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上空,疾风涤荡着漫天的云朵,枫依在小白那宽阔的脊背上俏然站立,大片大片的白云从她的身边悠悠掠过,就像是一去不回的时光。满头的青丝随风飘舞,周身曼妙的曲线显露无疑。这样一幅飘逸绝尘的画面,本该是充满了清新的气息,但一丝淡淡的忧郁和伤感却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就连那些在海面上跳跃的粼粼的阳光,似乎也带上了一种莫名的悲凉。
送走了如冰之后,枫依的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独占鳌头的快慰,想想当初那个在中原大地叱咤风云的拜月族长月殇,想想那个在易林之中颠倒众生的被奉为圣女的月殇,想想那个曾经和自己一起并肩战斗、一起在太子身边倒凤颠鸾婉转承欢的月殇,再想想那个明明对人族有功却无端被当做妖族被放逐的该隐、刚刚离去的那头硕大无朋、铁喙金钩、羽毛华丽的鹏族公主如冰。
同样是为了一段刻骨的真情,自己和月殇无不为之付出了数十年的痛苦煎熬。虽然说当初自己也曾嫉妒于月殇抢先和太子有了夫妻的名分,自己也为了这份真情去国离家,在苍梧山尝尽了孤苦和相思,然而若是与月殇的坎坷相比,自己这几十年的生活倒可以说是平平静静,甚至可以说是甘之如饴。
同样身为女子,而且都是那种明眸皓齿、身姿曼妙、气质高华的绝世美女,枫依对于月殇这几十年来所经历的那种痛苦可以说是感同身受,只是想想已经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试想一位像月殇那样将万种风情和熔岩般炽烈的情感深埋心底的女子,一旦被心仪的男子打开了心门,那种淤积已久的情感势若奔马般的泄泻而出,必定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然而就在她的情感最为炽烈的时候,却在阴差阳错之下被自己的儿子抢占而且改变了自己原本引以为傲也仗此获取爱郎怜爱和关怀的肉体。而自己却只能非常清醒地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眼睁睁地看着已经变成自己的父亲的爱郎,却再也得不到他的抚慰。
最后在无奈之下,一个绝色美女竟然化身成为了一头扶摇九天的金翅大鹏,人鸟有别,就算此时相见又能如何?而时光荏苒,刚刚锦鳞化羽的大鹏,何时才能再度幻化,脱去鸟身,再次成为那个袅袅婷婷的风情女郎?
枫依推己及人,思前想后,再想想自己这许多年来所经历的苦楚,不由得珠泪纷飞。
脚下的小白也感受到了主人心情的波动,知道她必是因为乍见故人而引动凡心,春情萌动。其实小白也知道,自己的主人一身兼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能量,一个是蜃龙之珠,可以拨开一切虚妄,直追本质,把俗世种种都看透看清;一个是风月之丹‘情丹’,风情的浓缩、魅惑的极致,渴望爱和被爱的无穷欲望。
这两种能量包括‘癸精旗’能量在内,和枫依的本命元气、后天所修的‘怜月幽光’相互交融,虽然在极短的时间之中变不可能为可能,使枫依从一个区区引气初期的人族高手变成了一位元婴级东海散仙,但世间之事往往是有所得必有所示,这数种能量的结合虽然成就了枫依,却也在她的身体之中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蜃珠——破迷。
情丹——媚惑。
癸精旗——暴戾无情。
怜月幽光——宁静祥和。
这几种不同特质的能量融合在一起,浸润着枫依的神识,使得她的性格复杂多变,既是睿智天纵堪破红尘的智者,又是妖娆狐媚、惑尽苍生的妖孽,是一头蹲伏在黑暗之中的蛮荒凶神,也是一位高居天外、悲天悯人的神明。
凡此种种,使得枫依集冷静理智、执着情事、冷血无情、善良高贵于一体,若不是有着前世根基,可以说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孽了。因此之故,枫依虽然拥有看透一切事物表象的本领,但却往往会被执着的情感所制约而不能自制,从而做出一些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的事情。
而此时此刻就是如此。
枫依因为看到了月殇那种苦难的遭遇,不由得触动心事,这一刹那间竟然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而荒废了这数十年本该拥有的恩爱是否值得,她心念电转之下,已经做出了一个违背初衷的决定:离开东海,回归中原!
只是她不知道,就是自己这一个一时冲动的决定,将会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一场怎样的波澜……
王者归来。
北海上空,大鹏啸宇,四只宽阔的羽翼张开,瞬间遮蔽了苍茫长空。
白茫茫的飞雪已经把遍野的狼藉遮盖,碧蓝的海水也早已将海面上的血迹洗净,天地间是一片晶莹。然而在大鹏那犀利的目光里,在北海王者那敏锐的嗅觉和神念的扫视之下,那一场征战的惨烈却依然是清晰可辨,历历在目。
雪原上、海面上,如冰兄妹的气息刚刚从远处传来,那些在战斗中侥幸生还的极地生物们已经纷纷聚集起来,迎接着它们的神明归来。
如冰兄妹各自展开那两对遮云蔽日的巨大羽翼,在北海苍芜的天空下静静地悬浮。流云四合,极地经年不歇的寒风竟然也在这一刻悄然静默了下来。雪原上、海水中,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鏖战之后,那些鹏族虔诚的子民们,虽然有着铭心刻骨的伤痛难以愈合,虽然在自己的两位保护神离开之后仍是一夕数惊,虽然它们也明知道这样的一场灾难原本就是此时天空中悬浮的那对兄妹引来,但它们仰望苍穹的眼神里,却是只有一片纯净的淡然、不加修饰的崇敬。
在这样的一种数以万计的视线注视之下,这对兄妹感受着空气中犹自清晰的血腥味道,多日之前的那一场战斗惨烈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面前。下方那无数无比崇敬和信任的目光让他俩越发觉得自惭无地。此时的他们,并没有那种王者归来的荣耀感,反而是感觉那无数目光犹如芒刺在背,使得他们浑身都不自在,感觉里倒像是剽窃了别人而又被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个正着一般,既尴尬,又无奈,更有一种深深的悲哀。
两头大鹏不能忍受这种早已经超出了理性的崇拜或者说是信仰,尤其是在这样一场伤亡惨重、使得众多子民痛失亲人的战争之后,自认失职的他们更是难以接受这种盛大的欢迎,他们在空中盘旋数匝之后,像下方的子民们鸣叫几声,以示抚慰,然后振动双翼,在空中留下一溜残痕,向着远方的一座巍峨冰山飞去。
冰眼。冻泉。
这里是极地之中的极地,真正的大地冰寒之源泉。如果说北海是人间界之冰眼,那么这里便是冰眼之中的冰眼,而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冻泉,就隐藏在这个极度深寒的传奇之地。
第237章 剑出苍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