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愣了愣。
“奴家只是云香楼的一名琴娘,这曲子实是奴家做的,词倒不奴家填的。”
“那是谁填的?”
“这个······”莺儿有些犹豫“公子为何如此好奇?”
“实不相瞒,这曲子让我想到一位故人。”
莺儿想了想。
“大概告诉公子也无妨”
她顿了顿。
“奴家三年前曾遇到一名男子愿意给奴家赎身,可惜没等存够银两他就忽然病逝了,奴家感念他生前恩情就做了这一曲。一日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进了来,虽然人人看出她是女儿身但她出手阔绰桑娘也就装做不知情,她随手点奴家厢房相陪,进去后就只管让奴家抚琴。奴家弹了一首又一首,她只顾坐在那里发呆,最后奴家停了下来她也不说什么,两人沉默良久,她忽然问我
‘世间人均道青楼女子心最苦,你可有觉得最苦时?’
奴家想了想就告诉她,自己曾在那良人离世时心最苦,但后来又觉得,他若不是不得已,一定不会抛下奴家,奴家这等出生,竟也能得那半刻的心意相通,感受过良人的真心相许,想来也就不是最苦了。她听了以后愣了片刻道:
‘不错,身为女子常自苦,若自己所爱即是不离不弃真心相许之人,实是运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空荡荡的,似有无尽的心事,我不知怎么的就告诉了她自己曾为那良人谱了一曲,她让奴家弹给她听,听了以后就帮奴家填了这词。虽然不太明白她,但奴家很喜欢她填的词。后来,她就再也没来过云香楼。”
“那女子长什么样?”
“长得甚美啊,倒是已过了双十年华,有点不识人间烟火的味道,具体的时间过的太久奴家倒也不敢断言,只是,那双眼睛好像能刻在人心里一样,让人一见难忘。”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自己的名字。”高弘羽不抱希望的问了一句。
结果琴娘点了点头。
“她说,她叫清鸢。”
“清鸢”高弘羽看着跳动的烛火低声重复道,脸一下热了起来。
等小泥鳅醒来以后高弘羽就带着她回去了,临别时他问莺儿
“你的赎金是多少,我把你赎出来,以后你就不用留在这里了。”
“公子可是对奴家有意?”
“不,不是,只是觉得······”
“若只是同情就不必浪费公子的银子了,”莺儿语气和婉“更何况,纵使公子有意,奴家那良人离开以后,身在何处奴家自己早就不在意了。”
高弘羽沉默片刻。
“那,你自己多多保重。”
“这是自然。”莺儿微笑道,等高弘羽抱着小泥鳅坐上马以后,她像忽然又想起些什么似的说:
“公子,其实前几日奴家好像遇见你打听的那位姑娘了?”
“你说清鸢?”
“好像是。”
“什么时候?”高弘羽又从马上跳了下来。
“大概五六天前,奴家出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像是她的女子,身着淡红衣裙,手打红伞,头上似乎带着紫色簪饰,但奴家之前见她是男装,天下小雨她又打着伞,匆匆擦肩而过奴家也不敢断言。”
“多谢你告诉我”
“奴家才该谢谢公子才是,公子路上请务必多加小心。”
回去的路上小泥鳅忍不住问:
“你们说的,是那个给我药粉和银子的大姐姐吗?”
“大概是她。”
“原来她叫清鸢,”小泥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很好听啊。”
“是不错,”高弘羽应道,随即又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的说“就是太冷清了些。”
回到古庙早就过了中午,阿亮他们正到处急得不行,看见焕然一新的小泥鳅不由大吃一惊。
“这是大叔给我买的新衣服”小泥鳅得意的宣布。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胡乱称呼我。”高弘羽头疼不已。
趁小泥鳅兴奋不已的跟旁边的小孩们解释去向,高弘羽四处看了看,奇怪,方寒去哪里了?
“你和小泥鳅昨晚忽然消失了以后那个白衣服的公子到处找你们,俺们把这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出半点踪迹。”阿亮走到他身边说“那个公子就去附近找你们了,还说万一你回来了让俺转告你三日之内在这里等着他。”
高弘羽看着阿亮头上缠的蓝巾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个,谢谢你啊。”
阿亮一副不想多搭理的样子走开了。
三天?时间也太久了吧,除了今天还有两天,这破庙里什么也没有,还不把人无聊死。
高弘羽想了想,决定再去检查一下那个机关,在这里居然有这种密道,而且还是通向云香楼,该不会是有不守清规的酒肉和尚吧,可庙都破成这样了,搞不好修建这密道的时候出口那边还不是云香楼。走到青铜鼎那里他才发现这玩意白天看起来更加斑斑驳驳,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外侧刻得那只像鹿的动物,在光线下仔细打量,发现跟一般的梅花鹿也就只有一个区别而已,那就是头上两边没有长呈树杈状的角,而只在两耳之间长出一根约五寸长的刀刃般尖锐的东西,这个,也算角吗?独角?没这种鹿吧。高弘羽离开那大鼎一段距离,捡起一颗小石子运力瞄准那只鹿的眼睛弹了过去,“碰”的一声,鼎前方的石板立刻下陷裂开,随即又再度恢复原状,机关果然在眼睛。高弘羽绕了青鼎一圈,发现这只鹿单就一只,其它刻得都是些中规中矩的普通图案。
天不知何时又阴了下来,看着逐渐汇聚而来的灰色云层,高弘羽站在鼎旁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不由出了神。
“大叔,你在干嘛啊。漂亮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别担心。”小泥鳅手里拿着一束明黄色的野花蹦蹦跳跳的跑到他身边。
“你再喊我大叔我真的发火了。”
“大叔也没那么不好啊”小泥鳅扁扁嘴,把手上的花递给他“算了,这个给你。”
“干嘛,想讨好我啊。”
“谁要讨好你,”小泥鳅不屑的说“给了你这个,就当抵了衣服钱。”小姑娘说完把野花往他手里一塞就跑开了。
高弘羽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手里那束零零落落的野花,心思又开始飘向远方,方寒他说三天后再回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打听自己的下落,还为了去附近找尘昏楼的人,不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虽然自己不知道可能更好,但是······
雨点开始打了下来,高弘羽浑然不觉,不知多久他忽然“哎呀”一声,原来是他手上不自觉用力,被花茎的刺刺破了手指,一下涌出一大颗血滴,自己果然跟这小泥鳅八字不合,高弘羽边想边不由的笑了起来。这时他发现那只鹿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对,一个激灵他忙靠近细看,原来雨水落在上面,鹿的眼睛上出现了一个淡淡的莹白色“佛”字,高弘羽恍然大悟,原来这眼睛是和玉壶用一样的材质做成,只是年久色变,怪不得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来密道和玉壶的主人脱不了关系,这么想来,自己来到这里真的只是偶然?可要说完全被算计似乎又不是,他边考虑边用手指触摸那个“佛”字,因为怕触动机关,所以不敢用力,结果手上的血迹还没干透,一下印了上去。
“糟糕”高弘羽心里暗叫,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一点血迹之下那个“佛”字似乎有了变化,出现了一丝黑色的纹路,难不成···他拔出半寸“岚夜”用掌心轻轻一碰,手掌立刻裂开一个大口,鲜血毫不客气的顺着手腕往下流,糟糕,没把握好口子开大了,顾不了那么多高弘羽忙伸手让血滴在那只眼睛上,血液流过,那个淡淡的“佛”字消失了,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黑色狂草字体——“洵”。
“洵?”高弘羽皱眉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和这个字有关的,看来那个玉壶没这么简单,的确,一般的设置不外乎火烤水浇,等浇上水显出字后一般人都会自以为破解了其中机密不会再多想。他之前自以为玉壶的线索已经解决,嫌麻烦就让阿平拿着了,看来只有等方寒回来以后追上阿平拿到玉壶再说。
他烦恼的按了按太阳穴,之前方寒说,有人刻意想让他去洛阳,玉壶落在他手上大概不是巧合,但现在看来那个玉壶另有乾坤,难道对方就不怕他像现在这样无疑中破解玉壶真正的秘密?也许那个玉壶涂抹上血也不会显现别的?不,应该不可能。
高弘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试着整理思路。自己得到那个玉壶应该是巧合,但是阴错阳差正好合了对方让自己去洛阳的心意,在京城的时候自己一定是被监视着,对方估计自己短时间内不会想到玉壶真正的用法,所以就先不做行动免得打草惊蛇。那个胡女原来可能想用别的方法让自己去洛阳,但得知自己发现“伍,伍,洛阳”几个字后就顺水推舟去找方寒,让自己更确定要去。
拿出半截断簪做诱饵,说明对方知道十年前的事情,那个雪夜见到的女子原来叫清鸢,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总觉得不会错,清鸢也是跟那个胡女一起行动的吗?既然这样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自己呢。
对了,她让小泥鳅给雪团用毒的目的是什么?一个没经验的小女孩很容易就失手,她的真正目的应该不是下毒,是在暗示什么吗,还是说只是想扰乱他们?
湿淋淋的回到庙里,高弘羽一把抓住阿亮“你们之前是怎么发现这间破庙的?”
阿亮一脸讶异“无意中找到的呀。”
“是不是有人暗示过你们?”
“没那回事,一般人见到俺们都嫌脏躲的远远的,这是俺们自己发现的。”
高弘羽仔细看着阿亮的脸,但是一点撒谎的痕迹也看不出,叹口气放开莫名其妙的阿亮,他决定自己自己再检查一下这座庙。
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顶着两天没好好休息的熊猫眼高弘羽不得不承认,他检查不出什么,看来只有等方寒回来了,他比自己细心,说不定能想到点什么,然后当务之急就是追上阿平再检查一下玉壶。
结果当天下午,高弘羽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以后,发现那群孩子们都不见了,只有一张字条用石头压在庙门台阶上,上面写着:
大叔,阿亮哥要带着我们走,不等你回来,别生气。
字迹简直比狗爬还不如,歪歪斜斜,尽是错别字,高弘羽看了半天才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看来这群孩子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高弘羽发现背面似乎还写着什么,翻过来一看,原来是“多谢”两个字,他忽然有点想念小泥鳅了,这帮孩子离开后,庙里就剩自己一个,真是有点寂寞啊。
过了三天,陆方寒却没有回来,高弘羽不由着急起来,勉强按捺自己又多等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实在坐不住了,拿起岚夜就往庙外走,可还没跨出庙栏就听见前面传来带着哭音的熟悉声音。
“少爷,少爷。”
是几日未见的阿平,他牵着雪团,马上卧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他闭着眼睛,脸色像死人一样,好像随时都会从马上掉下来,身上的白色衣服到处斑斑血迹,这人竟是陆方寒。
第六章 心事把盏谁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