嘛,这个……就不太好办了。即使我不说但也不能保证我睡着的时候不说啊,我更担心的是某天我突然梦游跑到学校广播楼的广播室对着话筒大声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傲剑说完坐在地上,紧闭双眼,眉宇间的灵气若隐若现。他的嘴翕动着,从微弱的碎碎念叨里我只听清了几个词语,佛法,真谛,菩提树。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神与人的边界,那么他究竟是神还是人呢?我从他身上看到一丝人所没有的气质,也看到一个十八岁孩子的桀骜。佛法,真谛,菩提树。他究竟在寻找什么样的境界呢?
当五辆宇宙战机停到我们面前时,程锋激动得好几次都差点抽过去。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曾经梦寐以求的心愿突然实现,让人那么措手不及。心里满是无法形容的开心,可眼睛却开始微微湿润。
程锋问我,小雨,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你打我一下,用力。
我扬起手掌,他赶忙握住我的手掌说,不用真打,我知道这不是做梦。因为在我的梦里我经常是古代的国王,而你是我的骑士,你哪敢打我啊。
我点点头,巴掌却依然毫不留情地挥了过去。
教官说,各位同学,本来战机的战斗课程分在二年级的教程里,但基于目前的状况,我到总部给你们每人申请了一辆战机。你们不是很想与敌人在第一线作战吗?现在愿望虽然实现了,但我还有一个心愿你们必须完成。他说着眼神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我想,不就帮我们申请了战机嘛,还摆起臭架子了,不知道他有什么难以对付的心愿。他接着说,我的心愿完成起来很简单,却又很困难。我希望你们都能活到最后一起吟唱胜利的凯歌,能做到吗?
我们都楞了一下才齐声回答,坚决完成任务。
那么现在我们赶快。他说着打开一辆战机的舱盖钻进去,我们围了过去。他按下一个按钮,操作板下弹出一个隐藏键盘,键盘上只有两个按钮。他说,这两个按钮便是控制光束炮和光束枪的按纽……恩……程锋,你站远一点听行吗,这两个按钮可不能按着玩的。
程锋哭丧着脸说,教官,站远了我就看不清了啊。
我坏坏地笑,程锋,你就站远一点嘛,光束枪和光束炮在地面使用后果不堪设想啊。再说了,人人都说“听课”,你有听过谁说“看课”吗?
程锋咬牙切齿,却也拿我们没办法,谁让他上次学战机驾驶时送了教官一份大礼呢。退后好几步,踮起脚尖观看教官的手语。他忿忿地说,我聪明,隔多远学都能超过你们。
大致的讲解后,教官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再次突袭,你们只是初学战机运用就上天空战斗,我真有些放心不下啊。
程锋笑着说,战机也不一定非得上天空啊,我们可以把战机头部垫高,让炮管枪管直指着天空,不就是防御炮了吗。
他说完还自以为想到一个好点子,不停地笑,笑得无比骄傲。结果五对白眼瞪了过去,他识趣止住笑抬起头来望天空。教官说,要不我用一辆宇宙战机给你换个防御炮吧,或许我会减少一些担忧。
教官,好教官,亲教官,不要嘛,我只是觉得你们过于紧张所以讲个笑话罢了。如果你们觉得不好笑,就当我没讲过好了。
教官摆摆手说,你们全上战机,紧急训练。
傲剑说,教官,我想还是驾驶自己的菩提树……战机好了,这里多出一辆战机。
教官说,没有多,因为还有一辆是我自己用的。我的学生都上前线了,我这个做教官的就没有学生教了,还不如陪你们一起去闯呢。你们不用叫我教官了,因为从今天起我就不是你们的教官了,而是队长。
队长?嗤——
我们异口同声,傲剑站一边去装作看天空,而其他人全都钻进各自的战机里。
对话器里传出教官的声音,看来,还是教官比较受人尊敬啊。听令,升空一千米。如果有话要说,按下对话键就行了。如果要和我进行私聊,按下对话键下的红色按钮然后语音输入我战机的编号就可以了。
对话器里同时传出其他三个人的声音,嗤——
当然,我一边拉操纵杆也一边按着对话键“嗤”了一声。不过,教官突然转型变得自恋还蛮可爱的,像一个孩子王。
程锋,你的高度已经超过一千米了,认真看看操纵板上的电子仪表盘。杨雨,你的高度不变向左转三十度前进五十米保持队型。火云和雪云,形成旋涡阵型。程锋,杨雨,我们三个人配合火云和雪云完成外围阵型……
对话器里不断响起教官那严谨的声音。他不停发出指令,不停纠正我们的错误,依然像以往的教官。只是,如今的教官,严肃里已经搀杂进些许情感。五辆战机在蓝色的天幕下不停变幻着阵型。虽然我处于阵型里并不能看清我们的阵型,但我可以想象,五辆战机在天空中盘旋,像一簇不停变化盛开的花朵。五条残留在天幕下的轨迹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嶂,如梦如幻。白色的光束随着机身盘旋缠绕,像无根的藤蔓爬上天空的最深处。
杨雨,在想什么?回到你自己的轨道。教官的声音穿过梦幻般的浓雾,走进我的迷梦。
我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心中不由地佩服教官。在广阔无垠的空间里,他却能有条不紊地组织我们在一个又一个阵型间完美地完成交换。突然想起曾经冒出的一个古怪想法,他若是我的哥哥,该多好。可是,他真的是我哥哥吗?我才六岁时哥哥就走了,再也没回去过,爸爸妈妈用眼泪和声声叹息告诉我,他牺牲了。教官也曾说,杨雷牺牲了。死了,就不会再回来,不会回来继续做我的哥哥,不会再给我讲天使与翅膀的童话。可是,为什么我却渐渐从教官身上找到了一丝久违的亲切感?仿佛,仿佛他就是我的哥哥,而当年牺牲在天空军校的,另有其人。
我们飞出保护层去看看宇宙空间好吗?教官说,听令,保持七号阵型,上升至保护层之外。
我轻轻说,好的,哥哥。
雪云用私聊频道问我,瓦内卡,你叫谁哥哥啊?
我说,哦,叫错了。我突然想起我的哥哥了。
湛蓝的天幕被抛在身后,眼前突然变成深邃的黑暗,无数闪耀着光辉的星星,星系,星云镶嵌在茫茫宇宙,像经过精心设计的装饰。战机在蓝色的保护层外盘旋,我看到了更远处还有好几个蓝色的半球悬浮着,半球中城市般的繁华景象隐约可见。
瓦内卡,你看地球。雪云说。
我向天空军校的下方望去,看到一个深褐色球体的轮廓,暗黄色的光晕缓缓游走在深褐色之中。这就是城市的颜色吗?这就是地球的颜色吗?网络中历史教程里的图片显示地球是一个美丽无比的蓝色星球,难道教程是骗人的吗?
瓦内卡,你向地球最南端看,那里有我的森林,我的家。
第21章 神与人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