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想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你居然放心地说走就走,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黑衣男子听到这里,拍打秦珂后背的手忽然僵住——准确来说,他全身都僵住了!
秦珂感受到黑衣男子的僵硬,以为他嫌自己娇贵吃不得苦,不禁从他怀里抬起头指着他的鼻尖,张嘴便要吵嚷。然而看到他月光下俊美的脸庞,脑中突地白光一闪,只觉心中有团迷雾被雷劈到一般,渐渐散开。一时哆嗦着手指说不出话来,只去盖住他的鼻梁以下——
“你!你好样儿的!死老头儿,你不是说我有个哥哥在东亭王府干活吗?你不是说他见过我吗?你不是让他好好照顾我吗?你骗人!他明明知道是我,还毫不留情地将大刀往我胳膊大腿上招呼?”其实她早有所觉,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如今深埋在心中的迷雾被梦境一激,不信也得信了:那追杀她的南柯,分明是秦然老头的独子,比她年长十岁但从未见过的哥哥,秦柯!
“你生了个好儿子啊……”她再次埋首在黑衣男子怀中“呜呜”叫唤,又委屈又伤心,边哭边拿拳头砸他。
黑衣男子动动僵硬的肌肉,转转呆滞的眼球,忽然抬起大掌,一个手刀砍在她颈后!
怀里的身体渐渐软下去,黑衣男子将晕掉的少女平放于床,静静地打量她的眉眼。越瞧越心惊,越瞅越惊讶,最终一咬牙,紧闭双眸将手按上她胸口位置……
“嗬!”感受到手下那团微微的凸起,黑衣男子惊诧地从床上跳起来,腾地跳到门口!
他,他不是说,他有个弟弟吗?怎么,怎么是个妹妹?!他,他一路上还那么狠辣地将她当男子调|教!他早知她是个女子,怎么会毫不留情地将她砍成这样?!
黑衣男子又惊又怒又悔,将自己骂了千八百遍:他怎这么笨,老家伙说她是个男孩,他就毫不疑心?真亏他当杀手多年,这点眼力劲儿没有,连个男孩女孩分不清楚!
笨死他算了,还自命风流聪敏,真是蠢猪一头!黑衣男子悔得不行,站在门边看着床上少女平静的睡颜,愧疚得直想给自己两刀!
月光渐渐移动,分出一束照在秦珂面上,黑衣男子瞧着她如玉般的容颜,固执微抿的唇瓣,不由想起她一路的嬉笑怒骂,苦笑一声,垂下头去。
他在门口站了不知有多久,最终眉眼舒展,扬起一抹静谧的笑容。捡起方才被她丢在地上的毛巾,洗了洗重新敷在她额上,坐在她床前悉心照顾她。
“唔。”床上的少女咕哝一声,翻了个身,摸住一只温热的大手抱在颊侧再度深眠。
黑衣男子被她抱着胳膊,一动不敢动,生怕吵醒她,直至天明。
东亭王府。
“父王,您不能杀秦珂!”姬云长握紧双手,微微祈求地看着面前坐得闲适的中年男子。
明亮的光线下,中年男子的面貌俊美白皙,眉宇间透着丝冷厉。他斜斜靠在躺椅上,手中拿着卷半旧的书籍,似看似寐。
“父王,我要娶她,您不能杀她!”他半路上碰见昏迷的姬晟,顿知不妙。然而人已走远,长途漫漫,他去哪里找人?焦急了许久,也未想出半点法子救她。
昨天,他的手下前来禀报,说探听到她的消息。他一听闻她安然无恙,心中的欢喜冲得他无法言语。苦思冥想一整晚,终于给他想到好主意,几近喜极而泣地跑来求他的应允。
东亭王微微睁开半眯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旋即又眯上。
“噗通!”姬云长咬咬牙,按住心中的愤怒跪于地上,“求父王成全!”
老家伙这些年一个子嗣未留,早心急得不行,偏偏面上镇定得紧。他若娶了她,是多好的事儿啊,他的血脉得以延续,他也能抱着榕儿天长地久,岂不是双全么?
东亭王不答他,手指微动,翻了页书,沙沙声响。是啊,云长若娶了她,还真是美事一桩。可是他不愿意轻易答应他,他最看不得他骨子里散出来的傲慢,即便他笑得温雅如玉。假象,那都是假象。这个少年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他摸得最透彻。云长就是只白眼儿狼,完全养不熟,他背地里做的那些小动作,以为他不知道么?
姬云长见他不表态,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液,低低伏下身去:“求父王答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榕儿。为了榕儿,什么都值得!姬云长这样想着,硬压着自己伏得更低微。他不就是想看他屈服的样子么?那他就放低姿态给他瞧瞧,反正这些年来他没少做低伏小。
待他跪伏得够久,东亭王才懒懒起身,将手中书卷搁在桌上,慢慢拿了茶盏抿了口水,悠悠道:“王儿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王儿怎可为了一个女人下跪?快快起来!”
姬云长知道他要磨磨他,不敢起身,叩了一首:“请父王答应孩儿!”
东亭王抿着茶,透过窗户望向悠远的天际。犹如十五年前,他站在梧桐树下,也是迷惘地望向远方。那时,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那时,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再不愿承认,也必须承认,当初的决定实是一步烂到透顶的坏棋。谁能想到,他将她扔下那样深的断崖,她却能活下来?谁又能想到,他抱养来的孩子,竟这样有城府、有心机?他初时不敢置信,后来却不得不信,他至今无一个亲生孩子,实是拜他所赐。
“不就是个女人,王儿若喜欢,娶了便是。”这天下,辈辈有英杰出啊!这样一劳永逸的法子,他竟没想出来。他若早想出来,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伤了那么多人,尤其他的岚儿。他若早想出来,说不定府里现在会有好多小公子、小郡主,自己这一脉会很兴旺。东亭王叹了口气,道:“父王答应你就是,快快起身吧!”
姬云长嘘了口气,拜了一拜这才起身道:“多谢父王!”
“好了,父王有些累了,你且出去吧。”东亭王挥了挥衣袖,再度躺回躺椅。
“是!”姬云长得偿所愿,才不豫待下去,礼节性地躬身退出房门。
东亭王的眼缝并未合紧,清楚看到他面上的喜悦,手指捏上椅子扶手。只听“喀嚓”一声细响,扶手顿时缺了一块儿,地上多了滩细碎的粉末。
“唉!”许久,东亭王才放松下来,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他想到那日,她的眼光那样执着而明亮,神情固执得紧,嘴巴犀利狠辣,一时头痛不已。她到底给谁收养了?为什么他什么都查不到?她对自己的身世,又了解多少呢?
窗外日头高挂多时,秦珂才撅撅屁股,拱拱身子睁开眼睛。
“哎?”室内,一切都如原样般,未有任何人造访的痕迹。秦珂摸摸额头,上面一片干燥,并没有冰冷的毛巾敷盖。再看看室内,哪有水盆之类的物事?可是,她手心颊畔明明有温暖的记忆,她明明记得自己扑到一个坚实的怀抱里,还曾嚎哭来着。
她明明记得,昨晚那张面孔,那样熟悉,那样温柔如水。可是,屋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明白告诉她那就是梦一场。
屋内的光线明亮又温暖,秦珂却丝毫感受不到。她这会儿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只觉又是失落又是伤心,空荡荡冷冰冰,难受得紧。不顾尚未痊愈的左臂,抓起被子蒙上头,再度梦周公去。
“叩叩叩!秦公子?叩叩叩!秦公子?”
也不知睡了多久,秦珂但听门外又是敲门又是叫魂,烦躁地坐起身:“谁啊,什么事儿?”
门外是八宝楼的伙计,听见屋里有声儿,又道:“秦公子,楼下有个华升公子找您,您见是不见?”
华升?找她干什么?难道是阿晟哥哥告诉他自己的下落的?秦珂微一皱眉,道:“叫他等会儿,我马上下去。”
这位秦公子是与容三小姐一道儿来的,老板又特地嘱咐过,所以伙计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是,秦公子。”
秦珂甩甩头,扒拉扒拉鸟窝样的头发,撇撇嘴。真是,睡个懒觉都不成,大晌午的找她干嘛?她一想到他就是自己梦里面华升的转世,而自己阴差阳错又被他当成了容榕,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特别不自在。稍稍洗漱一番,下了楼。
“榕儿?”楼下姬云长正坐着喝茶,耳朵一动,听到楼梯上的声响。转头看见她一瘸一拐地走着,不由拧了眉:“榕儿,你怎么了这是?”
秦珂顿了顿,握了握拳,没纠正他的错称,只道:“啊,没事儿,中午好啊,许久不见。”
姬云长见她走路不利索,上前去搀她:“受伤了?伤了多久了?快好没有?”
“嘶!”好巧不巧,姬云长搀的正是她受伤的左臂,那道伤口也是新伤,被他一攥简直痛得不行,冷汗一下子渗满额头。
她昨晚流了不少血,加之发烧一场,早上又没吃早饭,脸色非常差。姬云长心疼得不行,将她转了个身往楼上搀:“走,上楼去,我看看你的伤!”
秦珂被他满眼的怒气吓坏了,而且伤处实在不方便给他看,站在原地不动,讪讪道:“没事儿,真的没事儿,休息两天就好了。”
姬云长眼睛一瞪,沉声道:“你是自己走上去,还是我抱你上去?”
第30章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