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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攻界(1)

南疆。
往日的那个繁花遍地、草木丰茂隐藏了一种天地间至凶至残、饕餮无度的凶兽混沌的千里泽国已经消失不见,触目所及,却已经换做一片茫茫大水,方圆千里的一带平湖。
而就在这个广阔的大湖中央,却显得非常突兀地耸立着一座孤岛。这座孤岛壁立千仞,四壁如削,从远处望去,倒像是一条方形的柱子,四面平滑如镜,高不可攀。
在这座柱形石崖的顶端,石崖向四面散开,分成四条弧形的石梁支撑起一个巨大的蘑菇状凉亭,面积极广,足有五百里方圆,竟将整个大湖占据了一半的面积。
而这个大湖,如今叫做翼水,那座湖心亭叫做翔亭,乃是上古神鸟金翅大鹏雕大鹏明王最小的一对儿女善水和如冰的居所。大鹏本是巨鲲所化,虽然已经是空中霸主,但喜水的本性却不会因此而改变。所以当随着混沌身死而泽国消退,碧水汇聚最终成湖之际,这一对兄妹心中的欣喜当真是难以形容。
虽说这南疆之地气候温润潮湿,与南冥北海的酷寒大不相同,但满眼的绿树红花代替了一望无际单调得使人发狂的无际层白,却无形中满足了一腔少女烂漫情怀的如冰的爱美之心。再加上这突然出现的一带平湖,碧水悠悠,深不见底,微风袭来,凉意沁人。湖水中随各处支流迁徙而来的大量鱼类,又为这对本就因为有了五行尾羽而极少需要进食的大鹏兄妹准备了极为丰盛的食物,加上这南疆林木丰茂、山高谷深,珍禽异兽层出不穷,热闹之极,而且只是数日之间,这里附近的所有鸟类在感受到了大鹏的气息之后,纷纷聚拢而来,更使得这对兄妹暂时忘记了被本族抛弃的苦恼,一门心思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而直到此时,当日在东海上空小白赠予如冰的那九根翎羽才真正发挥了作用,因为有了这九根绚丽的翎羽的存在,如冰身上除去大鹏那种天生的霸气之外,更平添了一种高贵和雍容,这两种气质相互叠加相互混合,使得如冰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一种真正的王气。这些南冥禽族从未见识过真正的鸟王凤凰的威严,一时间竟把如冰当成了百鸟之王一样来顶礼膜拜起来。每隔几天,便总会有一些殷勤的禽鸟将从深山密林之中采集而来的奇花异草、灵芝仙药送到翼水,供兄妹二人享用。所以不出数月,这翼水周围数千里之地,竟然变成了一个鸟类的王国,一些原本生活在这周围的猛兽恶龙之类慑于双鹏之威也纷纷退避,气势之盛,一时无两。
然而这些表面的荣光和繁华终究有落幕之时,渐渐地如冰和善水从最初的新奇之中走出,开始真正面对自己当前的处境。想到当初父亲驱逐自己时的绝情,还有初到此地时与凶兽混沌的那一场危机四伏的争斗,这对兄妹心中突然间对于实力的渴望又加深了许多。
因为从这一系列的事件之中他们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对于他们而言,实力不但意味着安全、地位、生存,甚至还意味着你能否得到亲情。从被亲人抛弃的忧伤中走出的这对兄妹又陷入了另一种情绪,那就是愤恨。恨父亲的薄情、恨兄妹的漠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如果自己的实力足够,如果自己能够拥有与父亲平等甚至超出他的力量,那么这一切是否还会发生?答案是肯定的,绝对不会!
思前想后之下,心里憋了一股气的大鹏兄妹认定了一个方向:那就是拼命修炼,争取早日成为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强大的存在甚至有所超越,到了那时,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昂首而回,重新在父亲和众兄弟姐妹们面前拾回丢掉的尊严和亲情。
与此同时,在如冰的内心深处还存了一个隐秘的、不愿示人的想法,她要尽快修成人形,去追求那份在冥冥中似乎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甜蜜浪漫的爱情!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那位器宇轩昂的道者夺人的风采却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了她柔软的心海深处,就仿佛是千万年情缘积淀,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挥之不去。
在这个天真的鹏族少女的内心里,还隐隐约约地觉得,也许种族的不同,乃是自己追求梦想的最大障碍,只要自己能完全脱离了自己的这具躯壳,也许梦想之中的爱情就会随之来临……
存了一种争胜之心,如冰兄妹开始在湖心修建自己的宫殿。因为南疆温润的气候下,这里的风风雨雨对于习惯了南冥北海酷寒气候的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此时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处其他地面猛兽骚扰不到的一处净地而已。至于那些南疆禽族,在他们的积威之下,只要一声令下,那就绝对不会有谁敢于随便闯入。
所以如冰和善水商量了一番之后,便依靠其本身的翻江倒海之力,从远处的深山之中搬来许多巨大的岩石,以长喙和利爪雕琢之后沉入湖底,一块块叠加起来,便形成了今日所见的这一根气势宏伟的巨大石柱。
后来他们合二人之力又将一块天然巨石雕成一个圆形的穹顶,抬到石柱顶端探出的四根石梁上轻轻放好,最后再让如冰以得自月殇的至阴火元力将这条石柱和穹顶以及湖底溶成一体,一座坚固而瑰丽的湖心宫殿就此落成。
而直到此时,和混沌大战之后,兄妹二人各自吞噬的混沌身体尚未炼化,见宫殿落成,两头大鹏便迫不及待地将身体最大限度地缩小之后,进入湖心宫殿之中,各自占据一端,开始了长时间的炼化。
对大鹏来说,混沌本身就是一个以另一种形态和方式存在的玄冥珠,除去其浓重的阴秽之气难以被鹏族接受之外,它身体之中所蕴藏的其余能量无不暗合大鹏的胃口。因为混沌之与混元,其中的差别只是混沌乃是五行能量的物理结合,粗糙地掺杂在一起,并没有完全融合;而混元则是五行相溶,不分彼此,自成乾坤,自成世界。

混沌是初始,混元为终点。就如同三界六道、天地初开时一样,由混沌变为清浊分明、三界分治、六道轮回、五行互补,到最后无清无浊、无天无地、吾三界之界限、无六道之轮回、五行混一,归于混元,到那时天地人神鬼、巫妖魔仙道,再无隔阂,再无界限,这才是至高境界。
以混沌而言,其天赋五行混杂于一身,实在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修行优势,因为它这样的体质虽然处在一个与混元相对的最极端之处,但若是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却也是最为接近混元的一种存在,只是自从这个物种问世以来,它从未有过机会和心思去仔细审视自身罢了。
但这样的一头凶兽被杀死之后,它的元神和肉身无一不是蕴藏丰厚的能量宝库,虽然如冰和善水只是各得一半,但等他们将其完全炼化之后,也足可以抵得上他们各自的千年苦修了。
由于属性相近,在这对兄妹分别进入冥思之后,发现混沌那残破的元神和躯体已经完全分化,它的肉身正在缓慢地分解成为五行能量丝丝缕缕地被自己身体之中的玄冥珠炼化吸收,而那个因为残破而失去了灵智的元神则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正在奇经八脉之中胡乱游走。不过因为他们的体内分别有雌雄冰火天蚕化成的使令守护,这两半残破的混沌元神并没有对他们的元神识海造成什么威胁。
如冰和善水的神识各自沉入识海,泥丸宫宫门开启,元神逸出,开始在经脉中收拢混沌那已经开始散逸的残破元神。因为混沌的元神之中,包含了许多只有它们这个种族才会有的特殊记忆和印记,掌握了这些秘密,不但可以将那些独特的修炼功法借鉴为己用,而且还可以在日后与它的同族的遭遇战中占得先机,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所以在如冰和善水看来,其实混沌这些残破的元神要比它肉身之中所蕴藏的庞大能量还要重要,因此这对兄妹不约而同,都是先将混沌的肉身放在一边,先来收集和消化它的元神。
这对兄妹在以往近万年的时光里一起修炼,由于化鹏之前的巨鲲也和混沌一样,需要不断地吞噬其他生物,以消化它们的肉体获得能量、炼化它们的神识增长神智的方式不断成长,而在这个过程之中,这对兄妹逐渐在彼此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深度的默契,每当练功之时,只要情况允许,便总会互惠互补,相互扶持和分享。
(二)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这茫茫翼水方圆千里,且又深不可测,翔亭又是地处于这千里平湖的中心,大水阻隔之下,普通的猛兽根本不能也不敢轻易涉足此地,而且在这一对大鹏尤其是如冰的那种强烈的王者气息的威慑之下,没有他们的许可,南疆禽族中更是没有一只敢于擅自闯入其中者。
除去南疆特有的气候下那一阵阵时去时来的雨声之外,翼水之上,一片沉寂。
翔亭中,一股无形的气流在如冰和善水之间不停地往来流转其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气,隐约间正是那日混沌现身之际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这股气流在翔亭之中形成了一个实质般的气场,每当气流从四角的弧形石梁上掠过,便会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厉啸声。
这个气场不断地旋转,力道越来越强,竟逐渐地影响到下方数百丈之处的湖面。平静的湖面上先是出现了一圈圈浅浅的涟漪,紧接着这涟漪愈趋剧烈,最后居然演变成了一道道薄薄的、高达数百丈的水幕,一圈圈将整个翔亭包裹在内。
震耳的水声中,高耸的翔亭渐渐消失不见,以翔亭为中心向四外扩散,一道道水幕越来越低,水汽弥漫,恰如一朵巨大的、盛开在绿色玉盘中的白色花朵,晶莹剔透,散发着一种诱人的美丽,更有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
一声叹息在虚空之中响起,就在距离翼水不远处的密林之中,突然间在一株粗大的古树树干之中凸出了一个人形,如气泡般渐渐脱离而出,正是那位引领两头大鹏来此的照月东罡。
他远远地注视着大水飘摇的翼水湖面,纯净的眼神似乎能穿透一切,直接透过层层水幕直入翔亭。良久之后,他抿起的嘴角突然微微翘起,眼神中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意。
就在此时,远处翼水湖面上层层水幕之间突然间腾起一阵浓浓的黑气,掺杂在层层叠叠的水幕之中,宛如一道道不规则的花边,美丽却又诡异。照月东罡看在眼里,眉头一皱,立刻屈指一弹,一道金光平飞而出,在水幕顶端急旋而过,霎那间将那些黑气收集一空。然后他把手一招,金光飞回,那股黑气则被他一口吹散,在清风中化为虚无。
时光在一位道者的注视下荏苒,日升月落、风过云收。
翼水之上,层层水幕猛地大涨,以翔亭为中心,一直旋转不停的那些高达数百丈的水幕突然间往中间一收,紧接着又轰然炸开,极天弥地的水汽之中,湖水如同一朵硕大无朋的白莲,在南疆雾气氤氲的天宇下猛地绽开。
清亮的鹏鸣声震彻天宇,刺透了无边的水云,在峰峦叠嶂的十万大山之间震荡流传。就在两对大翼飘摇而出的一刹那,照月东罡的身形已经和身后的那株大树相互融合,瞬间消失无踪了。
但鹏飞万里,它们的眼神之锐利,岂能以平常之心以度之?照月东罡的身法虽快,但透过层层水幕,如冰却早已将他的身影尽收眼底。
两头大鹏冲开水幕,直冲天宇。所谓大翼翕张,扶摇九万里烟云,只是一眨眼间,湖面上的重重水幕尚未落下,两头大鹏的鸣叫声还在水面上回响,但他们的身影却已经突破了万里高空的层层烟云,硕大无朋的身躯变成了两个极小的黑点,在阳光的映射下时不时反射出一点点金色的光芒。
大鹏强劲的威压从万里高空压迫而来,一触即收。围绕着翼水方圆近万里的地域之内,所有的禽族几乎在同时感到了一阵窒息,紧接着便又恢复了自由。潮水般的飞鸟拍翅声在下一刻响起,无数禽鸟振翅飞起,开始向着翼水方向聚集而来,更有许多鹰、隼之类的猛禽,竟就此高飞,向着天空中那两个彩光烁烁的黑点疾飞而去,一时间漫天落羽、鸣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