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被说中心事哑口无言了?”秦珂恼她不知好歹、得寸进尺,讨厌她挑拨离间、惹是生非。扭头看向姬云风,指着容薇张口就道:“哎,我说那个风流种,你挑女人的眼光怎么这么差呀?平阳什么样儿的漂亮姑娘没有,你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一无容貌二没气质三缺心眼儿四不知廉耻的女子?啧啧,真丢尽我们皇室的脸了!”
姬晟跟姬云长本来听得挺解气,这下也瞪大了眼,一人揪住她一只胳膊,逮着她死命地掐: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不文艺?
秦珂咧着嘴,估计胳膊没紫也得青了。可是,该说的还得说,该做的更得做呀呀。反正她不怕嫁不出去,硬是忍着痛道:“我说姬云风,你是不是女人玩儿多了,审美能力下降,脑子坏掉了?”
姬云风瞪着眼睛,僵在那里都不会动了——她,她竟还敢说他丢了皇室的脸?他干什么了,就丢了皇室的脸?他比她高尚、优雅好吧?就她那话,是一个公主能说出来的吗?他长这么大,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物,可还从来没有碰见过这般粗俗的女子!
几人都被她骇人听闻的话吓到了。姬晟与姬云长更甚,站在她身边都忘了捂她的嘴,心道这要是让李嬷嬷她们见着,还不得气晕过去?这就是她们悉心□许久的结果?!
容薇早就蒙了,红着眼眶唰唰直流眼泪:她是个大家小姐,什么时候听过这样重口味的话?更别说被人骂到脸上来了!扭头一瞧,姬云风只顾盯着秦珂看,都不知道给她出气,不由哽咽出声儿:“风,你要给我做主啊,我,我——”
姬云风只觉衣带一紧,怔怔地看着满脸泪花的容薇,不去安抚她。实在是被秦珂吓坏了,还没反应过来。
“风,你要给人家做主啊。”容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小模样委屈极了。
姬云风呆呆地看着她,嘴唇抖啊抖,愣是连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出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他嘴皮子耍得再溜,也只在哄女孩子时。要说拌嘴,他一点不擅长。
就算他擅长,他一个王孙公子,能站在大街上跟一个小丫头片子吵嘴?
只听姬晟干咳两声,下巴朝容薇一点:“云风,管好你身边的那位。一个平民也敢在皇室人面前叫嚣,还想不想活了?”
姬云风“哟”了一声,奇道:“我说晟小子,你胆子不小啊,管到我身上来了?”秦珂是个浑身带刺的小妹子,他不好意思教训也不敢教训。但是姬晟,他从小欺负大的人,今儿居然敢当众给他一脚?他可不能轻饶他!
秦珂眼睛一瞪,方才撸起的袖子还未放下来,又再次往上撸了撸,双手叉腰往姬晟跟前一站:“哼!你想干什么,尽管放马过来!”她做了多日大家闺秀,轻声细语地讲话,肚子里早憋了一通火气,正好趁这个机会泄泄。
姬云风正要作答,不料容榕忽地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她的眼睛黑黑沉沉的,烧着浓烈又妖娆的火焰。他心头一动,脑中已转过万千的想法,甩甩袖子道:“哥今儿还有事,改天再跟你们算账。”
容薇吃了一惊:他,他怎么不替她出气?他就任由她被人欺辱吗?急走两步,揪住他的袖口:“风,你不能走!”
姬云风满脑子都是容榕冲他眨眼的情形,被她一扯,皱了眉头:这个小丫头虽然长得丑,又蠢得紧,却很好控制。而容榕……然而再一想容榕的话,又觉得一只会下蛋的鸡绝对比得上两筐鸡蛋。顿了顿,甩手抽回自己的衣袖,领着一行麻衣剑客大步走远了。
容薇被他一掼,踉跄几步差点没摔倒在地,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他竟未如从前那般,搂着她一起走?他就这样走了,不管她了?她刚才还对一个骄纵的小公主不敬,他却说走就走,撇下她了?
她瞄了一眼秦珂等人,心中半点怒意都不剩,满面的全是后怕。垂着头匆匆跑进那间成衣铺子里,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秦珂瞪着眼睛,与姬云长面面相觑,不知他搞得哪出,莫名透顶。扭头见姬晟依旧寒着张脸,晃晃他的胳膊道:“阿晟哥哥,他怎么突然走了?”
姬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还好吧?”姬云长见容榕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突地心虚得紧,觉得方才把她抛下,真是对不住她。
“无事。”容榕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她现在很乱,很烦。脑中一会儿是容府对她与母亲的不好,一会儿是姬晟他们这些天来真诚的帮助,一会儿是姬云风坏笑的样子。到最后,压也压不住的全是姬晟踹向姬云风的画面。还从没有人这般护着她过,心底某个角落动了动。
秦珂是个粗线条的,没注意到他们的纠结,只歪着脑袋奇道:“阿晟哥哥,你说姬云风怎么跟容薇勾搭上了?难不成她要成亲的人就是姬云风?天哪,她——”
她话没说完,便被姬晟一巴掌扇到脑袋瓜子上:“怎么说话呢?!我看你的礼仪是白学了,满嘴胡言!什么叫勾搭?还有刚才那些话,那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出口的?”
“那怎么说?说他俩咋好上的?这不一样么……”秦珂真是怕了他了,捂着脑袋跳开几步,不敢离他那么近。
姬晟皱着眉头,长臂一伸拎过她:“还不知错?!回头得跟三叔说说,四个嬷嬷是教不了你的,得给你派四十个来。”
秦珂一听,立时浑身无力,几欲软倒在地:“四十个?阿晟哥哥你太狠了吧?”
“站好!”
“是!”秦珂立马站得笔直,只嗓音还带着些哀求:“阿晟哥哥,我知错了,你可莫要再给我找嬷嬷了,求你了!”
一旁的姬云长一手指着她,哈哈大笑:“就该这样训她!阿晟你是不知道,这丫头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好些咱们这些男子都说不出来的,她却说得顺溜。”
出了这事儿,众人都无心再走下去。最后由姬晟送容榕回将军府,姬云长与秦珂相伴回了东亭王府。
姬晟回到忠王府时,脑子犹有些转不过来。满脑子都是那个眸子深沉的青衣女子,她的面容那么冷,不是故意做作出来的冷,而是自心底散发出来的冷,没有一丝生气。
他蓦地想起那日,他偶尔路过容府时,正瞧见两个小厮模样的人一左一右架着个女子扔出大门。那女子重重摔落地上,竟半声痛呼都没有。她拍拍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盯着容府的牌匾看了好久,直到面上的羞辱与怒意渐渐平静,这才转身离开。
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他正好看见她的眼睛,又黑又沉,像深不见底的深渊。他记得自己那时曾皱了眉头,打心底生了厌恶,只觉她与家中那些狠毒妇人无异,一样的贪婪阴暗。
可是渐渐的,当他日日见她埋头两尺高的账本后面,不知疲倦不知饥渴的时候,心忽然抽了一下。她的目标那么明确,她坚定不移、不怕苦不怕累地埋头努力,他凭什么看不起她,凭什么厌恶她?
“三少爷,王爷在书房等您哪!”王府门口,管家透出头来,面上神情有些担忧,悄声道:“王爷神色不佳,您多小心了!”
“多谢!”姬晟的心沉了沉,大约猜到什么事情,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里,忠王爷正在练字,手旁已摞了很厚一摞纸,似写了很久。
“父亲?”姬晟在他身前站定,“父亲找我什么事?”
忠王爷虽然平日里严肃地绷着脸,但是看起来沉稳让人心安。不像这时,面上若有若无地浮动着怒气,隐隐透着股威势,让人颤抖:“你把云风打了?”
姬晟瞳孔一缩,果真,他正是为这事叫他来。那么,他要如何对他呢?攥了攥拳头,应道:“是。”
“哼!”忠王爷手腕一沉,一大滴墨水抖落纸上,氤氲好大一片:“你有几颗脑袋,几条小命儿,敢惹他?”
姬晟垂头,但听不语。
“你平日里很知分寸,怎么今日这般冲动,居然冲他下了手?!”忠王爷心中满是怒气,再也写不下去,索性搁了笔:“平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事儿今日能传到我耳朵里来,明日就能传到太后耳朵里!你说,你打算怎么办?”
照太后疼爱姬云风的样子,即便姬云风不计较,太后也决计饶不了他。姬晟深知,他怕是要吃些苦头了,当即往地上一跪:“请父亲处置!”
忠王爷“嗯”了一声,拍拍手,进来两个下人,其中一个手捧托盘,盘子里是一匝拇指粗的黑鞭。
“把外套脱了吧。”忠王爷冲姬晟点点下巴,继而朝空手进来的下人道:“什么时候他立不直了,什么时候你停手。”
“是!”那人取了皮鞭,凌空一展,顿时响起一声尖利的啸声。他向姬晟道了声“对不住”,旋即抽向他的后背。
忠王爷听见那声鞭响,转过身去,叹了口气:“晟儿,你母亲怎么死的,你忘了?你们这一辈人的名字都带个‘云’字,偏你没有,你忘了?日后再不可如此鲁莽,为了什么也不能!”
“噗通!”却是姬晟挨了一鞭后,直挺挺地扑到地上,不动了。
他本来想着好歹得扎扎实实挨上几鞭,让后背看上去有些渗人的血迹才逼真,得以混过太后的耳目,不用进宫受罚。然而听得忠王爷这句话,忽地改主意了:他娘死得早,死得冤,只留他一个血脉还在人世。别说他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有点什么伤痛之类,他娘在地下看着不也得难受?
第61章 姬晟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