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依也放弃了所有的力道,只是松松地牵着前边承载着一众部下的光球,以保证双方不会因为水流太乱太急而失散,随波逐流,任从所之,随着这深海之底离乱的洋流飘摇而去。
光球中的众人紧闭着双目,自然对外界景象一无所知,只能够凭着感觉去感知自身的走向。只有枫依自恃道心清净,一般的凶险或者是诱惑对自己已经不起作用,所以虽然不再与洋流对抗,却也不肯闭起双眼,而是一直非常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一些难以逆料的意外发生。
众人被洋流冲击,在海沟中已经距离当初下潜之时的原点越来越远。温暖的水流与周围冰凉的海水融合,逐渐变冷,在重力的作用下,枫依发觉此时周围的碎石等物已经在开始逐渐下沉,而此时的枫依和她手中的蓝色光球也随着水势缓缓下沉,在幽暗的海沟中划过一个极远的弧线,在即将到达怪石嵯岈的底部之时,竟然在一股莫名其妙的吸力指引之下,又从那里开始向着他们心目中的那股暖流升起的中心部位,也就是‘混元一气青铜火母’灯台所在的位置飘去。
此时的枫依心中既有些微微的紧张,因为她不知道到达终点之后,即将面对的,将是怎样的一种场景;但她同时又有一点得意,因为像这样一位惊天动地的、曾经与创世之神并驾齐驱的上古大神,他那种沛莫可御的庞大力量所形成的这样一种无意而为之的阻隔,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自己所破解,从而长驱直入,毫无阻挡。
原来,就在龟灵子向她叙述自己当日是如何在无意间进入海沟之际,一直注意着周围洋流走向的枫依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微的细节,那就是那些从下方随着海水翻腾而上的海底碎石,它们并不是呈直线上升,直线坠落,目力惊人的她发现,这些碎石无一例外,全都是以一条极长的弧线上升,然后向海沟两端缓缓堕落。联系到龟灵子当日跌入海沟之时已经昏迷,她稍一思索,脑海中已经把当初龟灵子进入海沟底部的场景惟妙惟肖地勾勒了出来:龟灵子失足落入海沟之后,被沟底浓郁的灵气所冲,顿时昏迷,失去了意识和活动能力。
出于龟族的本性,就在他昏迷前的一刹那,他便已经把自己的四足和头颅缩进了自己那硕大的硬壳,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块,堕入洋流之中,随着其中无数的碎石一起,沿洋流的方向在海沟之中纵向漂移,最后势尽力竭,在海水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半圆,飘飘荡荡地落在了造成这一切异象的源泉——混元一气青铜火母那高大的基座上。
神灯所积聚而来的磅礴灵力一刻不停地浸润着这头幸运的海龟,无数来自远古的秘奥随着这些灵力疯狂地向着灯台上的这具躯体之中注入着,迅速地改变着它的体质和神识。到最后,这只海龟在无意识之中把身体从背壳之中伸展而出,逐渐改变了形态,一位背部微驼的中年男子紧闭着双目平躺在灯台上睁开了双眼。
一盏灯焰如豆的青铜油灯在幽幽的海底散发出一种神秘的光芒,虽然并没有多么强烈,光线十分柔和,却把整个海沟底部纵深百里之内映照得纤毫毕露。暖洋洋的感觉遍布全身,没有炽热,只有绵绵密密的柔和。
海龟所化的中年男子似乎已经在意识之中对于眼前的这盏油灯有了一些清晰的认识,他蓦地爬起身来,先是伸出双手在自己这具新生的躯体之上轻轻抚摸,然后又把两只手掌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一双圆圆的小眼之中满是喜悦的光芒。最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把那盏醒来时就在自己臂弯之中的青铜油灯轻轻拿起,抱在怀里,有些爱不释手地在那些古拙的铭文上轻轻抚摸。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在他脚下的那个放置油灯的灯台下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颤抖,一种莫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中年人的内心。他顾不得仔细查看,只是匆匆地往颤抖源头扫了一眼,立刻便抱着油灯,双足蹬地,借着上升的洋流一窜而上,瞬间浮上海沟,消失在幽暗的大海深处。
有了这样一个完整的想象之后,枫依心里也就自然萌生出了克服上升洋流的阻力,安全进入海沟底部探秘的一个相对稳妥的办法。也就是说,这道海沟之中之所以会有这样一股强烈的洋流存在,正是因为下方某处存在着一个自来不曾枯竭的热源。海水遇热变轻而上浮,然后因为逐渐冷却而再度回落。而因为中心地带已经存在着这样一股无休无止的上升力量,冷却后的海水自然不能沿着原路回落,而是围绕着热源转了一个大圈,这才再从海沟底部倒卷而回,这样循环往复,就在这个热源两侧形成了两个巨大的、无休止的水轮。
这两股水流各自携带着无穷的力量,把那些无意间卷入其中的海洋生物或者是珊瑚岩石等等带动起来,不停地来回旋转。而这两股力量的交汇处,必然便是那个热源的存在。
因为这种天地巨力实在是难以抵抗,要想硬穿过去,那是绝无可能,只有顺势而为,这股水流自然便会把你带到这股力量的中心地带。
有时候,智慧的力量几乎可以战胜一切。
因为枫依聪明,所以她想到了这一点,因为枫依胆大无畏,所以她敢于挑战这曾经的天地之威。所以她冲破了界限,她来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是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豪赌,她所遇到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也可以说是一场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
为了保护月华结界之中的一众属下不受伤害,枫依在渐渐接近那股奇异的慈悲之气的时候,把他们拖在了身后,在身体周围那一抹幽蓝的微光照耀之下,前方的嶙峋怪石之中,终于出现了一座缠绕在茂密海藻之中的方形石台,一座静默的、蕴藏着一股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毁灭天地的力量的石台。
就在枫依看到这座石台的同时,似乎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神秘声音告诉她,眼前这座从那遥不可及的九天之外飞来的石台,它一直在这幽暗的海底静静地守候,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自己的这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抚上它那光滑的石面,为一个世界,或者是一位王者,打开一道连通其他世界的门槛。
她突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内心所有的焦虑和不安全都随着这个神秘的声音而烟消云散。因为这是宿命、是注定,更有甚者,自己之所以会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只是因为要完成一个自己事先并不知情的使命。
一种残忍的冷静。
枫依作为这个时代里唯一的风月教主,拥有着风情的极致,自然不会轻易被眼前这神秘的气氛所干扰。她依然是按部就班,先是回头收起月华结界放众人出来,紧接着也不管众人急于探明真相的冲动,在众人睁开双目之后,立刻便指挥他们按照四相方位围绕着石台远远站好,然后抖抖衣衫,把四面分别画有金神蓐收、木神句芒、水神共工、火神祝融画像的癸水冥王旗祭出交给他们,而自己则占据中心土位,周身的其他癸精旗不时在她那一身白色的羽衣表面现出形态,紧接着她身姿微晃,蓦地与最后出现的那面癸精旗旗面上的司土之神后土的影像融合在了一起,恍恍惚惚,枫依已经消失,却是另一位长发披肩,眉梢高吊、风姿撩人微带煞气却又有着说不出的良善敦厚的美丽女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个女子身材高挑,玲珑浮凸,有着说不尽的妖娆风姿,只有在她那长长的秀发里突兀地穿出头顶的两根极尖极细且带有螺纹的尺余长的雪白尖角,告诉别人这并非一个普通女子,而是当日追随在黄帝周围的那些具有无量神通的上古大神之中的一员。
后土的影像迅速地从海底拔地而起,一直膨胀到百余丈高下方才止住。她眼波流转,往下俯视着分成四组的龟灵子等人,一双粉嫩的赤足轻轻一顿,立刻便有四道黄色的丘陵从她脚下延伸出去,稳稳地把他们托起。然后,在她那双已经完全与枫依毫不相像的吊睛之中,又是接连四道蓝色的能量闪电般击中四面的癸精旗,旗面亮处,蓐收、句芒、共工、祝融四位大神的巨身立现,而他们的双手双足、头颅、躯体则分别融合了一个枫依的属下于其中。
原来枫依在前来此处的过程之中,因为明知即将面对的是一种极难对付的力量,于是便早已把到达目的地之后的每一部行动都算计妥当,而这凝聚了她最高修为的、以五位上古大巫巨身为媒介布成的五行大阵,正是她计算好的第一步行动。
第210章 慈悲冥王(二)