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他是出于真心还是逢场作戏,鱼浅浅哦了一声后,便在几个侍卫的尾随下,徐徐离开了宴厅。
舒岚的伤还没好利索,此次进宫鱼浅浅就没有让她一同随行了。
百无聊赖地在御花园里穿梭,鱼浅浅瞥了眼身后紧随不舍的几个侍卫,却是猜不透君如钰那厮派这些人给她,到底是真心要保护她,还是来监视她的。
脚步微移,目光落在一侧的假山竹林里,鱼浅浅嘴角一勾就忽然朝着前方喊了句:“什么人!”
身后的侍卫被惊动了,纷纷跑到了鱼浅浅的身前,朝着她叫喊的方向跑过去。
见此,鱼浅浅后脚一撤,就麻溜地闪身躲进了一旁的假山里,几个窜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下的竹林里。
想要监视她?
君如钰,你还太嫩了!
甩掉了那几个拖后腿的侍卫后,鱼浅浅便得意地拍拍手,迈步继续在竹林里散步赏月。
正走着,耳边却悠悠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笛声。
那笛声清亮悠远,婉转缠绵,曲调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让人闻之不禁心神一静,洗尽尘俗,豁然神朗。
飘渺的笛音在幽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悠然,丝丝缕缕,不绝于耳。
谁人夜半吹笙?
这笛声来得突兀,未免有诈,鱼浅浅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的来源之处慢慢靠近。
是夜,清风徐徐。
月光如水,皎洁无暇。
鱼浅浅顿住脚步,抬眸望去,却见一袭白衣胜雪端然静坐在翻叶枝桠间,背脊挺拔儒俊,青丝披散,彰显风华绝代。
只是,那一抹身影,却是让她感觉尤为熟悉?
“你是何人?”
犹豫了下,鱼浅浅微微蹙了眉,在距离那抹身影的不远处停下脚步,眸色缱淡,戒备警惕。
但闻声响,静坐在枝桠间的男子却是纹丝未动,笛声仍然悠扬飘出,似乎并不把她当一回事,视若无睹。
不理她?
看了那棵高度不低的树木一眼,鱼浅浅轻哼一声,眼神微睐,脚底一挣就三两下冲攀而上,稳稳落在男子身侧的枝桠上。
抬起头,正想看看来者何人,却不想竟是望进了一双深邃似海的汪洋里,惊得鱼浅浅身形一颤,险些从枝桠上栽落下去。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笛声骤歇,宫羸墨黑眸微眯,噙了缕若有似无的笑。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鱼浅浅顿了顿,索性在他身边坐下,佯装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捏起他的手腕,哂笑道:“是有一点,不过看大爷你别来无恙,不如让小女子请个脉看看,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晦暗不清,也谈不上朋友,更没有交情,但他腹背上的刀伤却也实在悚人,她倒是有些好奇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脉搏平稳,呼吸均匀顺畅,神色瞧着也比之上次一见要好,鱼浅浅不知为何,竟是稍稍放了心,缩回了手喃道:“不错,恢复能力挺惊人。”
“你似乎忘了,还欠着我什么?”好整以暇地睨着她,宫羸墨修长的指骨微微轻轻摩擦着手里的青玉笛,衣诀微扬,姣俊精致的五官在月色映衬下更显深刻,不复往日沉郁,竟是多了一丝谧静。
“额……”鱼浅浅一怔,干咳了几声躲闪着目光,抬起下颔瞭着头顶的一轮皎月,错开了话题,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哈哈!”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上次在他胸前刻字的整蛊,她的手法熟稔,刺字均匀,深浅力道把握得极好,他短时间内想要将胸前的字迹清掉,怕是不脱掉一层皮,是洗不下来的。
“嗯?”从喉咙里浅浅哼出一个音节,宫羸墨神色未动,淡然地睨着她,嘴角微扬,勾起一抹讳莫摄心的笑弧。
被他这软糯低迷的醇美嗓音攥得有些心尖发颤,鱼浅浅浑身凛然一抖,只觉背脊有些发寒,被他这勾人的眼神瞧得甚是心慌。
只是,不同于上次那般谨慎戒备,端详着他淡漠疏离的眉眼,她却恍惚觉着眼前的他似乎跟之前的他有些……不一样?
是错觉吗?
还是今晚跟夏侯连敦再度开撕,心境都变得不同了?
眼前的男子,墨发披散,精致犹如雕刻般的五官再俊俏摄人不过,只是那微微蹙起褶痕的眉眼间,却像是染了一层化不开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色,美绝人寰。
收起了嬉笑的嘴脸,鱼浅浅往后侧了侧头,沉了沉眸,神情戒备地静静看着他,好半晌才幽幽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似乎每次见面,他都是目的特别明确地接近她。
从下毒,威胁,吸血,再到伤重,在她面前昏睡过去……
闻言,宫羸墨神色微攒,却是抿了唇,淡淡道:“再赏一曲吧。”
语罢,也不理会鱼浅浅是何神情,便轻轻举起手中的玉笛放在温润的薄唇之间,低低吹奏撩心的悦曲。
这笛声不复方才的清远悠扬,倒是多了一丝化不开的愁闷,以及……黯然神伤?
侧了侧身子,无声地轻靠在树身之上,鱼浅浅睨着他被夜色染得模糊的侧脸轮廓,心境却是缓缓平静了下来。
很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一刻她竟然可以与之安逸地端坐在枝桠间,赏月听曲,没有大打出手,或者相互仇视。
他们之间,貌似才见过三次吧?
每一次都是相互猜忌,水火不容,大打出手的。
只是,这一次……
不会是,有别的什么狡诈阴谋吧?
风过,吹起枝叶翻飞,更拂得她的脑袋有些许迷离怔眩,昏昏欲睡。
磕了磕眼皮,鱼浅浅袖中翻转,便捻了几根银针执在指骨之间,头皮一重便缓缓靠在树身上,而后微微阖上眼睛,闭目浅憩。
接连几日来,她都费劲心思地照料着君如钰,就怕他一个命弱不小心给挂了,会连累她活受罪,遂一刻都不敢懈怠,尽全力去救君如钰,身子也实在疲累。
方才又才跟夏侯连敦开撕完,这会儿静下来倒是有些倦怠了。
清风拂耳,格外惬意。
她就那样微靠在树身上,容颜清谧,孩子般纯洁无瑕,不设防备。
居然敢就这样在他面前睡过去?
一曲毕,宫羸墨侧过头去,静静地端详着她的眉眼,黑眸绻了一缕看不清的神色,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处,想起那个刺痕清晰的‘鱼’字,宫羸墨嘴角微勾。
他这人素来孤僻,最不喜别人自作聪明,更是厌恶他人对自己的触碰,若是放在以前,倘若有人敢在他身上动手脚,他必定不会轻饶了那人,动辄杀人灭口。
只是于她,却是不同。
对待猎物,他从来不容情,有的只是掠夺与征服。
屡次不愉快的交锋,他原以为她必定对他恨之入骨,只要逮到机会自然会报复回来,却不想他在她面上昏厥过去,她却是给他包扎了伤口,并不伤他性命,只是在他身上落下了一个恶意的烙印?
不知为何,当他醒来瞧见那个烙印的时候,竟是没有暴怒,有的只是不可思议,不自觉地就会想起她狡黠噙笑的如画眉眼。
风过,正思忖着,却见一片绿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了她的发顶。
她似是未觉,依然睡得谧静。
目光在那片绿叶上停留了一会儿,他便缓缓伸出手去,将那片绿叶拿起。
啪嗒一声,鱼浅浅的指骨蓦然缠绕上了他探过来的手腕,眼皮陡然一睁,犀利寒戒的眸光便攥着他,周身的气息更是变得冷凛肃杀起来。
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宫羸墨怔然地睨着她,却见她黝黑的眸子一眼却是望不尽底,无法看清她眼底的迷雾。
却原来,她一直在戒备他,安逸静谧的浅憩只是伪装的蛰伏?
“怕我对你不利?”
手腕被扣住,宫羸墨也不抽回,只是噙了一缕笑淡淡道。
“是,也不是。”缓缓直起身来,鱼浅浅松开了扣着他的指骨。
她一直有个习惯,闭眼的时候一定要手握银针,但凡有任何人忽地悄然靠近,或者欲要触碰她,她都会在第一时间里陡然睁眼,下意识地自我防备。
这种习惯,就连她的师傅伍十一见了,也讶异她的敏感。
伸手往头上一抓,却是将发顶的那片绿叶扫落了下去,乍一看到眼前那抹黯然消逝的绿,鱼浅浅微微一怔。
刚刚,他是想摘下她头上的叶子?
抽回手,宫羸墨静默未语,只是好整以暇地将玉笛守在腰间,指骨碰到了一件冰凉的物体,他眸光微动,却是声色不动地将之取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氛围,忽然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好说,鱼浅浅有意无意地别开了目光,心下却是对他的身份颇为在意。
只是,她问了他也未必会说说真话。
“以后若有难,就凭着此物来重莲宫找我,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你,权当报答你上次的相救,两不相欠。”将腰间的玉佩递过去,宫羸墨薄唇微动,低醇沉敛道。
面上神色淡淡,看不出是何意欲。
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那块白腻玉佩上,鱼浅浅微微一怔,脑子一闪而过的,却是玉佩不是男女之间定情的信物吗,这般疑窦的思量。
他送自己这么暧昧不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037、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