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到底出了什么事竟这么急,非在这个时候出城,等辰时天亮了再走不行么?”温软的男音低低的响起,带着几丝疑惑不解。
车厢里一直倚坐在华丽裘毯上,闭目沉思的人闻言睁开了眼,声音清脆尤带几许冰冷和疲惫的沙哑:“火晰传来消息,说是靖城那边的事出了些问题,我必须亲自赶过去处理。你知道,那边的事绝不容任何闪失。”
男人顿了顿只能道:“那主子要去多久?还是属下陪您一起吧。”
“不用,多则三月,短则两个月我必回,有融焱在已足够,人多行事不便且还易暴露行踪。另外,帝都这边也有很多事需要你坐镇看着。”
女子抬眼撇向男子英俊的容颜冷声道:“噬天,那件东西至关重要,可至今还未找到,你给我好好盯着,我有预感最近的帝都不会平静。若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就让弥叶传讯找贤王帮忙,我已去过贤王府打过招呼。”
“是,属下明白。”
被唤作噬天的男子肃然点了点头,下了马车。而后朝车辕上带着斗笠隐去面容的融焱打了个眼色。
马儿迈动蹄子拉着马车前行,行至城门处却被拦了下来。
城门守将上前盘查:“马车里坐的是何人?为何这么晚出城?可知现在是宵禁时辰,想出城又可有通行令牌?”
邺城作为大邺帝都,宵禁时辰极为严苛。
亥时一到,城门紧闭,再不许进出,不管平民百姓,权臣富贾,还是天家贵胄都好,若想进出城必得持通行令牌。
否则,城门守将绝不会放行。
“奉督统大人之命,出城办差。”车辕上的男子未摘斗笠,只冷答一句从怀中摸出一块牌子递过去,城门守将接过令牌看清上面标志和纂刻的校蔚二字,面色一肃恭敬的将令牌归还。
转身朝旁边的人挥手:“开城门。”
城门大开,很快又被关闭,马车消失在夜色之中,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隐在不远处的男人噬天。
若安夙在此一定能认出,那令牌上赤喙凶目的飞鹰标志正是隶属于萧烨统领的右卫禁军,而那名看似不起眼的男子,竟是右卫军麾下一名校蔚武官。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安夙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与想找的人打了照面,却被静妃派来的杀手所阻以至未能及时返回失了那人踪迹,就在她以为她还留在帝都时,那人却已回到她曾停留过的地方,并在当晚便离开帝都,前往千里之外的靖洲城。
等她们再见面时,却已是几个月之后。
……
翌日,天刚放亮,安夙便被珍珠唤醒梳妆用膳。
纪老太君一早派人来发了话,让她今日去尚林书院,大概是老太君看她在禁足的这二十几日没惹出半点事儿来,所以这才放心的下了这个命令。
安夙自不会反对,她离都太久,需要更快的走出去。如此才能得到更多她想要的消息,也才能将所有形势都更快尽掌她胸中。
永宁候府外早已停了两辆马车,纪华裳到时纪嫣然也正好出了院落,看清安夙的刹那,纪嫣然眼底满是浓烈的愤恨。
她举步款款上前,声音依如既往的柔弱:“姐姐今日也要去沐学?相信有很多人都很想看到姐姐,妹妹祝姐姐今日好运。”语气隐带几分嘲弄。
纪华裳年十四,也在尚林书院沐学。
大邺开国皇帝可以说是草蟒出身,在马背上打得天下,以致大邺曾一度崇武弃文,直到明宗以后才慢慢好起来。大邺民风也不像前雍那般严苛,女子也可入书院,直到十五岁及笄后,回到闺中待嫁。
不过似她这种十七岁还去学院的?
古来曲指可数。
纪嫣然自是想奚落她。
安夙视若未见,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那无视的态度落在纪嫣然眼中仿佛那人完全把自己给当成了只跳梁小丑。
纪嫣然脸色扭曲,盯着那道背影恨不能盯出个洞,每每看到那张素颜也无双的脸,她就深深的嫉妒,就会想起当日被害出糗时的尴尬和委屈。就更恨不得将这个贱人一刀给戳死。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扶本小姐上马车?若害本小姐错过这出好戏,仔细本小姐剥了你们的皮!”直到安夙的马车已离开永宁候府,纪嫣然这才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朝旁边的贴身丫头香彤映寒怒斥后踩着马蹬也上了马车,命人驾车追了上去。
尚林书院,位于帝都城南偏靠城东,占地千倾,是除国子监外帝都最出名也是最大的书院,原是明宗在位时钦旨设立的官学书院,百余年来进入尚林书院的学子平步青云走上仕途者众多。
而事实上随着几次迁都,尚林书院也早就失了原本的特色。女学也是那之后慢慢增设的。如今,能够进入这里的沐学者大都有身份有地位,除各地身怀出众才能的寒门学子能凭借每年书院特设的招录得到学院师长荐引,通过考核后可获免进入学院之外,昂贵的束脩便足以让贫民百姓望而止步。
也因此,这里可谓名副其实的世家子弟,名门千金的聚合之所。
安夙与纪嫣然的马车几乎同时到达,两人下了马车,安夙便静静的站在马车旁,并未急着进书院,纪嫣然看了一眼来往众人不时投向安夙惊艳的目光,几乎未犹豫,便又凑了过去。
“姐姐,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呀,我倒是忘了,姐姐今年十七,十二岁就已离开尚林书院,如今再来倒也不知道该去哪个书舍?姐姐你临走时竟忘记向祖母请安询问了么,这该怎么办才好?”
含着担忧的声音恰到好处落入众人耳里。原本窃窃私语的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震惊的看着安夙,甚至有人当场尖叫出声。
“什么,她就是纪华裳那个歹毒的疯女人……”
“看到纪嫣然没,那是永宁候府的二小姐纪华裳的亲妹妹,她说是那是纪华裳就绝对错不了……”
“是她,我见过她,可她不是早就十七了还来上什么书院,这山长大人是如何想的,为什么会收她进来,这不是害我们么?这歹毒的女人连三公主的容都敢毁,万一被她再发个疯把我们的容也给毁了,那我们找谁说理去……”
“嘘,你们小心点,想也知道定是走后门进来的呗……”
“有如此毒女在,我等如何能安心治学?走,我们现在就去寻夫子禀明心意,再一起去求见山长大人(书院院长)联名请愿将她撵出去,绝不能让这恶女败坏了我们尚林书院的百年清誉……”
“你们去,我们留在此处拦住她,绝不能让这毒女跨进书院半步,一定要将她赶出去……”
“对,把毒女赶出去书院……”
“纪华裳,你还不快滚,滚啊……”
有人离开,其余人却都拥堵在书院门前,自发堵住了通道,所有人都一脸义愤填膺的高声叫嚷着把她赶出去,纪华裳快点滚出去云云。
“等等,你们给老夫住口……”
刚从里面走出来穿着青布儒袍,留着一撇八字胡的老者见状喊了半天,却是无人听他的,急得他顿在原地捶胸顿足大喊。
流苏气得脸色有些发青:“他,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小姐,还是奴婢派人回府去禀告老太君吧?”
“是啊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还是先回去吧,他们人多,若真硬碰硬奴婢担心小姐定会吃亏。”
珍珠也被众人声吼震天的激奋样子给吓得不轻,早知大小姐不受欢迎,可她哪儿知道竟已被人‘嫌弃’到如此地步。
俨然是被当成瘟神恨不能敬而远之。
不,是除之而后快!
珍珠生怕安夙一个大怒之下再惹出什么事来,眼见安夙半点没有移步的迹像更是心中大急,只差没当场跪下。正所谓众怒难范,到时吃亏的是大小姐,可真正受罪的却是她们这些奴婢。
纪嫣然只望着安夙满脸无所适从的怆惶模样,眼底的幸灾乐祸却是几乎已满溢,当日这贱人害她吃泄药出糗,今日她也要她加倍的尝尝,那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滋味儿。
她倒要看看,她要如何跨进书院的大门!
她紧紧凝着安夙的侧脸,想从那张脸上看到怆惶无措,害怕委屈乃至是愤怒的表情,可让她失望的是,那张脸始终淡漠无比。
甚尔,竟在她眼中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姐姐,你,你在笑什么?”
纪嫣然脸色一怔,却不知她到底在笑谁,笑她自己?还是在笑她?又或者是在笑那些书院学子?可她凭什么嘲笑别人,又凭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笑什么?
自然是笑纪嫣然的无耻,笑这群人的无知。
自然是笑同样的场景不止在护国公府上演,竟也在她安夙身上再次上演。
联名请愿?
被所有学子抵制?
她安夙大约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还真是让她觉得:莫大荣幸!!!
安夙看也未看纪嫣然,手臂骤然一挥,红色软鞭划破虚空的凌厉哧响声让所有人都在瞬间噤声,视线扫过众人,女子声音带着几分让人不寒而粟的阴冷。
“你们,确定不让开?”
“纪华裳,你想怎么样,莫不是你还想当众伤人不成?我告诉你我们这么多人可不怕你,我们就是不让,你有种打过来试试看!”
人群中有人质问出声,那女子正是被纪华裳伤过的归义候府柳梦筠,难怪满脸愤慨一副她杀了她全家,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换作以前的纪华裳在如此群情激奋下的确不敢动手。
可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啪……
鞭子再次凌空而起直指柳梦筠,柳梦筠完全被吓呆似乎没想到此时此刻安夙还敢当众行凶,看着鞭子袭来,愣是忘了躲闪。
而她旁边的几名女子却是纷纷惊叫着捂脸。
就在此时白绫骤现,伴着一道轻脆的铃当声响安夙的鞭子也被打偏,鞭梢堪堪擦着柳梦筠发际而过,饶是如此柳梦筠也是尖叫着身子一软,靠在了旁边女子的身上。
然,她旁边的女子只呆愣愣的看着半空,嘴里还呢喃惊叫着。
“国师大人,是国师大人……”
“天啊,居然是牧白国师,国师大人果然慈悲为怀……”
“数月前国师在天台祈福降雨就好似天人下凡,不想今日我等有幸居然能再睹国师真颜,此乃三生之幸啊……”
所有人的视线却都落在从半空徐徐飞落的男人身上,原本脸上惊恐的表情转瞬间变成痴迷和狂热,浓烈的让人心惊。
甚至,连纪嫣然都不例外。
第032章 将这歹毒的女人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