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瞄了她一眼,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心中却泛起微微苦意。没有了傍身的武功,她便没有了嚣张的本钱。面对康儿时,不自觉地就软了腰杆。
“公主谨慎些也是应该的。”福儿拍拍秦珂的手,往外探了一眼,面容有些沉凝:“今儿个,怕是不会善了。”
车厢内气氛一时凝固了,安儿则乖巧地靠紧秦珂,轻抚她的臂膀。
福儿的预料不错,两个时辰后,战况依旧没有结束。
“康儿,待会儿护好公主!”福儿眼皮直跳,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火离国人好面子,官儿越大,唯我独尊的心态愈强。这狗皇帝,居然拐了这么大的弯儿来杀她们,哼!
火离国人即便很多,却也不会白白牺牲。任何伤亡,都要算到她们头上的。福儿清楚这点,眸中的轻蔑愈发深重。
几人正沉默着,马车忽然一阵抖动,紧接着门帘被人用剑削断,露出两个身材精壮的大汉。两人见着秦珂几位,二话不说,挥刀就砍。
康儿岂能如他们的意?她本就抱剑在胸,早在马车晃动的一刹那已拔剑而出,横剑就挡。马车说窄不窄,说宽不宽,这个封闭的空间虽然居高临下,却也限制了康儿的拳脚。两个大汉一人攻上盘,一人攻下盘,倒叫康儿一时自顾不暇。
然而康儿的武艺到底卓越,这样狭小的地方也没能将她完全束缚住,趁着手中利剑格住两人大刀的功夫,一脚踹向其中一个大汉的面门。她这一脚力道极大,若那大汉躲闪不开,鼻梁骨碎裂都是小事。
康儿本来打算重脚踹飞一个,剑锋逆转削死一个,然后就安静了。可是那大汉并未躲开她的脚,反倒弃了手中大刀,脖颈往后一弯,抬手抱住她的脚踝狠狠一拽!
“卑鄙!”哪有刀客弃刀的道理?康儿不防他如此不择手段,踢出的脚收不回来,恰被他往外一甩扔向半空!
康儿被甩出车厢,便露出三只白嫩柔软的小绵羊。另一个大汉嘿嘿直笑,单手一撑,跃进车厢内。
秦珂见他挥刀就砍,那架势完全不是要福儿等人性命,而是连锅端!一时瞪大了眼睛,拔剑就挡:“好汉饶命!”
大汉听她豪迈的一声大吼,浑身哆嗦一下,旋即笑出声来:“爷爷可不是什么好汉,小姑娘还是乖乖给大爷祭刀吧!”
秦珂才不会傻到以为求饶一声便被饶过性命,或者人家看她相貌好就劫了她去做压寨夫人。火离国人一向看不上北夏国的女子,他们嫌北夏国的女子太过娇弱,滚床单很没劲。
她趁着这一下格挡,借势往旁边一滑,旋即打了两个滚,翻落车下。
马车虽然高,她摔下来却并未感觉到疼痛,只觉身下软绵绵的似有人接住了她。低头一看,不禁“嗷”的一声跳开好远——那,那,接住她的是一具断了胳膊浑身血迹的死尸!
耳边充斥着震天响的杀伐声,秦珂被震得晕晕乎乎,只见银白色的刀剑闪着厉芒,鲜红的血迹四处飞溅。这种热闹欢快的场景,竟像夏日农夫在田地里收割麦子一样。她被自己的想象力恶寒到,搓搓胳膊回望四周,躲哪里好呢?
她正出神,忽觉后脑勺袭来一阵凉意,来不及思考连忙向前一扑。这一趴不要紧,正与一具大睁着眼睛的死尸面对面,差点亲上!她“嗷”的一嗓子翻过身来,顾不得恶心,挥起手中的火莲与杀来的大刀对上。
来人也是个高大的汉子,身材极魁梧,那力道远不是秦珂能比。秦珂自知力量不足,也不硬碰,斜斜一剑抵过去,让他的力道空了大半。趁他趔趄一步时,手脚并用地从死尸身上爬起来,猫着腰往一旁窜:“将军——康将军——”
救命啊,人家要杀你老婆啦——后一句秦珂没喊出来,只在心中随便嚎了嚎。因为两三个月的相处,她发现康蹇似乎对她柔柔弱弱的模样极怜惜,因而有意维持这种形象。
这一嗓子没白喊,康蹇果真放眼看过来。见她手中艰难地拎着把剑,左窜右绕得极狼狈,眉心一皱,好不恋战地飞身降至她跟前,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挥剑袭向她身后的大汉。
康蹇的本事不是盖的,手中长剑翻飞数下,便将那大汉捅了个透心凉。
秦珂看得畅快无比,小手扶着他的臂膀,崇拜地仰起小脸,两眼冒星星地看着他:“多,多谢将军。方才,方才珂真是吓坏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抚上自己的胸口,眼睑微微垂下,气喘吁吁,无限娇羞的样子。
康蹇似乎未碰到过英雄救美、美谢英雄的戏码,揽着她腰身的大手忽觉不大自在,干咳了两声放她下来:“公主,你怎么从车里跑出来了?”
秦珂双目微睁,心道她光顾着自己的小命儿,居然把福儿她们忘了!正待说什么,忽听一声凄厉的哀叫,转头一看,正瞧见安儿被人一刀劈开的模样:“啊——”
康蹇也看到那幅景象,大手连忙捂住她的眼睛。可是已经晚了,那一幕清清楚楚烙印在秦珂的眼底,叫她忘也忘不掉了。
“安儿?!”秦珂心中轰然巨响,扒开康蹇捂住她眼睛的大手,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
“公主!”康蹇一个没抓住,让她跑远了,连忙跟上前去,“公主小心!”
秦珂听不到康蹇的呼声,耳中全是咚咚的心跳声。寿儿死的时候,她只感觉可惜,并未产生多大的震撼。可是现在不同,安儿死得太惨烈了——那大汉手中各个握着精良钢刀,加之力气又大,这一刀劈下去,安儿娇弱的身躯完全受不住,硬生生给劈成两半!
康儿急红了眼,步子一跨,手中剑花挽得飞快,片刻间便将那大汉四分五裂。
秦珂看着满地支离破碎的肢体,掐着喉咙弯腰吐了起来。吐着吐着,眼泪就出来了,她实在接受不了安儿死去的惨状。
都是个死,千刀万剐与一刀毙命有何区别?对死者来说,或许无甚关系,毕竟他们已经死了,万事不知。但对活着的人来说,却极大地影响心志。
“公主?”康蹇待她吐够了,扶着她走到康儿、福儿身前。
福儿也受了伤,右臂被划了好几刀,左手紧紧捂在伤处。然而伤得太重,鲜血不停地从指缝间涌出,整条手臂都被染红:“公主没受伤吧?”
秦珂点点头,转头瞥见康儿血红的眼睛,不禁瑟缩一下。顿了顿,执起火莲在衣袍下摆割了几下,凑到福儿身边为她包扎起来。
四个侍女,已去了俩。康儿武功极佳,福儿机智有远见,这俩个侍女若再离她远去,她就真的没有半点倚靠了。
秦珂看着福儿苍白却镇定的面容,非常疑惑,福儿不过比她大两岁,为什么面对这么惨烈的场面却能无动于衷?还有康儿,满眼的戾气,半点惧色也无。这老皇上,到底怎么培养的人才?
有康蹇在,几人的安全便得到了保障。放下心来,一同移至马车前。
马车周围倒了一圈死尸,有七八个身着麻衣,正是康蹇为她们配备的剑客。康蹇仔细将他们的尸身打量个遍,见他们死法各不相同,每人至少挨了三刀,瞳孔缩了缩,转而对马车里的秦珂歉然道:“再次让公主受惊,实是蹇的过失。蹇现在守在外面,公主且安心休息,万不会再让公主受任何打搅!”
康蹇双手抱拳,满脸诚恳之色。福儿瞥了瞥他腮边一鼓一鼓的肌肉,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秦珂则微微欠身,颔首道:“有劳将军了。”
主子谦虚有礼,奴才却坐得板正,架子端得十足。康蹇将这情形看在眼里,眸光动了动,抱剑立在马车门口,做起了守护神。
康儿翻翻包裹,随手捡起一张毛毯,往车门前一甩。只见几道银光闪过,那毛毯便稳稳挂在车门前,正正遮个严实。
秦珂眨眨眼睛,嘴角抽了两下,没说话。
康儿看出她眼底的羡慕神色,一边擦剑一边道:“康儿自会保护好公主,公主安心就是。”
她会保护好她?放他娘的狗屁!秦珂眼底闪过怒色,想起自己狼狈地跌落车下,与死尸两次亲密接触,手指攥紧了火莲。她连她自己都护不住,何谈保护好她?纯粹是放屁,放屁!刚才要不是康蹇离得近,她不早死了?指望她,还不如指望康蹇来得实在。
话说回来,这些山匪真是他们自己派来,只为了要福儿等人的命?!不能吧,如果只是要福儿她们的命,干嘛连她一起砍?秦珂心中生了疑问,转头看向福儿,却只看见她沉凝的侧脸,动了动唇,没问出来。
死皇帝,这是给她的侍女,还是王母娘娘?妈的整天端着副臭架子,摆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哪?秦珂胸中有气,又发泄不出来,握着火莲直往地板上戳。
福儿被她孩子气的动作惊到,微微一笑,抽出条帕子去擦她脸上的灰尘:“公主在恼什么?”
第69章 真是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