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她上去。”紫衣人中一人发话。
话音落下,林子上空又有六道身影出现,以掌相对,生生又将听禹逼了回去。
手中白绫一现,犹如白龙腾空而起,快如闪电绕向那几人手腕,几人未料到,手腕被白绫一缠,便感觉到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控制,身不由己的向下坠去。
“十二人了,那几个也差不多了吧……”听禹看着白绫那头的六人,加上身后的六人已经差不多齐了。
“上当了。”紫衣人为首一人,站在听禹身后向前迈出,傲气冷言道,“瑾王,若果你交出青州布军图,我们可以放你们一条命,欧阳将军也并未要真的赶尽杀绝。”
“是嘛。”听禹轻笑道,右手袖中青泉剑滑至手中,指向那人,“可惜布军图已经被你们烧了,那你是不是打算放我们走了?”
“既然瑾王不肯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紫衣人冷哼,做出攻击姿势,对身后的人做了一个外人不识的手势,“给我上!”
如此,十二人一齐上前,围着白影晃动,然青泉剑于白绫之端,画出三尺之距,竟无人敢近、能近。
裴墨靠在不远处的树前,手捂着胸口,气息已经紊乱。他看着眼前的十二个紫衣人围着一袭白影挥洒、萦绕。这一架,仿佛不是杀戮,而是一场舞。紫衣为衬、白衣如主,白光乍现、紫光消逝,白龙鱼跃、紫纱弥漫,这一舞,舞的心惊胆颤、舞的惊心动魄,但也不失为这世间最美妙的一场舞。
“啊!”打斗之中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听禹分心看去,一紫衣人已提起了裴墨的后衣领坐到了树杈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几人的打斗。
趁此机会,听禹身后突然蹦出一人,手中利刃直抵她的后心。
“王小心!”裴墨一声大叫。
听禹回身,遂一旋身,左手一抬,便扣住那人脖颈,手中内力凝聚,拇指食指轻轻一拧,一人断气。
几人的打斗暂停,同时看向坐在树杈上的人,裴墨正被他提在手里,横空悬着。
“瑾王,”那人蒙着面,纱布底下发出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动人心扉,“我们谈个条件怎么样?”
那人提起裴墨,放在自己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触裴墨的脖颈,“交出布军图,我就放了他。”
“你先放人。”听禹收回青泉剑,仰头看着他,看着裴墨。
“王,不行!不能交!”裴墨大叫。
“你给我闭嘴!”紫衣人怒道,指下的力道加大。
“你……”裴墨喉间一紧,顿时呼吸不住,想说话却已说不出来。
“放人!”听禹危险性的眯起了双眼,从袖口掏出一张枯黄色的布纸,“欧阳将军的布军图在我这。”
“很好。”紫衣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愉悦了些,带裴墨下来,走到听禹面前,长臂一伸,将裴墨推向前一步。
“让他们散开。”听禹道。
那人摆手,十二紫衣人推开数步之外,留开一条通往林子尽头的空隙。
听禹抬手,将布军图递到与裴墨平齐的地方。
两人同时抬手,四目对视,一人接图,一人救人。
这指尖触及图纸,那指尖触及衣领。两人同时加快了速度,一把将想得之物夺回手中。
“王。”裴墨缩进听禹背后,抓着她的衣襟,“布军图可是……”
听禹转身,将裴墨搂在怀里,轻轻一笑,带他走出几人包围圈。
移出两步,搂着裴墨的手臂倏地收紧,眨眼间便将他带了起来,听禹一扭身,两人在空中转了两圈,冷光寒气从两人鼻尖划过。几乎是两人落地的同时数步之外,三把飞到成竖型钉在树干之上。
“锁魂者,不愧是正人君子。”听禹面露讥笑之色,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仅剩下的十三人,“死了五个还不够吗?今天不管本王回不回去,你们不都是要重新布整军队,何必平白再丢几条命?”
“哼!”为首之人冷哼,“欧阳将军就是料定瑾王会来救这小子,特别把我们全部招回来,就是为了锁住瑾王的命。”
“反正,瑾王身后的这位小子,也活不长了,看他那么喜欢他的王,怎么也要瑾王下去陪他。”方才劫走裴墨的紫衣人戏谑道。
“裴墨?”听禹小声问身后的裴墨。
“王……我没事的……”裴墨摇头,定了定气,站直了身体,方才的箭伤已经痛过,现在他能感觉到的就只是麻木,只能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手渐渐地收紧。真好,这样的温度,真的就像他的姐姐一样,他的姐姐就会像这样拉着他,永远都会护着他。
眼见着十三人再次冲了上来,林中层层灰烬扫起,冷光聚齐。
忽然胸口一闷,喉间突如其来一股腥甜,脚下随之一空,听禹身形一晃,暗想不妙。
果不其然,紫衣人很快便察觉到对手的不支。为首之人纱下掩着的薄唇缓缓的勾出一点弧度,他怎么就忘了,瑾王再厉害,终还是有弱点的。
“姐姐!”
忽然眼前一黑,听禹的所有动作全部顿住,眼前的人渐渐地划落下来,颤抖的唇间还依稀的能辨出他说的是姐姐。
听禹懵然清醒过来,眼前的清秀的面容上,本灵动的双眼变得漆黑一片,已经没了任何生气,嘴角间不断溢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滴落,滴在她手上、胸口、衣上。
忽然间,时间仿佛停止,就如他的生命停止一般。也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淡淡的小雨,淅淅沥沥的落下,咽下缕缕细烟,一点一点,不知冰冷了哪一颗炽热的心。
她的眼神近乎灰暗,黯然无光,手,不自觉的握紧,深深地嵌进掌心,汩汩鲜血从指缝之中落下,混着雨水,融入泥土。她没有接住他的身体,任他倒在自己的脚下。
浓烟被雨淋散,熊火被雨打灭。
不过眨眼间,她抬起了眼睑,看着眼前的十人,丹唇轻启,“你们都该死。”
莺声阵阵,情切动听,却暗如鬼魅,与之雨水,不知谁更冷些。
不待紫衣人反应,掌中内力聚合,白绫系起青泉剑冲向空中,带起一地树林残骸,一声极其刺耳的剑鸣,青泉剑落下,一剑化千,均在一刹那间袭向紫衣人。
林中惨叫之声,纷杂入耳,血染红了雨水,雨水淡了血液的红色。
终还是体力不支,脚下也再无力气,听禹任由自己跪下,跪倒在裴墨身旁。
“裴墨,我们回家还是回军中?”听禹俯下身,用仅存的一点力气将裴墨抱在怀里,撩开他脸颊上被雨打湿的黑发。
“真好……姐姐……”裴墨看着听禹,看着近在咫尺的听禹,变得没有温度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横空落向大地。
“裴墨……”听禹咬唇,紧紧的抱住了他,紧紧的拥着他。血液凝固在他的衣衫上,染红她的白衣,染红土地,染红一地灰烬。
“军中药物齐全,待回了军中,姐姐再为你上药吧。”
白衣上,红花绽开,分不清是白衣还是红衣。她抱着裴墨,一步一步,脚下恍若千斤之中,每走一步都会晃动着身子,费一般力气稳住身形。
这便是当日雪羽骑赶来营救时所见到的瑾王。
瑾王归,众将欢。
瑾王帐中,床上躺着一人,床边坐下一人,凳上一个药箱。
“你这孩子平时挺调皮的,嘻嘻哈哈,应该不会介意一个女孩子来给你上药吧。”听禹笑着,一手解开了裴墨的衣襟,一个深深箭孔在麦色的皮肤上突兀可怕,胸口一个深紫色的掌印,听禹蹙眉,五指抚过那道疤和深紫色的掌印,似是有些不悦,“晒黑了不少啊……”
手中的药瓶斜下,一抖,药粉落下,指腹轻抚,匀开药粉,再一抖,却是手和药瓶同时脱落。
到底还是做不好戏,她双手遮面,这是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了,以后不会再有了。这个一生唯一的寄托和托付,就这么……完了。
隐约之间,某个晶莹的东西透过指缝,落在了他的伤口。
合好他的衣,听禹起身,撩开帐帘,殷明玉、柘青同时上前一步。
“王。”殷明玉躬身,“王……”
“为越钥庭……为吾王弟……”听禹顿良久,最终,最不愿说的话,还是说了出口,“入殓安葬。”
殷明玉眼神轻闪,道,“是。”
“柘将军有何事?”听禹努力的为自己覆上一层笑意。
柘青心头一颤,躬身一拜,努力忽视掉她有些红肿的眼眶,然而他说的话却有些不连贯,“世子、世子……说……他一会儿会……来。”
听禹点头,挥了挥手,两人同时躬身,各自离去。
言柒来时,帐中只有听禹一人,她一人独自坐在案前,玩弄着桌上的杯子,怔怔的看着檀色的茶杯。
“瑾王今日……”言柒抬头,蓦然发现一双微红的眼眶,他别开视线,强硬道,“辛苦了。”
听禹动作顿住,滞在原处,不知该如何动弹。眼前的人,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一步距离,仿若隔了千丈。听禹看着他,他却不看她。
第110章 入殓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