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澡桶边缘,鱼浅浅的神色有些懵然。
蒸腾而起的水汽迷离着她的眉眼,她的目光沉谧地落在隔房的门板上,透过那扇薄薄的房门,隐隐还可以看到候在外头的那抹身影。
君如钰……
暗叹口气,鱼浅浅在澡桶里泡了会儿后就起来穿衣服了。
屋外还候着那么一个危险的人物,她还是别磨唧太久了,省得又发生什么状况。
吃饱喝足,双双洗完澡后,有一个严峻的问题卡在了他们中间。
房间就只有一个,床也只有一张,两个人睡不到一起,那么问题来了,谁睡床上,谁睡地下?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鱼浅浅说要睡地下,君如钰就说要跟着睡地下,她要睡床上,他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要睡床上。
在他昏迷的时候,鱼浅浅还可以将他推到床的最里边,自己睡在最外边,但是如今他已经醒过来了,要是真睡在一起,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来呢。
所以,她不能冒险!
最后,在鱼浅浅严厉的训斥下,君如钰抱着被子枕头,万分不情愿地睡在了地上。
背对着他躺好,鱼浅浅打了几个哈欠,就卷着被子沉沉地要睡过去。
心中不时地在想着,这样下去不行,她不能将这么一个麻烦人物继续带在身边,再加上她已经没钱了,住完今晚他们俩明天就要去睡大街了!
夜半时分,养尊处优的某爷被坚硬的地板撂得浑身不舒服,在地上蹭着蹭着就不知道何时跑到了床上去,贴着床上的人睡着了。
早上,刚睁眼醒来的鱼浅浅一个冷不丁地就对上了一张放大在自己面前的帅脸。
“君如钰!”
一个冷凛出手,就将他给推下了床,鱼浅浅额上青筋暴跳,火大地吼道,“跟你说过别想趁着失忆就来揩姑奶奶的油,你是铁了心要悖逆我的话是不是?你以为姑奶奶照顾你一个失忆人士很简单是不是?”
“娘亲……”被踹下了床,磕碰着疼醒过来,君如钰一脸的懵然,极度委屈地裹着被子看向正在发火的鱼浅浅。
他做错什么了嘛?
他只是觉得好冷,地板又好硬,怎么都睡不着,就想去陪娘亲睡的嘛……
无力招架他那双小鹿斑比的眼睛,鱼浅浅头疼地揉了揉脑袋,认命地喟叹道:“行了,算我怕你了,去洗漱,完了我带你下去用早膳。”
“知道了,娘亲。”小心翼翼地应着,君如钰将散落在地的被子抱起来,放到了鱼浅浅的身边,然后才去打水洗脸。
看着君如钰站在水盆前洗脸的背影,鱼浅浅的眸子转了转,已然做了一个决定。
用过早膳后,鱼浅浅交了最后的房租,就带着君如钰离开了客栈,漫步到了往来人流密集的大街上。
混迹在嘈杂的人群里,鱼浅浅左顾右盼了下,发现夏侯连敦派出来搜查他们下落的人马已经离开了这座小镇,这才稍稍放了心。
恭亲王府突起大火,王爷王妃一夜之间均是下落不明,大泱皇帝听此大怒,派出了一万精兵搜索皇城周边,更贴出了告示,势必要找到君如钰与鱼浅浅。
有了大泱皇帝的镇压,以及那一万精兵紧锣密鼓的搜查,即便夏侯连敦想要再在暗中使坏,只怕也要掂量掂量是否会被大泱皇帝所察觉,引起皇帝的不满与憎恶。
只是,即便大泱皇帝出面要来搜查他们的下落,并且放话谁敢伤他们就腰斩论罪,他们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回王府。
撇开回府路上会有夏侯连敦的埋伏不说,就单是君如钰现在这失忆,只有七岁孩童智商的鬼样子,回去了也一定是个麻烦。
吃不准到时候自己还会被君如钰所连累,在大泱皇帝一怒之下,就以一个护君不周的罪名给咔嚓了!
毕竟,大泱皇帝对君如钰那变相的疼宠,也不是闹着玩的。
遂,已经快要被逼到走投无路的鱼浅浅,只能先将已经被她丑化过的君如钰带上街。
不自在地抹了抹面上那层厚重的灰,君如钰雏鸡一般跟在鱼浅浅的身后,他一身的粗布麻衣,被柴灰抹得乱七八糟的脸,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往日里那个儒雅英俊的王爷已经不复存在,任谁都认不出他来。
“娘亲,钰儿要吃冰糖葫芦。”目光落在路边的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商贩摊上,君如钰停下了脚步,扯了扯鱼浅浅的衣袖,带着恳求的语气小声地说道。
“你不是才刚了早膳吗?”没好气地回过头睇了他一眼,鱼浅浅语气不善道。
这几天忍着要将他掐死以示报复的欲望,鱼浅浅很是艰辛地才说服自己救了他,算是回报他替自己挡了一刀的恩情,如今她已经把人抢救回来了,他们之间也没有拖欠了,以前的账还是要算的。
不过看在他已经失忆了的份上,鱼浅浅决定将报复延迟,等他恢复记忆了再将他把所有新仇旧怨给清算干净。
现在,还是先将他这个烫手包袱甩掉再说!
“可是,钰儿想吃……”被鱼浅浅这么一吼,君如钰低下了头颅,撇了撇嘴一脸的失落。
看着他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是在大街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鱼浅浅有些风中凌乱,只好勉强答应给他买一根。
从冰糖葫芦的架子上取下一根,鱼浅浅心痛地交出了两文银子。
又没钱了,兜里就只剩下最后三文钱,说好的幸福呢?
王府回不去,还拖着这么一个累赘,她到底该怎么活呀?
看着君如钰优雅地啃着冰糖葫芦,一脸知足常乐的纯真样子,鱼浅浅心念一动,便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脑袋,和颜悦色地对他说道:“钰儿乖,娘亲有点事情要离开一下下,你乖乖地在这里等娘亲回来,不要乱跑知不知道?”
感受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在口腔里慢慢化开,君如钰乖巧地点点头,“钰儿听话,在这里等娘亲,娘亲要早点回来。”
“一定一定!”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鱼浅浅不住地点头答应道,而后便撒开蹄子走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又有些充满了犯罪感地回过头去看了待在原地,朝他挥手笑笑的君如钰一眼。
人群中,他身材颀长英挺,被丑化过的脸盘比小乞丐还要不如,指骨修长的手拿着那根红艳欲滴的冰糖葫芦,满面知足地朝她挥着手臂,惹着过往行人都对他投去了异样的眼光,而他却是浑然未觉。
若是放在以前,那么死要面子的他一定会暴跳如雷地跑过来找她理论的吧?
时光如梭,现如今他都已经失忆了,他们俩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
咬咬牙,鱼浅浅终究还是背过身去,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喧闹的大街。
他失忆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就算被夏侯连敦的人找到了砍杀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本就是敌对的关系,从来就不是什么朋友,他给她挡了一刀,她救他一命已经是两清了,谁也不欠着谁,她要撇下他离开也是无可厚非!
她总该没有义务去照顾他吧?
待得彻底远离了喧嚣的街道,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小树林里,鱼浅浅才堪堪停下了脚步,想着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舒岚还被关在恭亲王府里,主仆一场,她要走的话势必是要带上她的。
可是,如今的恭亲王府并不安全,阴险如夏侯连敦,一定会在王府的周遭安插人手,就只等着避开皇帝的耳目,将她跟君如钰擒拿。
遂,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王府找人并不理智。
怔忪之余,她的手不经意间便碰到了一个悬挂在腰间的物件,低头一看,却是那晚宫羸墨赠给她的玉佩。
“以后若有难,就凭此物来重莲宫找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你,权当报答你上次的相救,两不相欠。”
陡然想起宫羸墨跟她说过的话语,鱼浅浅犹豫了下,还是决定拿着玉佩先去找宫羸墨。
毕竟他欠了自己一个情,又是他自己开口说要还自己这份情的,不拿白不拿,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也确实需要他的帮忙。
***
重莲宫。
“主子,妃卿雪往这边过来了。”
站在窗台边上,赵晗眼尖地就看到了孤身一人前来的鱼浅浅,微微侧过头去朝珠帘后的男子说道。
可是半晌,他都没听到珠帘后的那个人回他什么。
诧异地走过去,却发现珠帘后的芙蓉榻上竟是空无一人,宫羸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大殿之上,鱼浅浅凭着玉佩,在几个婢女的带领下,穿过了几个冗长的回廊,便走到了一个雅致的娴殿内等候宫羸墨的到来。
坐落在靠近白雪山上的崔嵬宫殿一派安谧,站在殿内的窗台边放眼望出去,都能看到如墨渲染般的青山流水,小桥人家。
将重莲宫建立在这般隐蔽又危险的地方,难怪大泱皇帝会找不到他,不寻他私自在大泱境内建造根据地的大罪。
毕竟这样一个地方,足够他屯兵养锐,作为逼宫攻城的基地了。
这样一个好手段的东陵国君王,其心思城府可想而知。
“小猫儿,来找大爷所为何事啊?”
大殿之内,宫羸墨负手身后,姿容娴雅身势挺拔地缓步而来。
049、谁睡床上谁睡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