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锋继续对着眼扫描,一边扫描一边说,哎呀,原来你不是哑巴啊。我一直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所以没有主动找你说过话。你知道吗,我害怕你真的是哑巴,在我对你说话后会觉得自身有缺陷,产生自卑的情绪,对人生失去兴趣。还好还好,你会说话就好,我一直想问你的问题终于可以问了。你身上这股清香味,是用的哪种香水?在哪能买到?你的存货量够不够多,如果还多卖我几瓶好吗?
傲剑不理他,对教官说,难道我们就不是合格的军人吗?除了程锋和杨雨。
程锋一听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吞下去。他指着傲剑咧着嘴说,什么什么什么?除了小雨可以,但怎么能除了我?你还没看到过我的真本事吧?
我听了冲程锋说,你这混小子,什么叫除了我可以?
他转过脸来赔笑,我不那意思,我的意思是,逐个击破嘛,先让他承认我是合格的再让你也顺带被承认合格。说完,他扭过头,继续咧着嘴歪着鼻子瞪傲剑。
雪云笑着说,程锋,我们当然看到过你的真本事。然后她的语气变得娇嗲嗲的说,程锋,你要注意安全哦,最好带上紧急医疗器械哦,万事小心哦。
程锋气得继续摧残自己的鼻子和嘴,让它们忍受极度扭曲的折磨。教官默不作声,任凭我们嘻嘻哈哈。他的眼神里夹带着一抹淡淡的忧郁。不对,一定是我看错了,教官怎么会忧郁呢。果然,再看教官时他的眼神依旧那么生硬。他说,不错,你们还不合格。特别是程锋。
程锋呆了,而我屏住呼吸等待他说出我的名字。可是,最后他却没有说“更特别是小雨”。我得意地吐出舌头,对着程锋炫耀。火云看到我得意的样子哭笑不得,他说,小雨,教官的意思是我们——包括你在内都不合格,难道你错听成我们合格了吗?
我收回舌头,嘿嘿的笑。他还不知道我的怪癖呢,只要有人比我惨,一切都好。程锋嚷开了,用的还是我创造的语法。他说,教官,我的好教官,我的亲教官,我的亲亲教官。
听得我们一阵头皮发麻全身发冷,现在才知道我创造的语法杀伤力原来这么大。
可他还在继续祸害可怜的人民,我的好教官,我们怎么会不合格呢?我可以举很多例子说明我们是很棒的,至少我是特棒的。比如,第一次学习驾驶宇宙战机我们的表现就很不错,又特别是我……
他的话卡在嘴边像是被自己咬断了似的。教官的脸色很尴尬,而我们几个笑得快翻倒在地上了。他举什么例不好,偏把学习驾驶宇宙战机那天举出来。难道他忘了,是谁傻乎乎的一根手指按下去让教官来了个腾空转体720度外加全体投地?
教官咳了一下,说,严肃,严肃点。并不是因为你们不够优秀所以不让你们上前线,你们在我心里是最优秀的学生,最优秀的军人。可是,你们都才十八岁上下,还是孩子啊。在我二十岁的时候,也像你们一样只是军校的学生。那时候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们都已把自己当成了正规的军人,誓言保卫自己的家园。可是一次敌人偷袭军校他牺牲了,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保护军校的孩子。
我们安静下来,都看着教官的双眼。而他盯着苍蓝的天空,眼里有流光溢出。程锋想安慰一下教官,可却找不到合适的句子。他双手胡乱在身前比划一通,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教官……请……请问……那位英雄……叫……叫什么名字?
杨雷。教官说。
杨雷?我的心一颤,小声地重复这个名字。
教官的视线移到我身上,重重地点头。他说,没错,是你的哥哥,杨雷。
水池边,轻柔的风缠绵而过,拂动灰色的羽毛如纱帐。森林的气息蜿蜒弥留,缓缓绕过我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庞,藏进我的发线,然后紧紧将我搂入怀抱。
喂喂喂,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话?雪云敲着我的脑袋问。
我回过神来,说,我在想,关于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
瓦内卡,我会用我的生命守护你,让你不受到一丝伤害。她说,眼睛的微光闪烁,满是虔诚。我咧着嘴不自然地笑,让我爸妈知道一个女孩子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妈一定高兴得当场休克,而我爸非塌塌实实地给我上一堂武术课不可。我说,雪云,我会守护你,用我的生命。
她摇头,瓦内卡,谢谢你。我希望你能平安。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知道这样你保护我我保护你说下去非没完没了。但是,雪云你知道吗,我是真的真的很想用自己的一切来守护你,让你快乐,平安,幸福。因为,我是你的瓦内卡。
她又问,瓦内卡,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想我吗?
我轻轻回答,雪云,你不会死的。
阿路落在我们身边,用左手拉开雪云,长长的骨矛已经凝聚在手中。雪云想摆脱他的手,但他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雪云用精灵语对阿路说着什么,可阿路一直盯着我,眼神里充斥着杀气。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阿路的侧脸红了,他吃惊地回过头看雪云,而雪云试图挣脱阿路的手,清澈的泪滴不禁滑落。
我想起雪云曾对我说的一句话,你的泪真美。雪云的泪亦然很美,剔透圣洁,不染尘烟,倒映着蓝的天空和干净的阳光,缓缓落下。泪珠坠地,开出一朵洁白的小花。她的泪真美,可是,为什么泪珠滑落的瞬间我的心里会有空落落的疼痛呢?
剑幻化出紫色的光晕,我冲阿路大吼,你放开她!
阿路重新盯着我,瞳孔渐渐幻化成了空洞的白色。他推开雪云,笑容里满是邪气。他说,打败我,我即刻回森林让父王取消我和雪云的婚约。
他刚说完,骨矛迎风而立,喷水池里的水不安地跳动,好象被无形的力量扬起,集合成许多猛兽的形状,从四面八方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这是什么怪招?难道就是精灵的魔法?我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层红色的光罩,把水兽阻挡在外。我看着水兽张大的嘴,嘴里尖利的牙齿,还有腥红的眼,犹如幻梦一般。红色的光罩碎裂,碎片簌簌落下掉落满地。我轻盈的向后倒去,轻盈到以为自己在飞翔。阁着水幕,我看到火云站在阿路前面,程锋在他身边。
我的身体变得虚空,没有一丝重量,轻盈地随着风飘扬。眼前是无数的参天大树,碧绿的树叶层层叠叠,浓密得只能看见一息被过滤成绿色的的阳光。雪云的影子出现在森林的尽头,灰色的翅膀轻轻扇动。她恬静地叫我,瓦内卡,瓦内卡。声音穿过幽暗的密林,却依然清晰。她说,瓦内卡,你能找到我吗?然后,她的身影消失在一棵大树后,连声音也随之泯灭。我扑打着双臂想像她一样飞翔,可却无法前进。风从她消失的地方吹来,吹着我轻盈的身子飘向森林更深处。我四肢摇曳着,大声地喊,雪云,雪云,雪云……
我从床上坐起来,头上,脸上挂满水迹,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火云和程锋站在我床前,程锋见我醒来就嚷,我要开始骂了,火云你千万别拦着我。我开始了。小雨你是个笨蛋,白痴,十足的傻子,大傻子。别人用那么狠毒的法术打你,你竟然傻站着看。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孩,第一次见到魔法就激动得昏了头是吗?你的战斗力不低,但你的智商绝对低到谷底。让你进入异能班,真的是我们的损失。你知道吗,要不是我为你撑开精神防卫盾,你这次必死无疑。唉,如果你真死了多可惜啊,就没有比我更傻的人了。更可惜的是,你连遗书都没写,没有完成的心愿将永远没有人替你完成了。起床,写遗书,为以后作准备,你这人特爱找揍,保不准哪天又被人欺负而我却不在。你问问火云,是不是我救的你。
火云听得直挠头,他点头说,对,没错,是程锋为你撑开那个什么什么盾缓解法术的杀伤力。真是看不出来,程锋还真有那么两下子。
程锋回转身对火云说,什么叫看不出来?什么又叫真有那么两下子?难道我只有那两下子还敢到这里混?还有,我撑开的盾全名是精神防卫盾,而不是那个什么什么盾。记住,记牢,以后回森林了多给你们精灵族的大姐姐小妹妹介绍介绍。当然,如果她们想要认识我或者想和我交朋友我是绝对不会不同意的。
火云挤开程锋,在我床沿上坐下。他问,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谢谢你。程锋挤在火云身边坐下说,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现在又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只谢火云呢?我鞠躬尽瘁,呕心沥血,万死不辞,你怎么就知道谢火云呢?
我挑挑眉毛,斜着眼睛,说,谢谢伟大的程锋。
他更加得意了,摇晃着脑袋说,没诚意,重新说。
我真想把他踢出去,但最终还是忍气吞声地道谢。可他反而不依不饶了,一会儿说语气不满意,一会儿又说声音太小没听清楚。在我已经说了不下十遍谢谢他还能挑出不满意的理由时,我终于气急了,从床上跳起来站在他前面吓得他赶忙躲到火云后面。我说,程锋,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如果你觉得因为救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折腾我,那么我现在就还给你好了。拿去,别放我这,放久了我收寄存费。
他嘿嘿笑着说,小雨,咱们是朋友嘛,别这样。你的道谢我接受了。
嘿嘿,这世道,还是凶神恶煞好。
我坐下来,火云把手掌放在我肩上,说,没有想到阿路手法那么狠,刚一出手就是魔祭司贵族禁止使用的水狼咒。还好你没事。
可是,他为什么会对我那么狠呢?
程锋拍拍我的头说,我来告诉你吧。
我歪歪嘴,真不知道让他说会说成什么样。他摆出个看上去特古董的姿势,说,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那时候,有一个名叫雨的傻子,他很喜欢三个有翅膀的精灵。所以每次跟精灵们在一起他都非常开心,而精灵不在的时候他就特忧郁,老倚在门边等着盼着精灵的归来。后来有一个年轻的英俊的潇洒的占卜经过雨的门前——顺便说一下,他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他的名字就是——程——锋。雨把心中的忧郁全讲给了程锋听,然后聪明的睿智的程锋告诉他,你思念的其实不是三个精灵,而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火云是个男孩子,所以你思念的不是火云。如果是,你赶忙去医院医脑子。而阿路,你更不会思念他。那么,那么那么,你思念的是……
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嘿嘿地怪笑。火云微笑着点头。我也笑了,脸变得滚烫。
程锋又说,知道我怎么发现这么秘密的吗?首先,是因为我聪明我睿智我英俊潇洒。
火云用拳头帮程锋清醒过来,他说,发现这个秘密和你所没有的英俊潇洒有什么关系?
程锋瘪着嘴说,发现这个秘密是在我们开始学驾驶宇宙战机那天。那天傍晚我准备到小雨房间和他诅咒教官,没想到刚走到门外就看到雪云满脸通红跑了出来。小雨,你现在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吻雪云的脸了?她到底有没有给你耳光?
火云瞪圆了双眼向审问罪犯一样盯着我。我想,程锋瞎掰的本事又增加了不少。火云终于问出口,小雨,是真的吗?我笑笑,说,程锋说的话你信吗?
最后,我和火云相对着大笑起来,急得程锋在一旁高声叫嚷。
然后来的是雪云,她轻轻地走进我的房间,轻轻地在我身旁坐下。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问出一句,你还好吗?
她侧过脸来看着我,然后就哭了,把头靠在我的肩膀,还带着她体温的泪水不断落入我的脖颈。我更加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我低下头,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上,有一环暗红的印记。这是阿路留下的吧,怪不得雪云会给他一个耳光。
她哭着说,你是为了我而与阿路作战的吗?你真傻。
我嘿嘿地笑,笑得的确很傻。我说,因为他弄疼了你,我说过会守护你的。
她的脸缓缓抬起,温暖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染红我的脸庞。接着,两片滚烫的唇贴在我的侧脸,炽热的温度在全身的血管流窜,脑袋里的各神经线路同时罢工停止运转。此时,我才知道自己常说的不但找不着北,连东西南都找不到是怎么样的感觉。我的瞳孔扩到最大,嘴角以最奇怪的弧度上扬。
她奔跑出去,而我还在梦幻中流转。直到半夜三更清醒过来时,才自言自语,怎么跟上次一样,突然就跑掉了。这丫头,嘿嘿,太不够意思了。吻了我就逃,再怎么也得让我吻回去啊,这样才公平嘛。
在黑暗中静静躺下,思绪中全是抹不去的雪云的影子。她的笑,她的泪,她的羽翼,还有她的一字一句,深深嵌进心里。我翻来覆去,彻底失眠了。我笑得像捡到一大把钱似的,拿出电话拨通小天的号码,想问问她被雯丫头那张钢嘴吻过之后是难受还是开心。电话里传出小天的提示音,你谁啊你?谁有你这么好的精神啊?大半夜的乱打电话,你明早赶快去医院精神科报到吧,晚了麻烦就大了。
我想给妈妈打电话,但是军校限制了通讯,基地里的私用通讯器无法与外界联系。完了完了,看来我漫长的失眠之夜就要在这样孤寂的相思中度过了。
第16章 合格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