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他说,小雨,你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静静走开,把他一个人留在冰冷的走廊里。程锋,对不起,我不说话独自离开是因为不希望一张嘴就哭得一塌糊涂。我不愿在你面前哭泣,是因为不想让你陪我一起伤心。程锋,你永远都是那个陪着我疯狂地笑疯狂地闹的男孩,我不能让你被我传染上无法治愈的病毒,忧伤。
程锋,你会在下一个交点等我是吗?等我把该流的眼泪全流下了,我们还在一起像天真的小孩一样疯狂地笑,好吗?
夜的颜色的是那么的浓郁,像一潭化不开的心伤,聚结在天幕中,使轻盈的天空也变得凝重。
雪云坐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坐在双杠上望着洒满斑斑星光的天空。雪云说,小时候,我爸爸告诉我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生死隔绝的思念。瓦内卡,你看看,哪一颗星星是夜空里最闪亮的。
我的目光在天幕游移,最后落在头顶的一颗星星上。它散发着淡淡的紫色光芒,像一只溢满泪水的眼睛。我伸出手指,指着那颗星星说,它就是我的思念吗?
她点头,双腿交互摇曳着。她说,爸爸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美丽的天使,在夜空中幻化成星星。当你非常思念一个已经离开的朋友时,他就会变得非常耀眼,让你能够看见。并且用他的光芒告诉你,他也在想念你。你看,那颗星星,不就是拉菲尔吗。
雪云,我们都会死吗?
她的目光变得涣散,散在夜空里,倒映着漫天的星光。好久,她才轻轻说,瓦内卡,你不会死的。你会活到几百岁,满脸都长出难看的皱纹,还有头发也掉光光。到时候,就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咯。
我把头靠在她娇小的肩膀上,安静地笑了。
她说,瓦内卡笑了就好了。今天和程锋打赌,如果我能让瓦内卡笑就由他修理清洁机器人,如果他修不好就由他代替做一个月的家务。
我差点从双杠上跌下去。我说,雪云,你怎么也学会那坏小子的恶习了?
她摇晃着脑袋说,瓦内卡,你觉得程锋怎么样?他在你心里真的是坏小子吗?
我说,那当然了,他不是坏小子这天下就没坏人了。比如我被机器人宠物踢那次,我那样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为了让他笑,没想到他还真能笑出来。笑笑这不算什么,他却笑了几天几夜,好几次还笑到没气休克。这就不追究了,他却还请踢我的机器人的主人数星星。这小子,坏透了,坏到骨髓里去了。不对,他这么坏,有没有骨髓还值得考证呢。
雪云笑着说,我又赢了。
我问她,什么你又赢了?
她特自豪地说,我和他打赌,他说你对他的映象是英俊潇洒等等这一系列的词语,而我说在你心里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坏小子。他惨了。
我说,你们赌的什么啊?
她很夸张地笑,笑得我全身发麻。我又问了一遍,她说,现在不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为了看看程锋是否还完好无损我起了个大早,刚出房门就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蹭我的小腿。我低下头,吓得差点就一脚把那玩意儿给踹飞掉。不对,不是什么玩意儿,而是程锋。他两个黑眼球向中靠拢,四条腿——不对不对,是四肢趴在地上用肩膀蹭我的腿。我说,你小子干嘛,退化了?他不说话,一边蹭一边发出了连串狗叫声。
我退近自己的房间,可他还跟着。我说,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送你上医院啊?看样子好像上普通医院不行啊,得上兽医院才行。
他又一连串叫声,然后小声说,都是你小子害的我。我和雪云那丫头打赌,可是你背着我说我的坏话害我输了。她说输掉的一方必须在我们班每一个人面前学一种动物,直到每个人都被逗笑才算结束。都怪你,都怪你。
我说,还好还好,如果我违背良心在雪云面前夸你一句不就害雪云学动物了嘛。
他龇牙咧嘴地说,你们都不是好人,你是坏小子,她是疯丫头。我一定会报仇的,汪汪汪。你快笑啊,再不笑我就咬人了啊。
我硬着头皮死板地笑笑,他站起来咧开嘴给我展示他的尖牙。他说,你怎么笑得比傲剑的笑还难听?
我说,傲剑也会笑?
他说,我宁可他以后还是不要笑的好,那一笑,犹如霸王龙复活,犹如狮虎再生,犹如鬼魅降临,足已吓死像你这样没胆量的。
教官的空中摩托落在我们面前,发出几声咔嚓的杂音。程锋还没来集合,难道被雪云戏弄得觉得无脸见同学了?我悄悄问雪云,程锋怎么了?他不会有事吧?
她微笑着,不说话。我正要再问她,教官那严肃的声音让我只好把疑虑憋回肚子里。他说,远恒星拒绝星际联盟履行和平协定的条款,所以……程锋怎么没来?火云,程锋怎么回事?
火云无辜地说,出来集合前程锋说让我们先来,他说他还得准备准备,有几动作他觉得还不是很熟练。
雪云轻轻地笑,而教官听得一头雾水。他迷茫地问,什么准备?什么动作?我有说过叫你们练习什么动作吗?他正说着程锋却从后面溜到他的脚下,身子半蹲着,扭来扭去还不停围着教官旋转。教官眼球瞪得快掉出来,他说,程锋,你干什么?程锋,你说句话,到底怎么了?要不要上医院?
雪云捂着嘴笑,而火云强忍着忍到脸色发白。程锋吐出舌头发出嘶嘶声,一边扭动身躯还一边狠狠瞪雪云。我拽着雪云的衣袖小声问,教官也算在我们班里了?她说,那当然,教官也是我们班的成员嘛。
我说,这方法太歹毒了吧。
确实很歹毒,真不是活人能想出来的。但这个点子不是我想的啊,是程锋他自己想出来的。并且把教官算在里面都是他自己想的,和我没关系啊。
我瘪着嘴同情地望着程锋不伦不类地扭曲着,问,他这是学的什么动物啊?怎么看上去像脑子摔坏了似的。
雪云想想回答,他对我学的是猫,对哥哥学兔,对傲剑学老虎结果吓得傲剑给了他几个巴掌。对你学的是狗,那么他现在学的应该是蛇吧。学这几种动物也是他自己创意的呢。还好输的人不是我啊,这小子太毒辣了。
教官的脸变得比哭还难看,而程锋还在吐着舌头说,教官,我的好教官,我的亲教官,我的亲亲教官,您就开怀笑笑吧。
教官说,你还会说人话?站起来,不然我马上把你送医院精神科去。
程锋吐着舌头乞求地看雪云,雪云点点头说,程锋,起来吧,就不要为医院增加负担了。人家医护人员工作都挺累的,你就算做好事吧。
程锋站起来,回到队里。我侧目看过去,他的脸皱得跟腌萝卜似的。
教官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说,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看看,不愧为教官,连忘记自己说话说到哪一段了都还这么理直气壮。我模仿他的生硬的声音说,报告教官,您刚说程锋怎么没来?火云,程锋怎么回事?
教官点头,又摇头,说,不是这一句……哦……我是说远恒星不同意遵守星际和平协定的条约不宣而战,受到星际联盟的谴责。但是,并不代表远恒星就会因此放弃侵略。星际联盟虽然谴责远恒,但却不原出兵制止。因为远恒的实力强大,如果星际联盟加入战争,这场仗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总部刚下的通知,目前还不可松懈,上面会再调来一些军械。同时,总部夸奖我们学校虽然全是年少的学生,但这场仗打得漂亮。
我低下头,想,打得漂亮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一个闲人而已。名义上是紧急医护人员,可我却什么也没做。敌人杀死了我的朋友,还有我的众多师兄,一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把远恒星撕成碎片。
教官还在说,现在学校已经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我们得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军人,随时保持警醒。特别是程锋,别再整天嘻嘻哈哈的了。没事多向医护班的师姐们学点小知识,在关键时刻用得上。
程锋一听到师姐两个字就高兴得两眼贼亮。我不满意地说,教官,您的意思是下一次敌人入侵我们还做医护人员?
程锋笑得满嘴冒油似的,他悄悄说,医护队伍里除了几个正式的大妈级医生,剩下的都是根正苗红的女孩子,你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呢。他说得欢畅,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雪云连瞪了他好几眼。
教官说,服从安排。医护队有什么不好的?当然并不是程锋所说的那种好。如果只有战士没有医生,那么英雄垂危的时候谁去挽回他们的生命?如果想到前线只是为了表现自己,满足自己的虚荣心,那么最好还是留在二线的好。这样的军人,不是英雄,而是军队的累赘。
我不是想表现自己,我只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我们的家园。我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可是却留在医护队里面被埋没着。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废人,只能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在敌人侵袭下无法挽回地死去。
教官轻蔑地笑笑说,你认为自己有能力那只是你个人的看法。就站在原地,用你的剑,把前方那座雕塑毁掉。如果你能做到,我亲自为你申请一辆宇宙战机。
程锋说,教官,不要吧,那座雕塑才修复不久哎。要毁也等到我们看厌了再毁嘛,让建筑机器人再换个新款式,然后再毁。再换,再毁……
他还想循环下去,结果被火云瞪了回去。火云对教官说,用剑怎么可能攻击那么远的物体,这里到雕塑至少也有四百米远吧。
教官问我,你能做到吗?
我没回答,因为我做不到。曾看见爸爸把剑的力量挥洒出去击中远处的机器人,可那时候的我除了吃睡玩对什么都没兴趣。爸爸的一身技能,我什么都没学会。我的剑,真的如小天所说,只是一个过时的玩具。
教官说,你的哥哥能够做到,所以他才有资格保护其他人。你连自己的力量都不能找到谈什么保护家园,先保护好自己就很不错了。
我头放得更低了,大滴大滴的泪水脱离眼眶的束缚直接掉到地上,在地面上散开变成一朵朵棱角鲜明的小花。程锋在旁边小声说,雪云,该你上场了。安慰安慰他。
教官的声音听起来很嚣张,他说,安慰什么?只知道哭着等别人施舍安慰的孩子怎么可能成为军人?
我猛地抬起脸,两滴泪水被扬起,在我面前划出两条弧坠落。我没有哭,我在笑。我在很开心很讽刺地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不停不息。我笑教官如孩子似的幼稚的判断力,笑他的眼光。我会变得强大,变成真正的军人,英雄。那时候我会笑得更加开心更加讽刺。
程锋着急地说,小雨,你想哭就哭吧,别这样子,我看了心里难受。
我对教官说,你会知道自己今天说错话了,很快。说完,我掉头离开,拳头紧紧捏着,紧到关节都几乎绷断。
教官,至今还不知道您的姓氏名字呢。听说您有个怪癖,只把您的姓名告诉让您觉得满意的学生。那么,我相信不久之后您就会心服口服地对我作自我介绍了。
教官,您整天像我爸一样板着脸,我恨您。您说话总是特别严肃,我恨您。您把我安排到医疗队,我恨您。可是今天您这样训斥我,我不恨您。要恨,只能恨自己。我懦弱,没用,总是活在别人的保卫下。但是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也要成为哥哥一样的军人,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
教官,我不是只知道哭的孩子。从前很淘气,经常把自己摔得很疼,却没有一次流过眼泪。相反,摔得越疼,我却笑得越张狂。您那么狠地说我,难道没有看见我还在笑吗?只是,我突然无力去控制自己的眼泪,只能任凭它们在您面前奔放。
教官,我突然想,您要是我的哥哥,该多好。
第18章 你会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