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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孤意生凉人惶惶

“不需要了。”高弘羽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心木然的说,连他自己也未发现声音中竟带有泫然泪意。“明日我就起身回京,至于你,至于你们,自行其便吧。”
“是么。”
“我现在才明白,为何曲航会执意要来洛阳。”
“有了高学士做盾,曲家自然也愿一搏。”
“……”
“你还有其它想问的吗?”
高弘羽摇了摇头。
“清鸢,紫杉,你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吗,还是你自认为已经猜出来了。”
“如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即使你觉得我们都欺骗你,做为高家长子,也该赴明日之约才是。”
“赴约?赴谁的约?”高弘羽仿佛已经燃烧殆尽一般,整个人都生冷起来。“我愧为高家长子,你早该知道。”
“……”
“我回京,爹自然还会派别人来,他是从不肯将宝押在一人身上的。”
“如果来得是高弘时,你怎么办。”
“那样也很好。”
“真的好吗?”陆方寒的死死盯着他,“就是怕出现这种万一,高夫人才忍痛同意你大姐进宫的,有了兰熙姐姐,你永远不用担心世子之位易主。可惜兰熙姐姐去的太早,眼下你自己不振作,就算是张家全族也抗衡不了高学士的铁腕。”
“世子,族长,你们活着都是就是为了去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从你刚才承认的一瞬间我已经想通了,弘时与我一样留着高氏的血脉,若他真比我堪大用,我甘愿让他。”
“就算你愿意,高夫人呢?张氏一族绝不会同意的。”
高弘羽觉得自己根本无力再回答任何问题了,陆方寒简直就像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有另一个人长着和他同样的脸,用他的声音在说话。
高弘羽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眼前这一切,是他睡糊涂了,还是世事本该如此?
陆方寒走到门边又停了停。
“就算你执意要回去,最好也去见清鸢一面,她就在回廊的另一边,看样子大概活不长了。”
“为什么?”高弘羽机械的问。
“因为她用自身做引,将血蚤引入了自己体内。虽然本就是半个死人,好歹也算是救了你对不对?”
回廊西侧,清鸢正坐在那里,今天她穿的是一身皓白如雪的衫子,宛如给什么人戴孝一般。明明已是春暖花开,她的脸庞却仿佛覆着一层薄冰,连脚下那一丛丛已经绽开的鲜花都带不来丝毫暖意。
“你伤还没好,怎么就过来了。”她头也没回,忽然抛出这一句。
“嗯,我打算回京了,但走之前还是有些话想问你。”
“你应该知道,不想说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
“是啊。”高弘羽扶着廊柱缓缓坐了下来。
“紫杉没大碍,虽然伤得不清,好在躲开了要害。”
“那就好。”
“陆家公子看起来和紫杉有些间隙。”
“夏时总对方寒有些提防之心,方寒自己也能感觉出来。”
“所以我猜陆方寒大概存心没将紫杉的情况告诉你,以你的性格,估计也不敢去问。”她悠悠一笑,“你怕自己现今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大概吧。”
“现在知道后可安心些了?”
“嗯,多谢。”
清鸢眼中隐约有了些柔软的痕迹,面部线条也略微柔和了起来。
“你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陆方寒对我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确是一个比谁都温柔的人。”
高弘羽黯然。
“若真如他所说,不知有多少人会对我失望。”
“会吗,若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大概早就一剑杀了你。”
“……你的病怎么样了?”
“大概撑不过十天了。”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高弘羽还是觉得一口气一下梗在了喉咙,上下不得。这种无助的感觉多久没有过了?他没有问清鸢能不能废了这身武功,也没问血蚤是怎么能转到她身上的。从听到那句话是时刻,看着眼前平静如往昔的女子,高弘羽就知道她真的最多只有十天了。
“你这么难受的样子,是真心在担忧吗?”她带着清浅的笑意说,“何必呢,其实我们至今都算不上是真的了解彼此。”
清鸢正了正头上玉簪,是那枚原本断裂的蝶形玉簪。
“本来不想要的,可趁你昏迷的时候还是从你那拿了回来,就当作救你一命的报偿吧。请人重新将它镶补好了,死的时候有它陪着我大概再不会寂寞。”
“很漂亮。”
“这玉簪是我的,也不是我的。”清鸢将纤弱的手掌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着,稀薄的阳光透过指缝漏在她的脸上。
“真奇怪,我怎么从来没闻到自己掌心里有血腥味呢?”
看了半响她才接着刚才话继续说道: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出了点小纰漏,我一咬牙就拔下了发间的簪子刺入对方的胸口,对方气绝后我想将簪子拔出来,可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手抖的厉害,用力不对一下将它折断了。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本来,我也不想将剩下半截留在那个人的尸体上,可……”
她没再说下去。
“后来有人又将剩下的部分拿了出来。”
“对。”
“是碧痕将它交给方寒的,那时也是她拿回来的吗?”
“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一定是韩岳。”
“韩岳,”高弘羽重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他是个很特别人,特别到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
“因为你怕他吗?即使他是什么山明门的门主,你也无需因为惧怕就……”
“怕?”清鸢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从来没有惧怕过他,我不过是爱着他罢了。”
高弘羽呆呆的看着她。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毫无顾忌一再的利用我,因为他知道我的愿望只要他能达到。”
“你,你做了这么多,难道就是想让他娶你?”
“如果我愿意,早就可以嫁给他了,但我不可能嫁给他,因为有了他,我也不会再嫁给任何人。”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瞬即灭的灼热。
“是不是很矛盾,但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今生今世回不来头了。”
“这到底是……”
清鸢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有些话,你最好永远不要问。”
她的动作仿佛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一般,高弘羽真的没再问下去。
“他真的是个很特别的男人,不光是对别人,对自己也一样的残忍。我有时候禁不住可怜他,也可怜自己。”
“剩下的日子,你打算怎么办?”
“你想知道?”
“和我一起回京吧,如果你不愿去,那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寻来给你。”
“如果真能这样该多好,”清鸢叹息一声,“可惜,我想要的却不是你能给的。”
“你想要什么?”
“一样简单到你大概不会相信的东西。”
“是么,你们女人想要的,我大概永远猜不到。”
“哦,你每次都猜错了吗?”
“我没有猜过,大概是猜不准的,你们女人想要的东西,往往不就是最不该去想的么。”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
“我嫡亲姐姐死的时候。”
“是你那个在宫中当妃子的姐姐吗?”
高弘羽点了点头。
“兰姐姐是个特别温柔和善的人,即使对着下人也是和声细语,我从未听她大声说过一句话。闺秀该懂的她样样精通,长得也很美,就像你一样。”
“你倒不介意拿她跟我这个杀人如麻的女人相比。”
“我说的这些特质,是她进宫前的。”高弘羽喉头有些哽咽,“可进了宫,她就变了。”
“进了那种地方,任谁都会变的。”
“可若不是亲眼目睹,我一辈子也不会相信。”高弘羽看着她,“有一次,我亲眼见她命人活活鞭挞死一个心腹宫女,只因听闻那个宫女在她身子不爽的时候被皇上召幸了。”
“不怕皇上知道吗?”
“元辛帝是何等人,怎会为了一个宫女计较,何况老夫少妻,他素来对姐姐宠爱有加。”高弘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却是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个宫女被人用鞭子抽得面目全非。开始她还不断哭着打滚求饶,渐渐就一动不动的安静了下来。”
“依你的性格,居然没替她求情真是难得。”
“我求了,”高弘羽冷笑道,“可姐姐却说那个女孩不仅是皇上,连我都能勾搭,可见不老实,不仅要将她活活打死,还命所有宫人都聚到宫前看着。那个女孩痛得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姐姐正坐在一边用无名指上的黄金甲套拨弄着茶碗上浮着的碧绿茶叶,用她素来轻柔的口气不时和身边的宫女们说笑几句。”
“……既然做了皇上的妃子,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高弘羽霍然抬头大声说,“可她,可她曾经是那么善良的人,连家中的山茶花枯萎了都会忍不住落泪。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再不信那在垂死之人旁边微笑着的是我姐姐!”
清鸢怜悯的看着他。
“可她是为了高家,为了我才进宫的,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是她自己的错。她原本也有心爱的男子,元辛帝又比她年长了近四十岁,若是为了自己,她再不会选择进宫。最后她郁郁而终的时候,我就开始恨自己,看着自己重要的人离开却束手无策,这种感觉我今生再不想体会第二次!”
“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当然是我错,姐姐一开始是不愿意进宫的,可我亲耳在窗台下听到娘流着泪劝她,‘你难道就不为羽儿的将来想想?’听了这句话之后,原本咬定不愿意的姐姐沉默了,最后终究是答应了下来。”
高弘羽咬紧牙不让声音变调。
“自从见她命人打死那个宫女之后,我总有些莫名的害怕,尽量不再进宫。可等她病得奄奄一息躺在华丽床榻上说胡话,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残忍,只顾着自己一时情绪就将姐姐一个人丢进那偌大的宫中不闻不问。她一个弱女子,有多少个晚上是在空荡荡的宫中守着孤灯的呢,那样的环境忍受个几年,何人能不发疯。”
“她快不行的时候,我问她有什么愿望,无论什么愿望我都会为她实现。她那时病糊涂了,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听我说想要什么都可以的时候却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悄悄凑到耳边告诉我她想见张治韶。”
“那是谁?”
“是我们的表哥,原本,姐姐在进宫之前一心想的是嫁给他的。我听姐姐这么说,就保证一定将张治韶带来见她,姐姐见我答应了,高兴极了。可……”
“你没能将他带去吧。”
“我听了姐姐话之后就立刻出宫去找张治韶,人是找到了,方寒却拦着我不让我带他走。”
“陆方寒这件事上却没做错,你若真带了他去,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只是方寒的话,是拦不住的,可我爹却派来了高家八位最好的护卫,我明知道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却毫无办法,只能边和他们动手边等着奇迹发生。”
“奇迹到底没发生吧。”
“没有,在他们阻拦我的这段时间里,兰姐姐就去了,我不仅没能实现她最后的愿望,也没能陪她到最后。”
“可你若实现了她的愿望,高家大概逃不过灭族了,没有哪个皇上可以忍受这种事。”
“是啊,姐姐为了高家牺牲了自己的一生,到死我也不敢问她可曾有过后悔。”
高弘羽忽然伸出手紧紧握住清鸢的手腕。
“我知道你杀人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旁的人,即使不能被原谅,作为我还是希望你至少能在生命的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哪怕一瞬也好。”
“你可知道,我并不是你的姐姐。”
“我知道,可你也同样活的身不由己。”
“活的身不由己的又何曾我一人,天下之大,真正能自由自在的恐怕微乎其微,你若想赎罪,不妨想想你姐姐是为何而牺牲的,即使你不认同她的选择,至少也要好好珍惜自己。”
清鸢推开他的手。
“更何况,我的愿望,除了我自己谁都做不到。”
高弘羽低头不语,被推开的手保持着半握的形态,竟有几丝凄然。
“你不必和自己赌气,也不需要怪旁人,我虽不怎么待见陆家那小子,可不得不说他对你却是极好的。”
“是么,可我连他到底是谁都没把握了。”
“是不相信他会有事瞒着你,还是不相信他竟然会对你的质疑面无异色的承认了?”
“……”
清鸢用手指绾起一缕乌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本就无资格要求他事事对你推心置腹。”
“我知道。”
“你气的不过是他不若你般事事坦白,可他眼下所做的并没有对你不起,反言之,他要是站在陆方陵一边杀了你又如何?你是不是反而觉得可以理解他,反而更容易谅解他的苦衷?”
“我知道自己这么想实在太蠢,可若他真的是因为陆家迫不得已对付我的话,也许我心中反而会好过一些。”高弘羽苦笑道,“想到他为了出人头地一直有计划的隐瞒武功,更杀了自己的大哥,我就再想不出该对他说些什么了。”
“是么,我倒不信他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可也罢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疑心的?”
“其实在他劝说曲航与我们同来洛阳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有些怪,等你刺了他两剑我就更觉不对。就算不知道方寒武功这么高,以他平时显出来的武功智谋,怎至于被你伤得那么重的同时又没能保住玉壶。若说是因为保护阿平就更说不过去了——他素来不会对下人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