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与先前那个气质儒雅谈吐不凡的男人几乎判若两人，眼中满是血丝，一夜之间仿佛便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韩玉幽见得他这副模样，心中也不由一抽。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拿着买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了，为人师表也真是不容易。
韩玉幽也不去打扰那个望着书院废墟，背景苍凉的男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良久，良久。
直至舒离近乎落寞地收回目光，转身准备离去之时，才察觉到韩玉幽的到来，一怔开口：“韩姑娘？”
声音嘶哑，与先前那个温润的语调大相径庭。韩玉幽一时间五味杂陈，望着眼前的舒离，不知是佩服更多些，还是心疼叹息更多些。
“书院…”“无碍。”舒离依旧是那般温润地摇了摇头，根本不去怪罪任何人，而是默默消受着这一巨大打击。
韩玉幽见状愈发对舒离的人格欣赏数分，即便遭受这等飞来横祸，也不去怨天尤人，几乎是她穿越以来见过再好不过的品性了。
“我答应过您的，给您夫人瞧病。”舒离闻言一愣，继而惨淡的面色也有笑意涌现：“姑娘真是说到做到。”
“理所当然。”韩玉幽却是不假思索地回道，而后两人相视一笑，舒离死死压抑的心情也得了些微松快。
舒离带领韩玉幽去往他家中，恰好便在书院不远处。环境倒是极为清幽，虽算不得什么富庶人家，却别有一番情致。
墙面上的花骨朵与爬墙虎，院中的数个青松盆栽，以及清池中不断游动的几尾鲤鱼，皆让韩玉幽欣然而笑。
是个好地方。
舒离也留意到韩玉幽的目光，笑道：“家中不尽宽裕，十分简陋，让姑娘见笑了。”
“哪里的话，我觉得舒院长家中再好不过。”韩玉幽这话倒不假，舒离院子里虽没什么真正值钱的摆设，但这一大宅子摆在这，若说这里简陋。
那韩家岂不是住在草窝里？
韩玉幽暗自腹诽，而舒离却是留神在“院长”一词，不尽怅惘：“那书院原本是父亲留给我的家产，却不想，在我手里沦落到而今这般地步。”
韩玉幽闻言也是一惊，那书院未烧毁前在城中可是颇具盛名，尤其那几个夫子。
“也辜负了夫子们的期望，他们原是我父亲的朋友，也多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才留在书院的。”舒离苦笑了一下。
“如此说来，令尊应当是位大人物了。”韩玉幽不由得十分钦佩，让这些心高气傲的夫子们都能给面子，绝非是等闲人物。
“我父亲在世时是当代大儒，只可惜，我不及其十一。”舒离提起父亲时面色满是骄傲之色，尾末却又是黯然。
舒离引韩玉幽落座，而后便有人上前来呈上一壶茶水。“野春茶，味道倒是不逊那些负有盛名的茶叶，姑娘不妨试试。”
韩玉幽也没推脱，她对茶倒也挺喜欢的，前世爷爷便爱喝茶，耳濡目染也了解些许，入口之际，山林的春天便弥散在唇齿之间。
韩玉幽眼前一亮：“这茶——”舒离了然地笑道：“姑娘若是喜欢，不妨带些走。”俨然是在意料之中。
但韩玉幽的回答却赫然出乎他的意料：“那便承蒙院长好意，却之不恭了。茶叶倒不必，我想要些种子带回去种，你看如何？”
“自然，不过这茶叶极为难种。姑娘当真？”韩玉幽却是故弄了个玄虚，笑道：“我自有办法。”
舒离亦然摇摇头笑了。
话也说了茶也喝了，还捎带走了种子。韩玉幽也不好意思再耽搁下去，当即提出要为舒离妻子诊治。
“不瞒你说，我总觉得，我妻子肚中的是死胎。”舒离犹豫了一下开口。韩玉幽闻言一惊，脱口而出道：“为何？”
“自从她怀上这个孩子，便是日日噩梦，难以安眠，却又没有怀孕时的种种征兆，例如孕吐之类。”
韩玉幽皱眉了解着舒离所给出的信息，潜意识只觉事有蹊跷，但究竟情况如何却见过舒离妻子才能真正下结论。
韩玉幽来到房中，只见舒离的妻子皱着眉躺在床榻之上，连睡觉都有些不安稳，韩玉幽却猛然察觉一处不对。
香味。
经过梁言那回之后，韩玉幽便对香味极为敏感，近乎是踏进房间的那一瞬间，便是察觉到了那古怪的香味。
不比梁言身上的体香，好歹是香，但这香却透露着一股古怪的味道，不像是什么善物，而就在韩玉幽目光扫至一处时，暗叫句不好，二话不说上前便拿起水杯将那香浇灭了。
舒离跟在后头亦是一惊，想要开口询问，韩玉幽却已然是来到床榻之前，搭上他妻子的手腕，察看脉象。
果不其然…
韩玉幽的脸色变了又变，示意舒离出去说话，后者担忧地瞧了一眼仍在睡眠中的妻子，跟在韩玉幽后头出去了。
“你妻子是如何怀上这个孩子的？”
韩玉幽的神色过于严肃，连舒离都不由得随之去想，和盘托出道：“她一直怀不上孩子，却极想要个孩子，因而我便寻了许多有名的大夫，皆是无用，直至碰见了一个游医。”
韩玉幽骤然截断道：“你花了什么代价？”舒离迟疑着开口：“除却书院之外，所有值钱的东西，我几乎都抵去了…川儿她太想要个孩子了。”
“韩姑娘，怎么了吗？”面对舒离极为不安的眼神，韩玉幽也不忍说出自己的猜测，而是进一步验证。
直至瞧了那游医留下的药方之后，韩玉幽才终是闭了闭眼。那药方中一名极为少见的草药，正是空间中所记载，可使人涨肚。
而舒离夫妻，毋庸置疑是受骗了。
韩玉幽虽然极为不忍，但也不得不将事实告知舒离：“那方子，并非是致使人身怀有孕并且安胎的，而是能够使人涨肚。”
“一味草药极为稀少，因而城中的大夫们怕是也不识得。”经舒离指认，那游医卖给他的名贵药材中，赫然有这草药的存在。
“韩姑娘，那香又是，我妻子她…”舒离闻言大受打击，却还是欲言又止地询问着，俨然对那川儿的身体十分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