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锦帛摇曳,漫天花瓣缤纷坠落。
血色花雨中,一袭素白裙衫的少女静立,抬头看那花瓣落下,素手轻探有花瓣飘落少女掌中,她红唇轻张:“一朵两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朵朵花儿真娇艳,我一鞭过去皆不见。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杏落片片如花雨,入我鞋底化-作-泥。”
手掌轻翻,那片花瓣曳曳落地,女子绣鞋在其上狠狠来回那么一撵。还沾着露水的花瓣当真是化作女子脚底泥彻底的消失了踪迹。
本是如梦似幻的一幕,却生生被女子那一脚给踩碎。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安夙却恍若未见:“吟诗么我勉强会,可写的字太难看就不当众献丑,红萝姑娘,劳烦你了。另外,毁了你的花儿,若你家先生生气要找我赔,也烦你告诉他,等到明年三月效外杏开,我命人摘来赔他十枝,到时红的粉的白的,随他挑。”
朝红萝点了点头,安夙收鞭转回。
柳梦筠尤自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看安夙看也未看她直接走了过去,眼神恨恨的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什么杏落,那是梅花,纪华裳,让你作诗你却辣手摧花,果然还是那么粗鄙整日里只知道打打杀杀。不止摘杏赔梅,居然还打白条欠账。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混进来撒野?难不成你忘记上次你怎么被雅贤居的人扔出去的?”
“我看撒野的是你才对!”
千菩提却是直接一脚把柳梦筠给狼狈踹倒在地,脸色微沉:“我的女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阿猫阿狗来挑衅了?信不信你再找小无双的麻烦,我废了你全身经脉让你从此躺在床上只能做个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废物?”
“你,我是归义候府的千金,你是谁,居然敢当着贤王七皇子还有国师的面如此放肆?”柳梦筠大恨,本想让那贱人出丑,岂知吃亏的人却是自己,尤其是在心爱人的面前,这让她有些无法忍受。
“我道是谁,原来是归义候的千金。”
千菩提却是笑望着安夙:“小无双,你说我要不要今天晚上云趟归义候府顺便找归义候和他好好的聊聊如何的教女儿,再教教他如何的不要狗眼看人低?还有这个什么破雅贤居敢把你扔出去,要不要我掀了这里替你报仇?”
找他父亲聊聊?难道这男人认识她父亲?还敢掀了雅贤居,他到底什么来头又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大口气?柳梦筠听得那话脸色发白,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男子,半晌没说出话来。
“公子言重了,不过是场以诗会友的比试,又何必为此伤了和气?”
红萝此时方上台捡起那案上的花瓣轻嗅道:“纪小姐说的不错,此花确是杏而非梅,这也才是今日斗诗会的真正题目。当然,也只是红萝一时兴起与诸位开得一个玩笑。只是未想到纪小姐慧眼独具一眼识穿,倒真让红萝好生失望。家师独好红梅,为让杏开此时艳如红梅,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不过,能看到如此花朵美丽绽放的景致却是值得的。这也是红萝今晨亲手摘下的第一枝盛放的花枝,虽被毁,可毁于识花人之手,我想,若我是这花想来也应无悔。所以,今日魁首便是纪小姐。”
红萝侃侃话落说的周正而圆滑。
众人闻之这才恍然。
杏梅花期相近,花朵本就相似,两者最大区别在于花萼,就是花瓣下五个红色萼片。杏花花萼是反折过来的,而梅花花萼紧托花瓣。有时一棵树上,有些杏花的花萼反折并不明显,但只要有萼片反折的,必是杏花无疑。
这花枝与普通杏枝也明显不同。
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说的就是杏花,通常杏花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绽放时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却渐渐转淡,谢时已是雪白一片。
而这花枝明明已尽放,那颜色仍如血般艳红,却不知是如何栽种出的,再受红萝所化的梅花妆与言语所惑,众人被误导,竟未仔细分辨便将之理所当然认成红梅也并不奇怪。
说来只是个小小移花接木之法,一点点障眼手段,可没想到在场这么多人都被骗了,反被个草包一眼识穿。
当真是……让人汗颜。
虽说草包那诗做的不咋的,那举动更是粗鄙,可说道底人家以诗对题,这魁夺的侥幸,他们输的也冤,可到底还是输了。
柳梦筠微白的面色却是胀的通红,红萝之言无疑当众再扇了她几个响亮的巴掌,抬头看众人的目光,柳梦筠只觉里面盛满了对她的嘲笑。
女子看向牧白,眼中两行泪水再包不住流了下来。
面对心爱之人怕没哪个女子能像草包毒女一样厚脸皮,柳梦筠会哭纯粹是自我心理作祟,在场者皆被迷惑都没认出,且都在诧异震惊中未回神,谁会有空去嘲笑她?
就在这时却有人伸手将她扶起:“梦筠姐姐,这位是菩提山庄庄主。菩提山庄素来在江湖中地位超然,这些年救助的百姓多不胜数。千庄主也是胸襟广阔的大义之人,今日之事只是误会说开了就好,想来庄主必不会介怀,姐姐也不要太过伤心,还是先随蔚儿下去梳洗一下吧。”
柳梦筠看阮蓝儿一脸担忧,并无奚落之色,这才咬了咬唇转身离开,旁边阮蔚儿伸手搀着柳梦筠,从头到尾脸垂的极低,即使被掐得手臂生疼,也是半声都未吱。
“哦?没想到还有帝都贵女识得本庄主?”千菩提倒是扬眉多看了一眼阮蓝儿,见女子长相娇俏,脸色也是瞬间好了许多。
“阮氏蓝儿见过贤王七皇子,见过国师千庄主,见过各位公子。”
阮蓝儿上前向几人福身后才大方开口解释道:“蓝儿早年随家父行商去过不少地方,听闻许多关于庄主的大义之举,又听闻王爷称公子为千庄主,才敢有此猜测。还请诸位贵人饶恕小女冒犯之举,冒昧打扰也是情非得已,不若待会儿由蓝儿作东设宴给诸位赔礼,还请两位殿下与诸位贵人赏脸移步。”
“还有纪姐姐也是,可否看在蓝儿面上,不要与梦筠姐姐计较,蓝儿代梦筠姐姐给您赔罪,也请纪姐姐赏脸让蓝儿做个和事佬,大家以后化干戈为玉帛可好?”女子说着又是一福,满面真诚,杏目殷殷的看着安夙。
不得不说,这个阮蔚儿很会来事儿,很会做人。
也很会:见缝插针。
不过,好不容易等到人家主动递了橄榄枝过来,她自然不会傻的不接。
安夙挑眉笑:“阮小姐如此盛情,我自然赏脸,反正是白吃白喝有人付银两为何不去?国师大人整日参禅,想必少悟会道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几位皇子才真是贵人事忙,他们会不会赏你的脸我就不知道了。”
“小无双你别忘了,你已是我的人,管他去不去做什么?”千菩提听那话顿时道:“你若想去我陪你去就是了,对了,还有小舅子,我们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联络联络感情。等用过膳再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我想你定然会喜欢的,至于国师大人就不用了,高人呢通常都是如素喝清水的,那样的地方不太适合他去。”
牧白笑了笑:“千庄主差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既悟道,必历世间万般滋味,牧白素来不忌荤素。”
“怎么,我听国师这话不止想破了酒肉戒,还想跟我开战抢女人?若是就划条道儿出来,我们今日好好比比,正好也让小无双看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假和尚除了用那张脸勾引女人,还剩几分真本事!”
千菩提脸色骤寒,眼中是对牧白毫不掩饰的敌意,大男人却做着副老母鸡护食的样子,看得众人无语又诧异。
这是两男争一女的节奏?争的还是那个名声败坏嫁不出去的草包毒女?
是他们幻觉了吧?
尤其邵锋,眼中满是纠结怀疑。
难不成这人还真看上这个草包了?似乎不太可能,上次在画舫上这两人还都不认识,这才过去多久这就这么熟了,这女人就算对萧宁死心也不可能这么快转投他人怀抱吧?
可听千菩提所说,他居然对这个女人做了那样的事?这个女人居然半点也未反驳。难道是真的?
这也太快,太诡异了。
安夙斜瞥了一眼千菩提:“我以为你是王爷的人才对。你我不过几面之缘并不很熟,所以你们之间想争想斗也不用拿我来作伐子掩人耳目,更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的败坏我名誉。免得,惹来别人误会就不好了。”
想也知道千菩提不可能是真的钟情她。如此纠缠,无非是要找个借口冠冕堂皇的留在帝都罢了。
她一直想弄清楚千菩提与萧烨的关系,今日听萧烨与千菩提对话,已不难猜到千菩提为何现身宫中。皇帝想在北方重旱地修建蓄水堤坝的举措本就是项大工程,不止耗费人力更是耗费财力,以国库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应对,否则,萧烨也不会想出通过商行募集善银的方法。
菩提山庄,自是不缺银子的!
千菩提三年前一举成名,之后菩提山庄渐渐走入众人视线。这些年行了诸多善举,菩提山庄不止定期施粥布银,还曾几次为边关将士送去粮草,这也是她当初想见他的原因。
而三年前萧烨刚赴边关,一年多前回的帝都,这二人若真相识,也只能是在三年以前或是这一年间,她与萧烨也曾谈论过这个人,彼时听萧烨的语气他们不像认识。当然,萧烨无疑是个谨慎的人,若他们真有关联,他不可能主动暴露出来引皇帝和其它皇子猜忌。
毕竟他手掌右卫军,得皇帝宠信,已让诸多皇子眼红。
所以,也不排除萧烨当初就在故意隐瞒,甚至,与千菩提今日一席话与那微妙的气氛也是两人联手故意营造作戏迷惑众人的视线。
就像那个女人。
至今除了她,只怕还没有人注意到萧烨身边有那样一个女人,那样一个厉害角色的存在。包括,这些一直想扳倒萧烨的皇子。
可她始终想不通千菩提的身份。
没人知道这个人从哪里来,只知他是菩提山庄庄主,当初在边关她就曾托师兄帮她打探千菩提的行踪并代为引荐。彼时是真心想与之结交,也不曾在意过其出身,毕竟,英雄不问出处。
可师兄也没有他下落,却想不到她重生后三次见面,他便帮了她两次。
他帮她都是带着目的。
她更在无意中发现他还会碧落山武功绝学,虽只轻功,可他必然与碧落山有联系。她还怀疑过师父是否有其它师兄弟,他或者是哪个师伯或师叔的后人或者传人?也或者,此人是师门叛徒?
可想想那都不可能。若是前者,师父必会告知她与师兄。若是后者,师父更会提醒她和师兄,命他们清理门户才是。
碧落山在江湖中济济无名,可师父才是真正的当世奇人,不止亲自教导于她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对她与师兄更视如己出。
师父在世总叹她错生女儿身,仙逝时不止将一生功力尽传于她,更对她一再谆谆教诲,教她切莫轻信他人。
否则,命劫难逃。
第053章 橄榄枝,见缝插针的阮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