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晟闻言,微微皱了眉,浮现出些许愧疚来:“妹子,真是对不住!哥哥本想护着你来到平阳,哪知那南柯如此可恨,居然将我打晕扔到路旁,被后来赶到的云长他们追上,所以……唉!”
“没事儿,我这不好好的吗?再说,哪能怪你,就怪他,那只老狐狸,哼!”害得她不敢在京城周郊晃荡,害得她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害得她被追杀,害得她胳膊上被划那么长一道口子!东亭王,哼!
姬晟将她上下一打量,疑惑道:“哎,我却不明白了,那南柯乃是三叔麾下第一高手,历来行刺皆一击必杀。怎么,你——”
对啊,连阿晟哥哥都被他打晕了,她小菜鸟一只,凭什么就脱身了?就凭她那一包裹的药粉?秦珂心头一动,模模糊糊似乎抓住什么,又没抓牢。甩甩头,道:“阿晟哥哥,你带我去见忠王爷吧?我有话想跟他说。”
姬晟摸摸她的头,朗朗笑道:“巧了,父亲也要见你呢!”
两人一前一后加快脚步,不多时便来到忠王爷的书房前:“叩叩叩!父亲,我把她带来了。”
“嗯,进来吧。”
一进门,秦珂便被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粘住,面对股股威压并不慌张,大大方方拱手行了一礼:“见过忠王爷!”
“嗯。”忠王爷上上下下将她打量好一通,视线盯着她的脖子不放,许久才转向姬晟道:“晟儿,这真是个女娃娃?”
姬晟闷笑一声,点点头:“是,父亲。”
忠王爷自桌上拿起只茶盏,抿了口水,又道:“啧啧,哎哟,还真是——”他一面喝茶,一面悄悄打量秦珂的反应,见她抖了抖,并未露出羞恼的神情,满意地笑了:“还真是像啊,跟老三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愧是他的血脉。”
秦珂本来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这回不行,触着底线了,脑袋轰然巨响:“谁是他的孩子,我乃乡间野娃娃,农夫之女!”她爹,只可能是秦然!
“喀!”忠王爷杯盏一扣,一声瓷器脆音在屋内绕了两圈,带出他一脸的怒威:“你说,你是农夫之女?”
秦珂被他的怒意冲得差点后退一步,到底顶住了:“他既然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就不配为人父!我被山脚农夫所救,就是农夫之女!”
忠王爷冷冷哼道:“那好啊,你一个农夫之女,来我这王府做什么呢?求我庇护?我忠王府虽然比不得东亭王府尊贵,到底也是皇室之人,府里哪一条性命也比你这个农夫之女尊贵不是?”
秦珂的脸“唰”的就白了,拳头攥得紧紧的,深吸一口气,硬忍着没发作。恭恭敬敬再拜一礼,一字一顿:“王爷,要说秦珂此行是为了寻求王爷的庇护,不如说是秦珂想投奔在王爷麾下!”
“哦?”忠王爷眉毛一挑,不以为意。
秦珂咽口唾沫,又道:“秦珂自小习武,虽然说不上顶尖之流,然而自保却是绰绰有余。东亭王要杀我,我并不怕。秦珂只是不愿屈从于命运,他要杀我,我便坐以待毙。秦珂长这么大,吃了不少盐油米饭,却未给国家做出任何贡献,就此死掉着实不甘。秦珂愿投奔王爷麾下,一心为王爷做事,造福四方百姓!”
姬晟瞧瞧老爹,又瞧瞧秦珂,两头为难。他几次欲开口说话,都被老爹用眼神制止了。然而秦珂年纪小,没弄明白老爹的意图,就这么傻傻地生了气,实在令他急慌。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寂静得紧,他刚要开口,奈何老爹的眼刀又杀过来,只得又悄悄了。
“哈哈哈!”忠王爷忽然朗声笑了起来,拍手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能忍怒不发,非常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秦珂不解,疑道:“王爷的意思?”
“傻孩子,还叫什么王爷,叫大伯!”他是三王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建王为次,东亭王最小,因而秦珂这一声大伯完全叫得。他这会儿一反方才的严肃与威严,满面慈祥道:“丫头,你身份特殊,怎能投奔我麾下呢?我倒是有个法子,免了你的麻烦。只不过,需要你日日住在东亭王府,一口一个父王地叫他。你,愿意么?”
秦珂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么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告诉她能免了她的麻烦?真的假的?不过,若是能免了麻烦,住他府里又何妨。更何况,她一旦住进去,谁屈从于谁还不一定呢,便道:“多谢大伯,如此,就有劳大伯了!”
忠王爷一挥手,嫌她太客气了,转脸对姬晟道:“晟儿,待你妹子在府里逛逛,日后少不得来玩儿,熟悉熟悉路径。”
“是!”姬晟咧嘴笑得欢畅,总算熬出来,他就不耐烦听他乱绕花花肠子。两人躬了躬身,一同退了出去。
忠王府的府邸很有些年头了,有些树木的树干粗得需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亭廊楼阁处处散发着古典的味道,偶尔哪里落下一片金黄的树叶,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找了个亭子坐下,闲闲聊了起来。
“阿晟哥哥,忠王府都有些什么人啊?我要是连这些都不知道,就不配给你做妹妹了。”她是真心喜欢这个哥哥,又随性,又爽朗,偶尔还透着股子雍容尊贵,老有气质了。因而巴结得很真心实意。
姬晟靠在一根廊柱上,抬脚翘在桌子上,解释道:“忠王府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五个妾室。我上有两位哥哥,一位是王妃所出,一位是妾室所出。我下面一个弟弟妹妹都没有,只有一个小侄子,是大哥姬云光所出。二哥姬云芒虽也娶妻,却还未得子。”
“哦。”秦珂点点头,又问:“那东亭王府呢?”大伯既然说她要住进去,总得打听打听消息。
“三叔府里……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云长。”姬晟面上微微有些沉,顿了顿,又道:“其实三叔的妾室是最多的,有三十七位。这些年来,也不是没人怀孕生子。只是,有的小产了,有的夭折了。”
秦珂一听,怔了。她没少看宫廷小说,这种大宅院里是非极多。那些孩子……
“珂儿,”姬晟卸下随性的表情,肃容道:“这些孩子,不是王妃动的手,也极少是妾室们互相倾辄,她们没有这个胆子。这些孩子,是云长做掉的。”
“啊?!”秦珂只觉有响雷劈在脑际,直劈得她头晕眼花,阵阵耳鸣,不敢置信——这,这竟是姬云长干的?!
姬晟见她不信,叹了口气又道:“哥哥跟他一起长大,还能骗你不成?云长这孩子心思极深,你与他相处时小心些为好。”
秦珂点了点头,仍旧怔忪着。他曾经那么善良,现在却……这样了么?
姬晟想了想平阳的局势,又道:“对了,尽量不要和建王的人有什么瓜葛,吃点儿小亏也没关系,这个得谨记!”
“啊?这又是为什么?”
“建王乃当今天子胞弟,太后最喜欢的小儿子。即便他行径多有不善,太后也极力回护他,皇上碍于太后的面子,亦不好对他怎么样。所以,你若得罪了他们,不好收场。”
秦珂听得头大,心想这京城事儿咋这么多,一个两个的不是善茬!
夜风徐徐吹来,一片凉爽之气。秦珂从忠王府出来后,先找了个小摊狠吃一番,这会儿撑得快走不动路了。
天早已黑透,天幕上那轮未满的月亮像怀孕六月的孕妇,骄傲得将身旁的星光全比了下去。她试着哼了几嗓子现代歌曲,哼着哼着觉得很不搭调,萧萧索索的,渐渐止了脚步。
身旁行人匆匆擦过,远处灯火明明灭灭,风中飘着片片欢笑声,勾着她想起上一世的家人。然而到底久远了,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秦然。”她喃喃念道。在她的记忆里,最清晰的印象莫过于那个面容冷酷心地柔软的男子,在她最无助最不安的岁月里有求必应,将她护得如此之好。
“老头儿,我想你了。”她怀里尚揣着断裂的两半面具,伸手一摸,眼眶逐渐溢满泪水。被风一吹,滑落脸颊,整个世界朦胧一片。
“啧啧,堂堂男儿,居然像小姑娘似的哭哭啼啼,丢不丢人?”风中传来一声男人低笑,夹杂着淡淡的嘲讽。
秦珂抹抹脸上的泪,搭眼一看,月光下立着个黑衣蒙面人,肩扛大刀。露在外面的额头宽阔饱满,眉眼俊朗。加上那高大健硕的身材,顿知他是哪位:“阴魂不散,讨不讨厌!”
南柯似未感受到她的厌烦,竟朋友般关切问道:“秦珂小友迷路找不着家啦?哎哟,瞧这眼睛红的,兔儿眼似的,真是可怜见哪!”
秦珂拧了眉,恼他扰自己清净,脱口而出:“这不是你爹死了,你娘亡了,你老婆被QJ了,你闺女被卖青楼了,你儿子被送进小倌馆了吗?小爷是替你难过!”
“咕咚!”南柯咽了口唾沫,眼睛直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从哪里打听到的?我怎么不知道?”
秦珂无力地垂下肩膀,他就像橡皮泥一样刺不起来半点儿气,她真没辙了。晃了晃手中的剑,道:“看来你是想念小爷的蚀骨针了,既然这样,小爷就免费送你一把好了,一定将你扎成筛子。”
“哗——我好怕哦!”南柯后退一步,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胸口,眼睛弯弯的,居然抛了个媚眼儿:“你不要来哦,人家会怕的。”
第28章 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