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面对着那三个可怜巴巴的庄户人，哭天抹泪的一个大老爷们周达，我真有点大脑短路的感觉。毕竟，我根本连牯牛是什么模样都没有亲眼看过。
这所谓的“牯牛”是水牛还是黄牛？是公牛还是母牛，我统统都不清楚。除了书本上的动物图画和电视里的动物世界，可那里面对牛的介绍似乎也很少。
我对动物最感性的直观就是初来到这个世界时，那些凶猛残忍的饿狼。还有就是和我朝夕相处的铁血，总兵府水榭里的青蛙虽然很多，但大多时候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我眼睛一转，对小武说道：“武将军，你看此事如何处置？”小武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启禀副统领，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你只需问一问他们，牯牛隐藏的山涧是不是经常有很多牛在那里放牧。”
胡老头诚实的点点头：“那里确实是乡里耕牛放牧的地方。”小武说道：“你们有没有抓到周达的同伙？”胡老头摇摇头说道：“我们只抓得周达一人，他有没有同伙请将军明察。”
小武厉声对周达喝道：“周达，你速速交出同伙案犯，否则就要吃刑法苦楚！”周达见小武咄咄逼人，反倒不大呼小叫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将军，你们就是在这里把小人打死，我也没有偷杀了胡老头的牯牛。小人是独自一人上山砍柴时，偶然发现了那条死去的牯牛。哪里来的同伙？”
小武笑道：“呵，你倒挺有运气，到山上砍柴的樵夫绝不会只有你一人，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发现隐蔽的山涧里有东西，单单就你一个人机灵，被你看见了？”
周达辩道：“将军有所不知，就是因为上山砍柴的樵夫众多，地势平坦的地方几乎没有柴砍了。只有靠近山涧悬崖的地方才有茂密的树枝，小人还有些胆量，常常攀崖涉涧。所以侥幸看见了那条死去的牯牛。”
小武向胡老头问道：“胡老儿，你们和周达熟识吗？”胡老头点头道：“熟识，都是乡里乡亲的。当时我们看见是他时，就是有些不敢相信呢。”
小武问道：“为什么不敢相信？”胡老头说道：“说实话，周达平时为人倒也本分勤劳，虽然和我们一样艰难贫困度日，却没有听说他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不禁在心里赞道，老人家也是忠厚啊，明明看起来别人好像偷杀了他们赖以活命的耕牛，还在口齿之间，给别人留有余地。真让那些为了蝇头小利就不惜混淆黑白、颠倒是非的人汗颜到死。
听了胡老头的话，周达顿时面露羞愧之色。低下头喃喃说道：“胡老伯，我真的没有偷杀你们的牯牛，小的愧不该起了贪心……可我实在不知那死牛是你们的……”
小武喝道：“无论谁家的耕牛，就算你没有偷杀，发现耕牛死去，也应该立即报官。焉能私自割取获利？”周达垂头丧气的不发一语，对小武的指责不敢再做任何辩解。
小武继续问道：“胡老儿，你们在现场只抓的周达一人，并没有发现他有同伙？”胡老头答道：“是这样的。”小武说道：“如果周达没有同伙，我们就不能定罪周达私自宰杀耕牛。”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小武，不知他凭什么这样说。“一条牯牛，也就是公牛，（我恍然大悟——原来牯牛就是公牛）少说也有七八百斤，一个人顺手牵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一个人想宰杀它就没有那么容易。”
“在这之前，我听胡老儿说过，牯牛死去的山涧，流了很多鲜血。所以你们才一口咬定是周达私自宰杀了你们的耕牛。事实上，一条牯牛在面临生死威胁时，没有几条大汉是不能让它血流满地而死的。”
“由此可以推断，这条正值壮年的牯牛，是受了白天在那个山涧边放牧发情母牛的诱惑，在夜里挣脱牛缰，循着母牛散发的气味，失足跌下山涧摔死的。”
周达如获大赦，连连给我们叩头：“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我就知道这里不会胡乱逼供。”胡老头等三个告状的庄户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驳。
胡老头满面忧愁的说道：“我们也不想把谁往死里逼，这私自宰杀耕牛是死罪。把人冤枉死于我们也是无益，只是……”他又开始用肮脏的衣袖揩起眼泪，“我们几户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东家的牛啊……”
小武把眼睛看向我：“副统领，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我正在犯楞，被他冷不丁一问，急忙说道：“嗯？啊？噢……哎！他们都是不容易，情有可原……”
我陪着笑脸，仿佛他才是做主的——很无耻的说道：“武将军，能不能有一个——唔，比较温情的处置，就算我们做做好事，帮帮他们吧。”
小武睁大眼睛，定定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我真受不了，这种定定看着我的眼神让我不由得想起小环。每当她对我不满又不敢指责我时，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小武是不屑我这种感情用事、妇人之仁。这是带兵打仗为将之大忌。我冲他荚荚眼睛，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情况不同，可以区别对待嘛。我们又不是官府办案，得饶人处且饶人。
小武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副统领存心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周达，你虽然没有宰杀耕牛，但是发现死去的耕牛不上报，胆大妄为，私自割取牛肉获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副统领命你交出所获之利，还给苦主。罚你充军边塞，免去杖击。现在你马上回家料理好家事，收拾行装，三日后前来军营候遣。”周达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并无异议，叩头领命而去。
这下轮到我瞪大眼睛看着小武，我心说，就这么让他走啦？也不派几个人押着？他还会再回来？傻呀？要是我，准会跑得小鬼晒太阳——没影儿。
小武并未注意我的疑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只好压下心中的疑问，听他继续说道：“胡老儿，我派一个什长带着二十兵士同你们一起去山涧把死牛运回送往官府。”
然后他唤进一个什长吩咐道：“你带着你的弟兄随胡老儿去把那条摔死的牯牛运回来，山路崎岖，可以把牛肉割剁开来，便于运输。然后带着他们去官府领取恤贴。”
小武对我说道：“他们领取了官府对耕牛意外死去的补偿，再加上周达卖牛肉的钱，赔偿东家的这条耕牛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胡老头三人千恩万谢，叩头随着什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