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长知道,她们不欢迎他过来。准确说,她们不欢迎任何人打扰秦珂。但他确实是有要事找她,便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有要事与公主谈,还请嬷嬷们行个方便。”
李嬷嬷沉了脸——她没忘记,上回他与姬晟一同前来,当天晚上公主便给她们两人撒了迷药,将她们摆了一道儿!
然而她们再大牌,到底不是正经主子,他要真要怎么样,她们还没那个资格拦。与夏嬷嬷对视一眼,道:“既然主子有事要谈,老奴们就退下了。”
两位嬷嬷一走,姬云长赶紧帮秦珂取下三只碗,好笑道:“几日不见,你倒老实许多!”
秦珂左右一看,见没了嬷嬷身影,抬脚就踹上他膝盖,两手握拳往他身上揍:“你还敢说!你还敢说!都怪你,要不是你跟父王说我骂人打架了,他能给我叫回嬷嬷们?!你这可恶的混蛋!你猪脑袋!我被你害死了!”
姬云长刚见她一脸巴巴的可怜相,以为她被欺负得很惨,心疼得不行。哪想她转脸就变身母老虎,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由着她揍:“哎,你,你——”
秦珂揍着揍着,眼泪差点没滚下来:“都怪你,就怪你!”
姬云长无奈,捉了她两只爪子,把她拎到屋里:“怎么这么大气性?别闹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什么?”秦珂见他忽的严肃下来,遂停止撒泼,安静地坐下来听他说。
“容榕……”姬云长的眉头拧成川字,神情复杂至极:“容榕她——”
“容榕怎么了?”秦珂不明所以,容榕不是正为夺容府忙着吗?“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姬云长摇摇头,神色说不清是气愤还是悲痛:“容榕,跟云风走在一起了!”
“什么?!”秦珂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姬云风不是跟容薇勾搭着吗?啥时候跟容榕走一起了?容榕那么聪明的姑娘,怎么可能跟这种人接近?奇道:“你没看错吧?他们俩怎么可能?”
姬云长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没看错,我跟阿晟想去将军府看她,走到半路,正看见她跟云风一起。”
“啊?!”秦珂“嚯”地站起身来,要往外冲:“该死的姬云风!居然敢祸害容榕,我跟他没完!”
姬云长赶紧拉住她:“你急什么?嬷嬷能让你出去?别开玩笑了,这韶华园可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秦珂急了:“你跟阿晟哥哥就没拦住他俩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姬云长想起容榕被云风半搂在怀里的样子,她那时神情平淡无波,不像被迫或者有苦衷,艰涩道:“他们,看起来挺亲密的。”
“啊?!”这是怎么个情况?他们俩怎么……秦珂接受不了,脸一沉:“不行,一定要打听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跟容榕多少有些情谊,难以坐视,坚定道:“我们不能看着她调入狼穴不管!”
“嗯。”姬云长点点头。
秦珂看着他皱眉的样儿,忽地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蠢。她急什么?他跟容榕有那样的渊源,怎会不管她?倒是她急性子了,又道:“你去打听打听,若要是姬云风没安好心,你就来找我,看我不骂得他掉一层皮!”
姬云长想起她骂人的样子,笑了笑,应道:“好,那我就去了,回头给你消息!”
下午,秦珂先是头上的碗掉在地上碎了,继而肩上的碗也晃晃悠悠,撒了她半身的水后被她接在手中。
嬷嬷们的训诫她一句没听进去,莫名的心神不宁。
傍晚,太阳完全陷入云际后,姬云长还没过来。秦珂虽然急于得知消息,奈何出不去,只得劝自己,他吃过饭就会过来了。
待她吃过饭,已是戌时。她让问青在门口留心着点,然而许久许久没人来。可能父王找他有事,他来不及过来,秦珂劝自己道,按捺住心头的担忧。
亥时时分,嬷嬷们来催最后一遍,让她就寝。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近卧室,慢悠悠地褪去衣服,缓缓裹进被窝,一点一点拉下眼皮。
算了,可能父王找他谈了许久,他太累了便先睡了。明天,明天他会跟自己讲的。秦珂跟自己一遍一遍地暗示,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翌日,秦珂等了一天也没见姬云长使了人来,终于等不及了,酉时刚过便差了小厮去打听。
“见过公主!”
“小王爷呢,没跟你过来?”
“回公主,小王爷下午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知道了,你下去吧。”
原来他很忙啊,怪不得不来找她。秦珂也觉得自己担忧得莫名其妙,摇摇头甩去那些心思。
她等了四五日,依旧不见姬云长的人影儿,心中的不安又强烈起来:他再忙,不会托侍女小厮传话么?
时间从指缝中滑走,秦珂终于坐不住了,直接找到李嬷嬷:“嬷嬷,我有事,我要出去一趟。”
“公主!”李嬷嬷严厉地喝道,“公主,您这几日表现十分不好,不仅没有上进,反而退步许多!您这种情况,嬷嬷万不会让您出门!”
秦珂也急了,沉喝一声:“嬷嬷!”
李嬷嬷被她的厉容唬了一跳,微退半步:这公主平日里温顺得像猫咪一样,怎么发起怒来这么可怕?然而这几天她的坐立不安,她看在眼里,心道更不能放她出去,必须逼着她学会淡定,“公主,您不能出门!”
“是啊,公主,您这样沉不住气,可不是公主该有的样子!”夏嬷嬷在一旁帮腔。
秦珂心里本就急,这会儿跟她说什么公主该有的样子,便如火上浇油般,不由更恼:“嬷嬷,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李嬷嬷顿了顿,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话,欠了欠身,道:“公主,老奴们是皇上指派给公主的教习嬷嬷。”
她是奴才,可是她是皇上的奴才。
秦珂听懂了,冷哼一声:皇上又怎样?她对皇上可一点好感都没有!见她们这般拿乔,索性大步向院门口行去!
四位嬷嬷都聚在她身边,见她神情冷峭,什么都不说直接往外闯,不知是羞是怒,急急先她一步,堵住院门口:“公主,不可!”
院门口并不宽,被四个老妇人齐齐堵住,还真给堵严实了。秦珂不由气笑了,放任了脾气撞过去:“让开!”
“噗通!”四位嬷嬷见拦不住她,也不知是为了赌气,还是不负皇上的嘱托,又或是真的为了她好,竟齐齐双膝跪在地上:“请公主回去!”
四位嬷嬷一跪,顿时矮了许多,院门空出大半的空子。秦珂若越过她们的头顶,绝对能飞踏过去。
然而秦珂怔在了那里。
四位嬷嬷跪得笔直,目光直直平视前方,口中齐齐道:“请公主回去!”
阳光下,嬷嬷们眼角的细纹十分明显,擦抹得白里透红的肌肤,也现出时光划过的痕迹。
冬天还没过去,地下的石板依旧冰凉彻骨,嬷嬷们跪得毫不犹豫,面无表情。四位老太太就这样跪在她身前,阻着她出门。
秦珂一时恍惚,竟不知身在何处。她长这么大,何曾受过长辈的跪拜礼?
其实她是个很随心所欲、不讲规矩又任性的人,跟姬云风很像。然而这会儿,她的腿沉得像灌了铅,半点动不得。
不是因为尊老爱幼,她真没有那样的美德,而是因为她们是老师!四位嬷嬷前后教了她两三个月的礼仪,虽然将她折腾得不轻,却实实在在教会她很多东西。她,怎么能从师长的头上迈过去呢?
“嬷嬷,为什么不让我出门?”她就不解了,她就出去一趟怎么了?“嬷嬷,我真有事儿,就这一次!”
“请公主回去!”四位嬷嬷齐声答道。她们得治治她的急性子,磨练磨练她的耐心,这样对她以后好。
这哪里是劝?分明是逼迫!
秦珂恼得不行,直想挨个指着她们骂死老婆子。然而到底按捺住,跺跺脚,拂袖回了——也许,她可以在晚上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偷溜出去。
许是她今日过分了,嬷嬷们心中有气,所以连嬷嬷拉着她左跳又转了好一阵子,直到她将某些动作跳得“优雅”无比,才放她回房。
她回房的时候,亥时已过了小半。
秦珂背对着嬷嬷躺下,心中微微紧张,好久才镇静下来。
她屏住呼吸,悄悄的,悄悄的,左手一丝一丝地伸向枕下,摸索半天,夹住一个纸包。悄悄的,悄悄的,又一点一点地缩回手,尽量缩回被子里。
做完这一步时,她只觉得胸腔快爆炸了,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呼吸。张口吸了几口气,在被子的掩护下,把粉末偷偷涂在两只袖子上。做好准备,缓缓深吸一口气,呼啦坐起身来:“嬷嬷,我要更衣!”
前半夜守着她的是李嬷嬷与宋嬷嬷,宋嬷嬷什么也没说,从床下拎出一只夜壶,道:“公主,请更衣。”
秦珂这会儿紧张得厉害,定了定神,这才掀被下床。待两个嬷嬷不注意,挑了个比较好的角度,一人赏了一只袖子——她不是笨蛋,精心准备下,怎么可能失败呢?两位嬷嬷浑身一软,眼皮颤了几颤,便倒下了。
她一个臂弯挂住一个嬷嬷,扶着她们到床畔趴着,迅速裹上件衣服踮着脚尖溜出了门。
她听姬云长说过,府里隐匿着诸多的高手,所以她也不求自己不被发现,只要不被阻拦就行。况且,上次南柯老哥溜她出门的时候,不是也没人阻拦么?看来,她的自由程度还挺大。
不过,是先去找姬云长,还是直接出去找容榕呢?秦珂瞅了瞅这无边的夜色,打了个哆嗦,摸索着奔向姬云长的院子。
第63章 公主要有公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