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刚吃完早饭，杨戬带着江儿，明轩，梅山兄弟，哮天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直奔西海而去。
到了西海龙宫外，杨戬与明轩倒先停住了脚步，明轩是有些害怕去面对残酷的现实，而杨戬却是有些近乡情怯，这么多年来，自己何曾来过西海？不愿意去面对这个地方，或许只是因为心里不敢去直面对寸心的愧疚。江儿拉了拉明轩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她究竟是什么妖怪。”
龙太子脸色阴沉的接待了杨戬等人，但却怎么也不肯说出阿音的去处，只说阿音上次明轩出走的时候，她也跟着去找明轩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明轩心里更是加上了三分肯定，阿音就是九婴，难怪，不管在多么小的空间里，那只九婴都不曾化为人身，难怪那只九婴的笑声让人觉得那么熟悉，难怪那只九婴总能知道自己的去向，难怪……有太多的巧合证明阿音的身份了。
明轩看着正与杨戬不阴不阳说话的龙太子，心里说不出的生气，愤怒，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把那个女人带回来，才会给母亲招来的杀身之话。
龙太子却没有想到这么多，也没有注意到明轩的情绪变化。他只是在找词挤兑着杨戬，不喜欢这个男人，不但让西海成了三界的笑话，现在还把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带走了，带走也就算了，却又闹的三界皆知，又让西海成了一次众仙家的谈资。
江儿却不依不饶的带着梅山兄弟把西海龙宫翻了一个底朝天，怎么说她在西海龙宫也算是半个主子，那些虾兵蟹将们也只能当没看见，龙太子又一直忙着挤兑杨戬，其他人那里敢拦，只得任由着她胡闹了。
江儿路过寸心的房间，忍不住走进去，看见里面的布置，泪又哗啦啦的流下来了，娘亲，你去那了？
手指抚过一件件家俱，一样样装饰，娘亲，这里一如过往，可是你去了那里？
突然停在了寸心的梳妆台前，上面一只寸心之前常用的发钗上，居然还缠绕着几根细细的发丝，江儿心里一动，头发也是人之精血所生，或许能借之用幻术看到娘的情况也不一定。小心翼翼的将发丝从发钗上摘了下来，贴身收好，然后打开寸心的梳妆台仔细搜索了一下，一根头发也不放过，既然质量上比不上鲜血，那尽量想办法用数量补上吧。
出来看江儿无奈的向杨戬摇摇头，示意没能找到阿音，杨戬向龙太子一抱拳便带着江儿离开，龙太子见明轩二话不说，也打算跟着走，忍不住怒喝一声，“明轩，你认清楚了，谁才是你爹，跟着人家瞎跑什么，这门贵亲，我们西海可是高攀不上的。”
明轩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只是继续跟着江儿一起朝龙宫门口走去。
龙太子横过去一下拦在前面说道：“杨戬，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我的儿子也要一起带走，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我要陪江儿去找三姑姑，暂时不回西海了，因为我暂时不想看见你。”明轩好像报复一样，一字一顿的说出这样冷酷的言语。
龙太子狂怒的瞪着明轩，明轩却不等他说话，一挥手祭出宝剑，冷哼一声道：“认识这把剑嘛，上古神器，指天剑，是我的师傅地心古龙传授给我的，你应该知道它的威力，如果我要走，西海没有人能拦的住。”
杨戬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江儿转身离开。
离开西海后，江儿把自己所得告诉杨戬，表示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做法试试看能不能借由幻术找到寸心。
杨戬便带着一行人折返了华山。
找到一处静室，江儿把明轩也给赶了出去为自己护法，表示要自己专心做法，省得又像上次那样，让杨戬吓的幻镜破灭，自己差点小命丢了几分之一。
杨戬却不肯出去，一定要留下来看着江儿，振振有词的说：“必要时爹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江儿翻了翻白眼，你不再像上次那样吓我一次就成了，老头子说过，这种九天大须弥幻术，除了自己，他就只教过之前的转世混沌邪神，邪神已让天尊和人王一起封印，而老头子也因为是邪神的师傅而不得不躲进自己的空间，九幽妖境不敢出世。现在三界间就自己一个人会这种幻术，爹，你法力再高也助不了江儿一臂之力的。但看了看杨戬坚定的神情，只得做罢。江儿开始做法的准备，划开自己的中指以至亲之血引动发丝中残留的灵性，早已准备好的露水也开始在空中凝成了一面幻镜，里面的影像，开始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
童年时的寸心，如同其他的公主一般，金玉为饰，衬的白嫩可爱，或是坐在老龙王的肩头，不时的扯扯老龙王的胡须，或是赖在龙后的怀里，拔弄着龙后的额上明珠。
少年时的寸心，眉目如画，衣装华丽，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粉色衣衫随风舞出绝世灵动。时常陪着龙王或是龙太子一同去行云布雨，却不时的将雨云变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有时候变成龙形，有时候变成……每当看见父兄无奈的招回雨云，她总是无忧无虑的放声大笑。
江儿眨了眨眼睛，调皮的望了一眼杨戬，扮了一个鬼脸说道：“原来我这么折腾是像娘啊，所以说有的事，这就是天性，真不能怪我。”
杨戬微微一笑，寸心小的时候原来是这般的无忧无虑，这般的天真可爱。
幻影中的西海边。白绫随浪而出，瞬间在海岸搭成小小的栖身处
杨戬的目光看向别处，似在回忆，幻影中出现一个声音悲怆：“在杨戬心中，母亲永远是最美丽的。”
寸心不依的叫嚷着：“喂，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走了！”
止步，没回头，嗓音清冷：“你如果不救我，一切都结束了－－－你救的是痛苦跟仇恨。”
碎影幻化出金光洞内，寸心以死相逼……
江儿带着几分深意的看了一眼杨戬，杨戬有些别扭说道：“江儿，你就不能直接跳过这些，看看你娘的近况嘛？”
江儿摇摇头，解释道：“这门法术只能借用外物直接窥视对方灵魂深处的记忆，但却不能选择性的想看那段，看那段，都是根据成长的顺序，闪动那些灵魂深处刻骨铭心的瞬间。”
正说话间，幻影中出现寸心和听心站在山顶上，寸心哼哼的道：“这个忘恩负义的！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听心看着远处群山，缓缓道：“一个人既然肯以死谢罪，那我们是不是改原谅他呢。其实父王和我都明白，依着三哥的性子早晚会出事的，我们也劝了几次三哥就是不听，如今的下场也是他自找的。”
清楚的看见寸心好像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然后宽慰听心道：“听心姐姐，你能这么想自然是好的，那你也要多劝劝叔父，不要再伤心了。”
“嗯，这样吧。我把哪吒的状况上报天庭，不管哪吒是死是活，东海和他的恩怨就此了结。”听心似乎做了决定，说出后也松口气了。
“可是这样不是会把杨戬的行踪也暴露了吗？”寸心旋即脱口而出，却在下一秒听心疑惑的追问着寸心为何会在意杨戬的安危。
随即听心便上天面见玉帝告知哪吒之事。而听心走后，寸心却立马赶赴金光洞外，似乎在等待杨戬出来告诉他，赶快走。
谁知刚在一块石头后面藏好就被哮天犬的狗鼻子发现了。
拉扯着来到杨戬面前。
显然杨戬似乎极不待见寸心：“你怎么又在这里？”
寸心有些变扭的道：“我来是想告诉你，玉帝已经知道你们的行踪了。”
杨戬未语，只是看着寸心，最后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告诉我，将会为你带来什么！”寸心不解的抬头望，杨戬继续道，“杨戬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江儿轻轻的“咦”了一声，又接着解释道：“其实即使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很多也只会有片影而不会这样清晰，清晰到句句可闻，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对于这灵魂的主人来说，这些记忆实在是太重要，也太深刻了。”
弱水中救起民众万千也不过如幻影一现。
幻影里显现出，杨戬为了哮天犬而死的一幕，寸心看着杨戬与哮天犬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幻影外的江儿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也像在一点点变凉一般，能深切的体会到寸心当时的心痛。杨戬看着这一些往事，也是心里一阵发酸，眉头微皱，总觉得让江儿看过去的事情，有些不合适，说道：“江儿，算了，把你的法术收起来吧。”
江儿瞟了一眼杨戬，“不要，只要看到娘亲近期的片断，就能知道娘在那了，就能找到娘了。”说到这里，坏坏的一笑，继续说道：“爹，你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娘亲的事，要不怎么怕让我看。”
杨戬叹了口气，这似乎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但让这孩子知道这些事情，总是有些不合适，但江儿是这个法阵的控制者，又不能让她离开，或是把她的五觉给封了，这样法阵就自然幻灭了，只能无奈的看着一切幻影继续发展。看见村民们送来了棺材，听心也来看望，听到李天王冷静的说道：“弱水已退，还是尽快的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影幕中的寸心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进了听心的怀里，喊道：“听心姐姐…….”眼泪滚落时，又忆起之前，眼泪里又幻出前景，杨戬魂魄离体时，却要放弃唯一的希望，寸心好像心痛的已经不知道该如是好，只会向他哭着叫嚷。
“……那我呢，我为了你触犯了天条，连西海我都回不去了，我该怎么办，你说过的那些话都不算数了嘛…….”
杨戬却决然的离去，只留下一句承诺，若有来世，泉涌以报……
江儿望着杨戬，来世，娘只怕不求虚无的来世，只求今生之约吧，因为来世，那还是娘嘛？
看见寸心甩开搀扶着自己的听心，飞旋了出去，不管千里万里，不知飞出多远，寸心远远看见杨戬与哮天犬的魂魄依在一起，靠在树上看着月光，寸心落在地上，看着那柔弱的魂魄，找不到的时候，急着找到，真的找到了他们，寸心却又似乎害怕了，不敢靠近。
害怕一但让他们看见自己，他们会立刻消失，害怕自己肯求的话语说出后，会再次受到拒绝，远远的看着他们，寸心一动不动，只有眼泪在不停的顺着脸颊流下。
漠然的听着哮天犬说道：“真美啊。”
杨戬轻轻的说着：“美？你也学会欣赏美了。”
哮天犬轻飘飘的又接了一句，“可惜是死了之后才知道，唉，三界内能配得上我主人的也只有嫦娥了。”只怕这样一句话，在寸心听来却会如刀划过心尖。
江儿望了望杨戬最终没有说什么。
杨戬继续凝视着月色，“是我配不上她。”
听到这句话，寸心一时如同雷击一般，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千言万语从心头滚过，可是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默默的无声落泪，只怕早已心神俱伤，这时候却听到杨戬说道：“一个时辰后你我就会烟消云散…….”
寸心不由一愣，似乎正想出去，却看见天际一道祥云之光，划破了黑暗的天空，嫦娥来了，寸心有些黯然的看着寂静的月华映着嫦娥美丽的容颜上，散发出淡淡的迷离光晕，一袭白衣似水，在一片黯然寂寥中显得那样得清新动人。
再也没有再继续偷听他们说了些什么，转身飞回了灌江口，望着躺在厅内的杨戬的身体，哭的更加凄惨。
果然不一会儿，嫦娥领着杨戬与哮天犬的魂魄回到了这里，寸心看着杨戬，闭上眼睛，落下了更多的眼泪。
后来有了哮天犬的捉弄，欺骗杨戬不能与寸心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杨戬对龙的气味过敏，望见杨戬追来，寸心却心如死灰的跳入西海……
江儿咬牙切齿的自语道：“哼，总有一天我非狠狠教训他不可。”这个他虽然没说明是谁，不过还是很容易代入的……
幻影开始出现寸心回西海禀报父母这桩婚事，却被扣下，关在殿内。
龙后陪着寸心一同垂泪，龙王在屋子里来回来去的走动，流露出神情的是那样的无奈和伤心。
可是似乎在寸心心中，这些事情并不是很重要，居然听不龙王与龙后所说的话语。
闯入龙宫带走寸心，寸心对西海含泪跪下，自觉自己的选择有愧于西海，离开的那瞬间便注定无法再回去，也确实是这样，从带寸心离开后，直到她被休弃前，寸心一次也没在回过西海。
杨戬的承诺：“在妻子的这个位置，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凤冠霞帔穿戴于身，寸心幸福的表情却没能持续多久，婚前的争执，杨戬质气的说道：“明天就成婚了，不说这些行不行。这婚还成不成了？”
婚礼前杨戬丢下寸心去救一个仇人，看着一身新娘华服的寸心脸上流出的黯然。
婚后的寸心开始无休止地抱怨，无休止地吵闹，硬生生将一个本不懂温存的杨戬逼到有家不想回。
然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一个人呆呆坐在院中望着门口，等待着，等待着…….
杨戬抱回了一个小婴孩，两人宠爱的抱着这个孩子，夜里，寸心一个人抱着孩子离开。
看到这里杨戬不由手慢慢握紧，这是千年来，自己最不能原谅寸心的一件事，她将一个孩子丢弃在外面，以前不管寸心怎么闹，怎么折腾，自己始终相信寸心还是善良的，还是可以挽回的，只有这件事，不论找上千百个理由，都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寸心。
居然…….寸心抱着孩子去了万窟山，拜祭狐妹……将孩子放在一边行礼时，遇见了狐狸姥姥。
没有交谈的声音，或许对于寸心来说这件事并不重要，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声音，只是最后，寸心将孩子交给了姥姥…….
杨戬有些心痛的看着这个画面，原来，寸心从来没有丢弃过这个孩子，她只是将孩子交还给了狐狸姥姥。
那为什么当时她不说明呢？她只是为了和自己斗气嘛？
幻影还在继续，影像里杨戬掐住了寸心的脖子，寸心泪如雨下，幻影外杨戬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这件事只是一个误会，那么还有没有其他的误会呢？
江儿在一旁低低说道：“娘曾经跟我说过，她这辈子做一件错事，就是曾经因为妒嫉将一个孩子送人。”
送还给孩子的亲人，也是送人……可是……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的？
幻影的场景依然在变幻着，出现寸心从杨戬的手中抢过风铃摔在地上，杨戬抬起头：“我不会再折磨你了。”
江儿眨了眨眼睛，眼里生出了一些雾气，轻轻的继续说道：“爹，你知道为什么娘会摔下风铃嘛？我感觉得到，是因为风铃上没有她。”
幻影继续着，寸心与嫦娥的冲突，最终杨戬接下司法天神之职。接过圣旨那刻，寸心的眼迷离了，缓缓地说，：“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一直和你吵吗，我只想你好好对我，可是你对我真的不如你的妹妹，你的兄弟，你的师傅……杨戬，最后问你一句，一千年来，你爱过我吗？”
幻影中的杨戬噙着泪，不作回答。
幻影外的江儿望着杨戬，心里特别想再追问一句，爹，娘，你们相爱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