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挑选好了精兵回到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他就直奔到了毛小宁住的房子前面。他原本是想直接推门进去的，毕竟习惯了。在自己的地盘，他还真的没敲过门。只是这次他犹豫了，想了想，然后敲了门。
“谁？”毛小宁的声音传出来，听着还颇为欢乐。
江寻挑眉，衣服应该是收到了，听声音应该还蛮喜欢的。他神色缓和了许多，开口道：“江寻。”
“啊，进来进来。”毛小宁的声音听着更加欢快了。
“好。”江寻点点头，推来了门。
一分钟后……
毛小宁终于等不住了，转过了身，见江寻就这么呆呆的站在门口的地方，保持着进门的姿势和模样，就像是刚刚才推门进来。
“江寻？”毛小宁小心翼翼的问道。碎玉因为能呆的时间不长，所以很早就走掉了，留下她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非常无聊。后来就有一个说自己叫黒木的年轻男人，带着几个人过来，送来了一大堆说是江寻让送来的衣服。虽然没有皇城中的精致，却也是一看就知道是这种偏远之地难求的精品。还来了几个裁缝，修修改改的，用光速完成了两件之后，便将之后的几件都带回去改了。江寻送来的衣服颜色比较杂，像是洗劫了一整家店——这个毛小宁真心感觉是有可能的，因为按照道理来说，是不会有人的品味这么杂的。
只是毛小宁的眼睛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偏偏就是超级喜欢正红的色调。有一件大红绣牡丹广袖的衣裙，她一眼就看上了。修修改改的效果超级好，穿在她身上宛若天成。毛小宁记得自己之前的衣服都是很秀气的，色调也异常的素雅。就更别说宮服那种千篇一律的衣服品味了。虽然自己的大宫女，但是也没能穿上主子们穿的那种大红大绿。之前是没有想过自己能驾驭这么鲜艳的颜色，生怕穿上就老气了或者艳俗了。只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铜镜还是下午那个叫黒木的搬过来的，若没有铜镜，毛小宁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的外表感到如此的自信。只是如今见到江寻的模样——完全就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让毛小宁也就不是那么自信了。或许是铜镜的问题？毕竟那玩意扭曲得很，照得也不是很清楚，加上自己身上的伤，现在不会是一张惨白的脸配上艳红的衣裙吧？
毛小宁很忐忑，看看自己把人家大将军吓的，一分钟了都，气都没喘。
“脱掉。”江寻算是被毛小宁的叫声换回了部分的神智。他慢慢换过了，对毛小宁说了两个字。
毛小宁条件反射的双手捂胸。这家伙刚才说什么？脱掉？毛小宁忽然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在心里自信比对了自己与江寻的各项身体参数，然后果断放弃了反抗这一条路，因为不管怎么看，自己都没有胜算。她怎么就能忘记了，这个人再怎么看着面熟，也总归是一个叛军头子，恐怖分子啊！
“脱掉。”江寻慢慢走过去，给予毛小宁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走得越慢，毛小宁心里就越毛。但是江寻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去控制自己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一种难言的情绪。在看见毛小宁浑身艳红的一霎那，除却令人无法忽视的惊艳和心动，更加无法忘记的，是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心痛。有很多模糊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快得令人不可能把握。但是江寻清楚的知道，只要毛小宁继续穿着艳红的衣服在自己面前一秒，他就多一分会在她面前崩溃的可能。
同样的一分钟过后，毛小宁的尖叫不断，却也无法改变最终的事实。
毛小宁瑟瑟发抖的缩在床的最里面，靠着墙坐着，身上的衣物只剩下一件白色的里衣。腰间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只是这次她不敢叫疼了。红色的衣裙被撕裂，散落在了房间的很多地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江寻似乎只在意自己穿着红色的衣服，撕掉了外袍，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只是红着一双眼睛，站在床边看着毛小宁。
“不要穿红的，明白没有？”江寻一句话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就留下毛小宁一个人瑟瑟发抖，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之后一会，芸娘就过来了，看了伤口说是并无大碍。只能说江寻这个人真的很神奇，突然发狂的是他，但是作为一个发狂的人，居然能够在那样的情形下还顾忌到毛小宁身上的伤口，至始至终都没有将毛小宁身上弄出一块淤青，只有些许的泛红。就连给毛小宁包扎的芸娘，都有些不可置信的摇头。
“在战场上，主子只要出手，必然有人人头落地。在房里，你这样的情况，倒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芸娘包扎着，估计是实在觉得太神奇了，不免说了一句。
毛小宁还处在震惊中，不过八卦的内心怎么能令她此刻的软弱错过了打听的机会？她颤颤的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的那些姑娘，最严重的死的，轻的也至少两天下不来床。你这样身上有伤还一点事没有的，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芸娘倒是说了实话。原本就对这个主子带回来的女人感觉到疑惑，虽然直接就丢到地牢里去了，也是也是主子自己抱着过去，最后也是抱着回来的。如今衣服都撕裂了，却也没见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实在是令人费解。
毛小宁听着就感觉毛孔直立，什么叫“最严重的死的，轻的也至少两天下不来床”？她知道芸娘应该是理解有偏差了一些，不过就她这么说，那个男人真的好恐怖啊，不会是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吧，比如不能看女的穿红色的衣服？
缩缩脖子，毛小宁无端的感觉到很冷。看来自己这次能没有事，真是命太好了。毛小宁暗自下定决心，一有机会，马上逃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最好能劝碎玉跟自己一起走，她居然会喜欢江寻这样的，迟早出事。
毛小宁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系在脖子上的扳指。嗯，一定要自救，还有要救碎玉。李晟啊，你说的等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似乎并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
半夜，毛小宁睡得迷迷糊糊的，就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毛小宁下意识的睁眼，然后看见了江寻的脸。
两人对视五秒，没有人开口。
对视十五秒，依旧没有人开口。
对视二十秒，毛小宁开始尖叫。第二十一秒，被江寻捂嘴制止。所以至始至终，毛小宁只是发出来了一个“啊”的音，刚起步，就熄火了。
保持着捂住毛小宁嘴的标准姿势，江寻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毛小宁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在内心强烈的吐槽：你丫，谁道歉是大半夜来的，还有为什么要一直捂住我的嘴！我快不能呼吸了！
江寻自顾自的抒发情绪，虽然天色太黑完全看不清他脸上可能有的羞愧表情，不过声音还是传达了其主人的良好歉意：“见到你之后我就一直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之前不会这样的，很难说我这是怎么了，最近也没有乱吃东西，之前并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我对自己的行为控制能力向来都是不错的。毛小宁，我，毛小宁？”
都说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开了话匣子就完全是停不下来的状态，毛小宁终于是亲身体会到了，只不过代价太大，居然被江寻一只手给捂昏过去了……
毛小宁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清新美好，淡淡的青草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哎等等，好像错过了什么。青草香气？
毛小宁顿时睁开了眼睛。这一眼，刚好就看见了日出的太阳，虽然是倒着的……
“江寻，你不是闷昏我，就是把我带我屋顶来想摔死我么？”毛小宁决定自己以后再也不要跟这个奇怪的面瘫说好话了，之前还装饰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毕竟人家是土匪头子，要注意形象。如今，在自己的人身安全收到了数次威胁之后，毛小宁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必要再在他的面前保持娇弱的形象了。遇强则强，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基本安全不是么，特别是在之前装娇弱都没有用的情况下。
“数年前我被人从湖里打捞上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没有呼吸了。他们把我埋了，然后不知道是为什么，晚上的时候，我自己从坟里爬了出来。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那天正好是赶集的日子，所以捞我上来的人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土压实，只是草草的埋了。活过来是一个奇迹，我应该是在坠湖之前就已经深受重伤，若不是因为贴身穿着的一件护甲，早就熬不到有人来救的时候了。”江寻看着慢慢升起的太阳，开口说道。
毛小宁起身活动了一下不是太舒服的筋骨，一边还继续吐槽道：“祸害遗千年啊，来形容你再合适不过了。”
“我也觉得，”江寻皱眉，居然同意了毛小宁的说法，“我用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恢复好，就在我能自己上山打柴的时候，村子被一群人冲进来烧光了。我在山里只见到遥远的火光和巨大的浓烟，等我赶回去，已经烧得什么都不剩下了。除了跟我一起上山打柴的几个人，村里一百三十人都死了。”
毛小宁愣住了，这会儿她再没办法去吐槽什么。江寻眼眶微微红了，却不是哭泣的那种，是毛小宁坐在他旁边都能感觉到的，杀人的怒意。
“至今，我都不知道当时屠杀村子的人是谁。他们甚至没能留下一件可以标记身份的武器。没有一个外来者的尸体，所有的村民都是被一刀毙命的。是精英，是高手。而那样的精英队伍，西北城中并没有。虽然从来都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是朝廷的人，”江寻低下头，似乎是被太阳的光芒耀住了眼睛，他闭着眼睛，“后来隔了几十里路的邻村也收到了类似的屠杀，是同一群人。最后剩下的几十个，还有原本村子里剩下的六个人，包括我，组建了最初的，如今你看见的这只军队中的一部分。”
毛小宁顺着江寻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就能看见一片绿白相间的帐篷。
“他们还在那里，大部分人，加上新晋的大部分人。如今的西北军，他们是真正的精英。”江寻说着，声音里满是骄傲。
毛小宁忽然觉得此刻沐浴在朝阳光辉里的江寻有些耀眼得不可直视。她不禁微微偏过头，将那种光芒微微减弱一些，才能看着他开口道：“所以，你当时组建队伍的原因，就是为了报仇？”
“组建队伍的不是我，是大家一起的，”江寻淡淡的说，似乎是在回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不过报仇，其实并没有能抱这么久远的希望。我没有丝毫坠湖之前的记忆，除了村子，便是虚无。当时那种绝望的境地，只能去用行动来给自己带来光，寻着光，便能走出绝望。”江寻转过头来看着毛小宁。在朝阳的光线下，他原本有些惨然的左脸也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毛小宁看着，看了一会，忽然流下了眼泪。她的手抚上江寻的脸，在江寻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吻上了他的侧脸。
“找到你了，找到了。真的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