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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他更信你

每当遇到烦恼与愁苦,看到这世上所有的龌龊,她就会记起她的母妃曾对她说过的话:听禹既知今生已经是最后一生,将永远告别这个娑婆世界,那便没有什么值得长久计较。
虽偶尔会有对这世道的抵触与抱怨,但你要很快提醒自己保持正念觉知,一个不安的灵魂,是无法得到超脱的。
确实,今生,将是她在娑婆世界的最后一生,何必对一些琐事念念不忘。当慧命在红尘历尽劫难之后,她便可以回归万有的源头。那么,还有什么值得抱怨、唠叨、遗憾、痛悔、嗔恨的呢?
“佛法中有一种说法叫做执。”
言柒目光流转,无言的看着她。
“究竟是执空所致的欲念还是执有所致的贪念?”
“不论是哪个,听禹,你都能辨识。”言柒放松了神态,轻柔的握过了她的指尖,“曾经,我也有过执念,对一个人,越听禹。”
“天空本就是一片荒芜,用最精致的镶砌,因为当人们用红尘的眼光去看它,他就已经被剥夺了最初的灵魂。满月?还是繁星?还是光芒万丈的太阳?天上有的就只有这些吗?”
“所以,从一开始,把自己全盘否定、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你心中的空缺到底在哪?”
“不是空缺,是……不敢。”
“不敢信我?因为你的父王,那么伟岸的瑾州之主都能负了你的母妃,所以,你不敢信我,对不对?”
听禹默然。
食指挑起她的一缕青丝,指尖一绕,缠上手指,“欲望、贪念,我都可以给你。听禹,我知道你担忧什么。”
“言柒,我不是贪得无厌。我只是怕,人性。若是、若是我从此日后愈来愈挣脱不开贪婪的牢笼,你会怎么看我?”
言柒失笑,看着她的眼神平添几分宠溺,“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听禹是在问我,我们会不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待她回答,言柒握住她的肩头,俯身吻了下她的眉心,“迷失了是爱情,觉悟了是慈悲,我都任着自己走丢了,听禹还不信我?”
听禹翘首看向他,她试探着问道:“言柒,我们……不会的吧?”
“不会。”
“清慧方丈曾说,听禹一生有三劫,情、权、寿,却不知这三劫竟全在一人。曾几何时,我也曾艳羡嘉禹与皇甫钰之间锲而不舍、刻骨铭心的柔情,便是两国交战,此间真情亦不曾弃。是听禹肤浅,于权于天下面前迷失双眼,负了言柒这般情深。”
“不曾有谁负谁,只道是这天下万物,听禹情深。”
听禹欣然,最后一拜,起身。
燃灯佛旁,一卷书籍散落,她轻声走到佛前,拾起散落一片的卷宗。
呼啦啦~书页翻动,偶然间从中飘下一张苍黄色的宣纸,该是很旧了。
言柒拾起,念道:
人身能得几婆娑,
红尘万丈看因果。
今生不借此身渡,
此身何生与佛说。
“像是听禹所书。”言柒道。
听禹看了眼纸上的字,不免有些羞涩,纸上的字还是七拧八歪,寥寥草草。听禹不好意思的有些脸红,“这是我四岁时,从母妃那里抄来的,大概是母妃曾经翻过这本书。”
“还好没人知道。”言柒故意调侃道。
听禹的脸又红了一点,不动声色地从言柒手中抽出诗文。
但言柒反应甚快,在听禹指尖触到纸缘时,两手拇指指尖一动,纸张对折,再一动,宣纸又一折。这时,言柒只是慢悠悠地道来一句,“物以稀为贵,这东西可不能失传了。”
“不……”
听禹错愕,还不待她把话说完,言柒已经出了帐,只留下一串如山涧清泉般的笑声。
她的错愕只是一眨眼,言柒出了帐帘回头看她时,她已是一脸无奈的淡笑。
言柒并不打算多说,因他知道,她迟早要说出一句话的。
待到了一处走廊,听禹跟在言柒身后,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来:“条件。”
言柒回头,早有预料,张口便道:“九弟日后还会回来,所以我想,听禹可以和他聊聊。”
“为什么不亲自找他?”
“他更信你。”
雍州宫中,落叶瑟瑟,无一不宣示着秋日的深入,天气越发的冷了,日头却很毒辣,如刺般能将人刺伤。
吱呀~
殿门开而合,单荧荧手中端了饭菜进去。
丰廉玖已在中殿,因为风寒苍白着脸色,见到单荧荧进来,瘦削的脸上牵强的露出一丝笑容。
“你……也想要这江山?”
丰廉玖默认不语。
“东雷兵力数十万,我能潜入,偷来兵符。你,愿与不愿?”
丰廉玖仍是不语,抿唇看着窗外开散了一地的落叶。秋风飒飒,几多冰冷如利刃,划伤脸颊。
“明日,我就去。”丰廉玖终于开口,嗓音还有着病重时的沙哑。
“这么急……”单荧荧忙回头。
丰廉玖自嘲的笑笑,“我还以为如果我在王室中真的有亲人,也该是七哥……”
“就凭母后一念之词,你就信了?若是七王兄真如她说的那般,那他就该在拿到诏书那日杀了你了,把你留到现在还不是祸害?!”
“那样杀了我,他怎么在雍州立足,母后还会容他吗?”丰廉玖听了单荧荧的话,顿时气起,“现在连你都帮他说话,丰言柒这个王兄当的倒是称职。”
“你……”单荧荧语结,顿了许久许久,兀自释怀,她笑着问他,“母后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感觉你被洗脑了一样。”
丰廉玖无言,垂眸看着桌上的午膳,清清淡淡,倒是合了口味,想来是她亲自下厨的吧。
“母后说,七王兄之所以留你到现在是因为你手中的诏书,是先王曾经下的传位的诏书。起初你不想为王,便将它藏起,现在呢?你知道是七王兄有意所为,便心生恨意,是不是?”单荧荧刺探的看着他,“无论怎样,你都要去战场是吗?”
丰廉玖无所谓着,却避开了她的视线,“我会回来。”
说罢,他已转身,起身去了内殿,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他也没有在意她没有跟上,甚至,连头都未回过。
单荧荧心灰意冷,摇头苦笑,什么时候她也成了这深宫之中的牺牲品?为了权,更多是为了他,她必须去东雷游说,求父王出兵,保他安生。但她却想赌一把,就赌她的七王兄不会对他动手。
八月廿三,丰廉玖去往瑾雍军中,到底只领了随从三百人。
单荧荧最终挣扎的结果到底还是选择相信言柒,她虽不经世事,但却知道言柒对丰廉玖,必然是兄弟手足之情。
同日,帝都与瑾雍之战展开。
八月廿七,皇甫禁军屡屡败战之时,丰廉玖一行人抵达雍州军中。
已至深秋,天气渐凉,夜晚较之白天更冷上了许多,军中篝火多了几簇,依然难暖这秋日的高冷。
帐中,言柒与丰廉玖对弈,两人坐在一张桌前,手边同时新沏好的茶。
丰廉玖依然难掩病色,落下一颗棋子,他沉沉道:“本来母后不让我来的,说擎龙骑雪羽骑抗衡不过皇甫凌,让我最好别来,可是荧荧不怎么放心,我就过来了。”
“是嘛……”言柒不以为意的一勾唇,只当他没有弦外之音,“是母后怕你过来搞乱吧。本来就有了风寒,到这来还不是要让人照顾?”
“谁说的?!”丰廉玖一听,立刻反驳,“我也可以领兵打仗。”
“你呀,你懂兵法?”言柒鄙夷。
“七哥让我看的那些兵书,我都看过了,也看懂了。”
“纸上谈兵罢了。”
“七哥,你看不起我?”丰廉玖又气了,“明天我就打一场仗给你看看。”
“还是算了吧,可别落得个全军覆没,到时候我可不想对不起雍州,还有瑾州。”言柒对此不屑一顾,落下一子之后,喝净了杯中茶水,便闭口不言。
丰廉玖面上努了努嘴,心中却凛然冷笑,这般看不起他,让他如何呢?
一张棋盘下满,已至深夜,丰廉玖自说累了,向言柒行了个浅礼,便退了出去。
言柒目送他离开,当帐帘落下,唇角的弧度不知何时消失,换上了一声冷淡的笑声。
“瑾王。”途中偶遇坐在篝火前的听禹,丰廉玖不禁转过去坐到听禹身侧,“瑾王怎的还未休息?”
“帐中有些冷清,过来坐坐看着军队热闹一下。”听禹移眸看向他,“九世子怎么这么晚了还来这边?”
“刚刚和七王兄下了盘棋,”丰廉玖叹了口气,惋惜道,“真可惜,输了。”
“七世子棋艺精湛,能赢他的人屈指可数。”
明知听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可丰廉玖却无法不往另一方面想,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无能,所以自己才会被人利用,到头来还要给别人数钱。
“七哥一向都是人中佼佼者,自然无人能比。”
听禹无言一笑,沉默良久这才扭头看向丰廉玖,明媚的眸中倒映出他的俊脸,眼角弯出一点弧度,她笑言:“或许,这辈子能输给你的只有荧荧了。”
说着,听禹脑中隐隐约约出现了单荧荧的笑脸,没有谁的笑容能够比她的更明媚。
“荧荧倒是真像个孩子,似乎没有烦恼,也没有红尘中纷纷扰扰的杂陈,从头到脚干净的让人不忍触碰。如果我是个男子,一定尽我所能把她抢到手,好好护着她,决不让她沾上灰尘。”
“哧……”丰廉玖失笑,“瑾王若是个男子,恐怕荧荧该义无返顾的扑向你的怀抱了。”
“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你,从你们见面的第一天,你把那朵花递给她时,她就选择了你。”
“是啊,就是所说的缘罢。”丰廉玖叹道。
上天特意安排两人相见,促成了这样一段缘,他该珍惜。这一生,能有她一人,能有一个真爱,便够了吧。
恍然间释怀,丰廉玖垂首看着漆黑的大地,目光聚到一颗不起眼的石子上,“就如同这石子般,若不是风、若不是人将它带动,两块相隔甚远的石子不可能相遇。我曾经问她为什么会选择雍州,她只说她选的不是雍州。”
“即便你是个市井贫民,她遇到你,也会选你,不是吗?”
“是。”
所以,他才想迫不及待的证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