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好个贱奴才倒生了一张刁嘴,来人,去把小姐的尸首给本候抬出来,本候就在这里听着,本候倒要看看你今日能说个什么子丑寅卯,你说,你们倒是给本候说说看!”归义候气极,一连道了三个好大手一挥,命人将柳梦筠的尸体抬了出来。
可怜柳梦筠死后都不得安宁,还要被自个父亲暴尸,那凄惨的模样更是沦落暴露在大庭广众被人围观鉴赏。
自然也有不少人被吓到。
就连刘氏骤见那尸首也是脸微微发白,只见那冰冷的木板上,柳梦筠发丝凌乱衣裙破裂,就连右脚绣鞋襟袜都被砍破,躺在那里左脚正常斜翘,右脚却是诡异的撇折,脸色死白紧闭着眼,胸口两个洞,浑身是血的样子,当真有几分凄惨吓人。
舒嬷嬷却看也未看那尸体,只接道:“各位乡亲,我家大小姐少不更事的确做下许多荒唐事,可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圣人都还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家大小姐经历数度生死大彻大悟,对着佛祖发誓要重新改过,可谁知却没人肯给她这个机会,当日尚林书院,大小姐沐学,柳家小姐联合书院学子,枉故师尊圣人教诲强将我家大小姐强拦于书院大门外,此事乃柳家小姐贴身丫鬟秀香亲口承认,我家大小姐气怒不过与人动手,也与柳家小姐结怨更深。”
“今日我家大小姐在雅贤居与众位公子小姐以文会友,相处和洽,在阮蓝儿小姐调和下也与柳小姐握手言和,本为喜事一桩。岂知,骤逢刺客来袭,我家小姐为救阮家小姐挺身而出,可谁知,柳小姐却趁我家大小姐与阮小姐危难之际背后下暗手,欲害我家小姐和阮小姐性命。”
舒嬷嬷说着泪也流下来,满面悲愤伤痛声音哽咽:“只可怜我家小姐奋力救出阮小姐,自己却被柳小姐推入刺客剑下,生生挨了一剑命在旦夕,我家小姐欲救人却反被人谋害,大小姐气怒不过,这才在重伤命悬一线之下拼死对阮小姐拔剑相向。今日之事贤王,三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国师,还有苏二公子方公子与雅贤居红萝姑娘还有阮家阮蓝儿小姐与阮蔚儿小姐都在,各位贵人都是亲眼所见。”
“我家二少爷更亲见长姐被害,却苦于手无缚鸡之力未能及时相救,悲愤自责不已。我候府先夫人走的早,大小姐年幼失母自小养在老太君膝下,与老太君祖孙情深,老太君见大小姐被抬回府中浑身是血气若游丝的样子,更是当即便晕厥了过去。老奴虽是贱奴,却也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看大小姐那般凄惨的模样更是心痛难当。就算归义候今日将老奴立斩剑下,老奴还是要说。”
舒嬷嬷抹了抹泪,骤然抬头站起,声音低沉中多了些刚烈:“柳梦筠身为归义候府千金,却做出如此下作卑劣之事害我小姐性命,有辱归义候府门风,更有辱圣上钦赐柳家敕号归义二字。我家小姐救人却反被柳小姐所害,老太君昏迷前亲嘱老奴转告归义候:若我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此事我永宁候府,我家老太君还有我家候爷都绝不会善罢甘休,哪怕是告到御前,也定要替我家小姐讨回一个公道!!!”
“原来是这样,那这柳家小姐还真是应有此报……”
“就是,今儿早上我还在崇武大街那边看到,柳家小姐带着好大一群人把那个草包,不是,是把纪大小姐给拦在那儿呢……”
“不错不错,我也看到,她们还逼着纪大小姐作诗,别说纪大小姐还真作了首诗出来,那诗你们知道吧,青天白日大街前,忽来一群拦路狗,待我数数有几只,一二三四五六七。也是巧,他们正好七个人,这诗作的生动又形象,还真是有趣的很,后来丁凝小姐好心相劝却与沐三小姐起了争执……”
“那沐三小姐不是还被沐公子给甩了几巴掌,丁凝小姐更是说了就算死也不会嫁给沐国公府……”
“你们都忘记了,丁小姐衣衫都被沐三小姐扯破了,当时还是纪大小姐给拿的披风遮了的,丁凝小姐还约纪大小姐同赴半个月后的琼华宴,依我看来,纪大小姐或许这是真的改过向善了……”
“这位嬷嬷实乃义仆,说的好,有血性,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嫣,既然双方握手言和又岂能再在背后下黑手,还是趁着别人救人的时候下手,当真是卑鄙无耻,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也是死有余辜……”
“可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谁知道呢?你们忘记了纪华裳可死了八次也没有死成,我估摸着这次也真说不准……”
众人议论纷纷。
“我大姐救人反被害中剑是真,就算最后命大逃过一劫,那也是佛祖有灵苍天庇佑好人,嬷嬷之言更是句句属实,若有半字谎话,少亭愿天打雷劈,少亭亲见长姐中剑,却无力施救,若我姐姐有任何闪失,我纪少亭发誓,此生必与你归义候府誓不两立!”纪少亭这时也上前伸手怒指柳肱元满面悲愤,眼眶通红。
“不错,此事,老太君的话便是我归义候府的态度,候爷最好保佑我女儿好好活着,否则,本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刘氏也一脸义愤填膺,心中却是颇为恼恨,此刻她总算是明白那个死老太婆为什么会派舒嬷嬷来了,原来是想借此机会给纪华裳正名。
狡猾的老太婆,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出。
实是可恨!
经此一事,只怕她这数年来的心思都将白费,这大半年不遗余力的心血也都会付诸东流,尤其是更没法儿对那个人交待。
老太婆,是你逼我的……
刘氏袖下拳头紧握,眼底闪过丝杀意,此时此境却无人注意。
然而,纪府中人一致对外的态度却已全落在众人眼中,有舒嬷嬷一番声泪俱下的说辞,再加上纪少亭‘悲愤’的誓不两立之言,众人此刻再无怀疑。指着柳梦筠的尸体大声的议论着。
“这柳家小姐真是活该……”
“说的是,归义候教女不善,如此的女儿早死也好,免得活着最后怕也得拖累家宅……”
“咦,那不是贤王?草民见过贤王殿下,未知这位嬷嬷所说是真是假,嬷嬷说王爷也在场,不知王爷可否说明一下,事实是否如此?”
“草民等参见贤王殿下……”
有人眼尖瞟到站在柳家众人身旁角落里的贤王萧烨大叫出声,众人闻言也都自觉的下跪见礼,仅此一点,足见萧烨在民间声望有多高。
“大家平身吧。”
被众人看到,萧烨也自踱步走了出来:“纪二公子与这位嬷嬷所言的确属实并无半字虚假,当时本王也的确在场,纪大小姐被刺中的那一剑,原本是刺向本王的,纪大小姐对本王有救命之恩。”
看着嬷嬷一脸悲愤流泪的模样,再看少年刚刚怒指归义候发誓的样子,萧烨背负在后的右手拾指与拇指轻捻着,脑子里蓦然浮现出少女躺在自己臂弯时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一眼对视,少女眼神似复杂之极,然,不待他分辨清楚,少女已然闭上了眼帘,可他清楚记得,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庞平静如厮,也让他莫名想起上次邵锋和他所诉少女在大殿上的表现。
那是不是,邵锋所说对生死已无谓的淡漠?
所以,她才那么半点不爱惜自己,即使中剑受伤也不肯先医治,定要先手刃害了自己的仇人?
竟是,如此的睚眦必报,又刚烈绝决!
与他记忆之中的那个人竟有着一分的相似,想到此,萧烨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将那奇异的感觉甩开,大约是他最近真的太累,所思太多,总是不自觉会想起那个人。
他们明明没有半点相同,那个人是翱翔天际的苍鹰,纪华裳不过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之人,又怎会一样?
萧烨话落,无疑是在本就涟漪阵阵的湖面再次投下一颗巨石,也让人群更加沸腾起来。
“原来纪大小姐是替王爷挡剑……”
“这,还真是复杂,真让人想不到,那个草,纪大小姐居然连救两人甚至还救了贤王殿下,希望苍天能保佑她渡过此劫……”
“就是,以后我们大家也别再骂她了,一个女子却能舍己救人足以证明她已改过,纪大小姐大义,值得我们心生敬佩……”
“我现在不希望她死,她还是活着的好……”
“最可恨的却是那柳梦筠,居然暗下黑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死的好,苍天有眼哪……”
情势可谓瞬间一边倒,人群正自沸腾着,自也没有人看到人群里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底闪过几分凌厉,那人转身便离开了人群。
而一直隐在暗处观察着那人的人也随即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后面的人吊得极远,一路跟着那人来到一座华丽的府邸亲眼看着那人进了朱红大门,这才犹豫片刻转身离开。
归义候府台阶之上,柳肱元却是站在高处,看着台阶下围观的百姓听着百姓的议论,脸色铁青,可谓心肝脾肺肾都纠结在了一起几乎再解不开,他真是做梦也未曾想到过,他堂堂归义候,有着正一品朝庭爵位的命官,有天也会被两个女人一个少年逼到如此境地。
纪少亭眼角余光撇向早退去一边的舒嬷嬷,心中却是佩服无比,勿怪乎在候府之中,连刘氏也不敢对舒嬷嬷无礼,果然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人,今日一番言辞作为,进退有度,可谓也让他受益匪浅。
自然,最厉害的还是祖母。不止借机替大姐正了名,还先声夺人让归义候半点说不出话来,自也不敢再趁此机会找大姐的麻烦。
“多谢贤王能为家姐讨回公道,少亭必铭记贤王大恩。”纪少亭朝男人作揖道谢,胸中似有什么不停翻滚,想着大姐中剑的样子,此刻再看归义候憋屈的脸庞心中竟有种报复的畅快感。
“不必多礼。”
萧烨摇了摇头:“本王承纪小姐恩情,本就该前往候府探望,听你刚刚说纪小姐情形不好,本王已命邵锋赶回太医院请太医,纪小姐身体为重你们也还是先随本王回候府吧,至于其它自可稍后再说。”
“是,王爷。”
纪少亭微怔恭身应着,萧烨提议他根本无法拒绝,可大姐的伤早就请了陈大夫看过并无性命之忧,若是太医再来诊治,那岂不是会露馅儿?
萧烨点了点头行在前,刘氏眼眸微闪跟了上去,纪少亭转身脚步微顿,眼角余光瞥向舒嬷嬷,舒嬷嬷只几不可见的朝他摇了摇头。
曲终人散。
归义候气怒着拂袖进了府,独留一众下人,看着还站在那儿不停抹着泪的妾彭氏面面相觑。而归义候府外柳梦筠的尸体却还摆在那台阶平地之上,暴露在那朗朗晴天之下。
风吹起染血的白布时不时飘摆着,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凄凉!
第062章 暴尸,强将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