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擎龙骑攻破橹城同时,青州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青州边城,夜满楼带着俘获的一伙人一记冉罗家族数千铁骑,携着青王诏书进城。
因为这一日青州与冉罗一族联合,所以在边城举行彻夜的庆祝。这一夜万家灯火不熄,整个边城热闹异常,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篝火的火苗与火光直接冲上天际。
不知道是因为太热闹了还是喝酒喝的太多,夜满楼一时觉得有些劳累,脑子开始变得有些昏沉。周遭一系列景象有的已经有些虚晃,他抬起手指,揉着昏沉的太阳穴,酒气烟雾充斥的空气喷入鼻尖,不断涌入,直至他的知觉全部消失。
耳边似乎还有一些人的脚步声,还有几人的嘀咕声。
“怎么样了?都准备好了没?”
“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动手。”
“谨遵青王命令,一干人等,绝对不留。”
“把兄弟们叫过来。”
“好。”
随后又是一阵杂乱错综的脚步声,听起来大概百人有余,接着就是一阵铁骑碰撞的声音,和刺耳的马鸣声。
砰!一声巨响,大概是城门关上了。
随后城中寂静了许久,马蹄声、人的脚步声全部消失。
但只一瞬间,又马上响起。只是响起的,是杂乱无章、乃至是惊慌失措的脚步、以及一群人不断地哀叫和嚎哭。
铁器胡乱碰撞,稀里哗啦带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是枪尖擦地的声音,大概是有人已经没了力气,拖着长枪在四下逃窜。是军靴与青石板摩擦的声音,有的人腿受伤了,实在走不动了,就只能拖着沉重的腿艰难前进。是大火蔓延的突突声,这火似乎有百丈蔓延,烧的极大、极凶,极尽屠城。
……
待这一干人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他们在地上睡了整整一夜。
待几人睁开眼时,头脑还是抑制不住的昏沉,难受的沉吟声响遍了边城。
“都醒了?”
沉吟声之外,一个妖冶的声音冲破难耐的呻吟声,如水般柔软了一干人等的心。
不远处,夜满楼穿着一身红衣坐在一辆废旧的马车顶,手拿着一柄玉扇缓缓的为自己扇着风。
“都醒了?”夜满楼又问了一遍。
这下,他们真的能够确认,刚才的第一句问话也是出自他的口了。
一群人晃着沉重的身子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借着身边的支撑暂且稳住了身形。
“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即便是再笨的人,也该能想到,他们昨晚应该经历些什么事而侥幸逃过了什么事。
“一开始我是真没想到,冉罗一家少说也有个三万兵马,怎么偏偏到了你们这只剩下了一万多些零头?”
夜满楼鄙夷的望着眼下一群带死不活的将士,这下他是都懂了。有些人,骁勇善战,就是智商不够。
“今日一见,我是知道了。不只是人品问题,还有头脑问题。”
面对夜满楼若有若无的挑衅,冉罗一家人丝毫没有被激怒,或者说他们已经四肢瘫软的根本就怒不起来。迷药的作用在他们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沉睡了一个晚上,药效还没有完全消失。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就有你们自己想吧。”夜满楼翻身下来,面色淡然道,“你们只要记住了,我能救你们,也能杀你们。所以以后,不要试图背叛我。”
“我等知道。”冉罗赫多几人带头低头道。
“你们以后就是青州大军,冉罗什么的姓氏,自今日起消失。”
冉罗赫多那一群人脱下他们自己的战袍,扔下他们自己的武器,捡了地上残兵裂甲,也不顾脏不脏,直接往自己的身上套。
带他们换戴齐了,夜满楼朝他们打量了一眼,觉得也差不了多少了,便对冉罗赫多点了下头。
冉罗赫多会意,转身对一干将士提声道:“今日是世子救我千人性命,我们无论如何决不可张扬此事,誓死效忠夜世子!”
“誓死效忠!”
“誓死效忠!”
人群中已经鼎沸,夜满楼对于这些场景只是虚晃的打了一记笑脸,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昨晚之事,如果不是他发现的及时,怕是他和他们都难逃过这一劫。不过倒也算是脱了这群人的服,回到青州,他还能给个交代。
翌日,一纸书信传到青王手中。
信上有说:儿臣本欲受降冉罗一族五千将士,不耐冉罗赫多心机颇深、意图夺我青州边城,儿臣劝无功,遂斩杀冉罗五千将士。儿臣是以鲁莽行事,愿受责罚,但请父王念青州大军随父王多年且是受儿之令,莫罚大军,以留军心。儿臣在此领罪亦在此致谢。夜满楼亲笔。
当日青王念完几行字,合上书信便躺到了榻上。略显苍老的脸上勾画着一点极轻的纹路,反而更让他显得沉着、傲气。
枕在枕上,他嘴边浮现的一丝深笑。灿金的日光洒在他的脸色,只觉得他的笑容更加飘渺更加深邃,仿佛一切他都看在眼中,也仿佛即将在他手中发生的是一场点到风云的大事。
“哎……”一声叹息滑落人耳。
“怎么了世子?”小小白问道。
夜满楼摇头示意无事,转身继续作着自己未完成的画。
没事才怪。小小白心下已经对着夜满楼递上了无数个白眼、无数次鄙夷。谁没事总叹气呢?不过,她家世子不肯说实话,她也不方便死缠烂打的问。
闷头作画的夜满楼其实已经是波涛暗涌,光看他玩弄画笔的手,就知道他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
瞧瞧我们夜世子画的画吧,虽说他平时不怎么擅长画画,但也不至于到现在这地步。一只眼睛大了、一只眼睛又太小了,一支眉毛长了、一支眉毛又太短太短了。再看这墨色吧,脸部的线条过粗了,让这本该亭亭玉立的女子变得十分的威武雄壮;还有这双手,很明显墨迹晕了,素手变成了墨手。
这哪还是人画的人呐,分明是妖画的妖嘛。小小白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过夜满楼笔尖下的画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撕了个粉碎。
“我可爱的夜世子!你这到底在画什么?!我有这么难看嘛?!”
眼底只剩下书桌的棕红色,已是空无一物,夜满楼干脆作罢,放下笔,坐到椅上。
他又叹了一口气,靠进椅背。脑中回放着昨夜的无尽杀戮,他是实在想不通了。
昨晚来他这里的不止是青王一个人的人,另外还有四批人。四批啊,绝对不在少数。他可以承认他的确有那么多仇家,但他绝对无法想象那么多仇家都有那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
唉……真是人到穷时万人骑。夜满楼皱着眉心叹了口气。
“小小白,你说昨晚那几批人都有谁家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肯定有青王的,还有凌帝的。”
“凌帝的?”夜满楼不禁有些好奇。
小小白疯狂点头,身子一窜,一下子跪到了桌上,身体往前一倾,鼻尖正巧顶着夜满楼的鼻尖,她咧嘴一笑,似乎丝毫不顾忌这样的姿势,她道:“世子我告诉你啊~是我去帝都的时候偷听到的。凌帝说,瑾王是皇国的郡主,瑾州此时必然不会大肆动作,所以啊~他会首先从雍州和青州下手。”
“是嘛。”夜满楼一声冷笑,似乎不甚认同皇甫凌的想法,也顺便躲开了小小白的鼻尖。
“是的。”小小白又强调一遍,“我确实是听到了。”
“我没有不信你,是不信皇甫凌。”夜满楼淡淡道,待得到小小白疑惑地眼神时,他解释道,“你不了解雍州和瑾州,自然不知。我猜那两人一定从最开始,就有了不为人知的协议。一定是他们心照不宣吧。”
“这样啊……”小小白敲敲下巴。
“我看我们还是想想青州吧。”就暂且不理那四家到底都是谁了。
“哦,小黑已经将世子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
“这样吧,你去瑾州,捎上我的亲笔书信交予瑾王,就说是本世子的感谢信。”
“啊?感谢信?”小小白疑惑。
“对,感谢瑾王信守承诺,未与本世子对立。”
啊?小小白心中更添疑惑。什么未与本世子对立?昨晚那群兵里明明就有瑾州的兵马呀?
“世子……你是不是发烧了?烧糊涂了?”小小白探出手,摸向夜满楼的额头。
“下去。”啪的一声拍开横空飘来的手,夜满楼把嗓音低下八度。
“哦。”小小白哦了一声,然后嘿嘿一笑,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四月上旬,青州集齐十万大军。
“你竟然真的让他集齐了十万大军?!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某个狂怒的声音冲出帐帘。
“知道。”某个清雅的声音浇散了那真声音引发的悸动。
“哎呦我的天了~丰言柒,我真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莫断桥满面愁容,漂亮的眉紧锁着,他抚额不断叹着气。
“随你怎么说我,我总不能让她难做人不是。”言柒摸着拇指上的墨绿扳指,十分不以为意。
更可况,他可不是光看热闹不插手的好人。
“你说的倒是轻松。”
“当然不轻松。你以为背着十万人的命是个好差事吗?”言柒略显鄙视。
“那你办这种蠢事。真是无可救药。”莫断桥冷冷一哼,“以后出了什么事可别找我。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夜满楼无论如何都是个对手,无论从哪个方面。当初青州大火,官盐垄断,他能将盐收进自己手里低价转卖,滦州公主离奇死亡,他能用一句‘青滦不容人挑拨,我必寻到真凶’来稳固两州民心,可见他的威信绝不低于青王。最后就是……瑾王。”
言柒嗯了一声,便选择沉默。
可某人沉默不住。
“你知道你和夜满楼的区别吗?”
“很大。”言柒淡淡轻启薄唇,目光时聚时散的看着指上的扳指。
“这么说吧,同一件事发生在你们二人身上,夜满楼可以用苦肉计,而你只能实话实说。”
直戳重点。
言柒当然知道莫断桥说的是什么事,他兀自一笑,两指一动,转下扳指,轻轻在桌上一捻,墨绿色化成一道圆弧,旋转着。
“他用苦肉计可以,我若用了,她会直接走吧?”
第69章 同与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